第十章；一个空碗
前些年，外出务工的农民，临近年关，会像大马哈鱼产卵一样，历尽千辛万苦也要游回当初孕育他的那片水域。
短时间几亿的人流量，让所有的交通系统完全无法承载那么巨大的客流，那些在南方人口密集的地区，聚集着大量改革开放后从海外得到订单的工厂，拥挤繁忙的厂区，临近了年关，会像一群被驱散的野兽一样，几乎所有的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二会时常说“我才不愿回家过年，我是穷鬼，没有人瞧得起我，还得给祖先磕头，我才不愿意那样做”，他想，为什么要给他们磕头呢。
老大却年年回家过年，那是他劳累一年后可以让他施展财富、礼教、社交等完美的平台，他会让司机开着豪车，无比风光地衣锦还乡。
老二就会气愤地对老大嚷道“为什么就允许你去风光呢，我被人踩在脚底下，你面子上难道光彩吗”？他的意思是说“给我几万块钱吧，我也要回老家过一个风光的新年”。
老大也会迫于无奈，给老二一些钱，然后摇着头对他的朋友说“我能怎么办呢，他好歹是我的弟弟，我再不帮他，还有谁会来帮他呢”。
老三却常常不回家过年，他恐惧被村里的长辈质问“有没有发财？有没有买大房子，有没有买车”，他会像遇到瘟疫一样的躲开长辈。
老三会对老大和老二说“车票很难买，我根本抢不到票”，以这个借口来敷衍。
老二一旦临近年关时，没能从老大那里要到钱，就会赌气地对老大说“我才不回去过年，那是你们有钱人玩的游戏，我们穷人犯不着去当捧场的”，然后到处跟人诉苦说“你们见过这样狠心的哥哥吗”。
就这样，三兄弟在春节这个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很多年都没有团聚在一起。
往往失去后的亲情，才会感到无比珍贵，三兄弟母亲去世后，他们突然失去了赖以依靠的精神支柱，在痛苦的思想挣扎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相聚一起，彼此温暖着，以找回那曾经拥有又丢失的亲情。
母亲去世了，父亲还活着，后来这些年，他们三兄弟会义不容辞地回家去看望父亲，更要陪父亲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
老大全家都会回去过年，老二单身一人，他快到年底了就问老大“车还有没有空位置，能不能带上我”，老大实在不能带上老二，因为老大一家四口，加上司机，刚好坐满他的车。
老二实际每年都知道老大没办法带他回去，他故意这样说是想让老大内疚。
过了几天老二就会给老三打电话说“弟弟，我一个朋友，发了财，买了一辆好车，年底回家你别买票了，带你一家三口回去过年”，他即想要照顾弟弟，又想在弟弟面前表示，已经有一个有钱人器重我了，我离发财已经不远了。
老三已经结婚了，娶了那个他心爱的女孩，并有了孩子，那是他两对美好生活希望的结晶，老三一家人彼此相爱着。
老二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想去照顾老三的心，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三总是拒绝说“我已经买好了车票”。
又一个春节，小年过后，一大家子人都回来了，再一次团聚在一起。
老大回到老家便忙的不亦乐乎，他要准备上好的年货，要多多购买春节需要的糖果礼品，他要接待那些来巴结他的狐朋狗友，也要去巴结自己认为需要送去敬意的比他更有钱的人。
老三会偷偷找老大商量着问“难道需要买这么多礼品吗，这些礼物是不是太贵，年货是不是买的太多了，这样不是太奢侈和浪费吗”？
老大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小钱算什么，过年就要办的红红火火，多点肯定没错”，其实老大是很在乎“面子”，他总是担心任何一个漏洞让他丢了面子。
老三只是觉得这样做既浪费，又张扬，加上自己的收入是有限的，如果三兄弟平摊这些费用，也需要花费不少的钱。
老二却不以为然地对老三说“他愿意花钱摆架子，就让他摆去，我们就坐享其成，爱买多少就买多少，咱们只管吃就行了”。
老三坚持说“你那一份我管不了，但是我的这一份我一定会付钱”。
老大既生气又苦恼，他一再跟老三解释，这些钱自己一个人买单就行了，完全不需要老三花一分钱，老三一再坚持，老大就越发伤心，他甚至伤心的带着哭腔对老三说“难道我想让父亲体面的过个年都不行吗”，他这样拿父亲来压制老三，也是坚定地要自己承担费用，以体现做大哥照顾家庭的体面。
老二就会私底下劝说老三“你也不能这样坚持，做大哥的会很没面子，他愿意照顾家庭也没有太大的错，让他稍微多出点钱，对于他的努力也是一种认可，他也会得到安慰”。
老二这样说，老三就好受多了，他觉得如果坚持出自己那一份，伤了老大的心事小，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事大，在亲情面前，一些太过细致的“公正”并不用太过计较。
老二其实是想着“反正我也不会掏钱，有这样一个好面子的大哥真是太好了，但是老三坚持掏钱，就破坏了平衡，自己不出钱就显的面子过不去，两个弟弟都不出钱，一切都会觉得自然而平和、何乐而不为呢”。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燃起了新年的气氛，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年饭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美味的佳肴。
欢笑声，孩子的打闹声，火锅里刺啦刺啦的汤汁声，衬托着热闹愉快的新年，预祝着来年顺顺利利，国泰民安。
老大举起酒杯说“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大家一起举杯，送上了暖暖的祝福。
“万事如意”
“一帆风顺”
“生意兴隆”
“家和万事兴”
他们彼此祝福着，欢笑着。
老三会高兴地说“更要祝福二哥明年娶个漂亮的嫂子”。
大家一起祝福老二，老二开心的说“一定，一定”。
每一年，数着一家人的数量，摆在桌子上的碗都会多出一个来，那个空空的碗每年都摆在那里，放在离父亲座位最近的位置上，父亲总是会看着那个碗说“这是留给你妈的碗”。
三兄弟看着这个空空的碗，就像母亲回到了他们身边一样，温暖而又慈祥，那只空碗里放着三兄弟的爱，联络着三兄弟牵扯不断的感情，诉说着三兄弟的血脉相连。
那只空碗像母亲的守护，那死去母亲的灵魂，一直在背后深深地爱着他们，时时庇护着他们，也保佑着这个家庭。
那只空碗，寄托着全家人对母亲的怀念，也寄托着全家人对母亲的敬重、以及爱戴。
那只空碗盛满了一家人团聚的喜悦，盛满了光明和自由，盛满了未来———爱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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