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金莲”

这是听来的一段往事。

出生在关里家的大娘，姊妹6个，排行老四。

大娘的母亲，个子不高，拥有着标准的“三寸金莲”。大娘的父亲是一名抗日士兵。

一次，大娘的父亲探亲回来，家里才有了老六。在老六刚会跑的时候，前线传来口信说大娘的父亲在战场上牺牲了。

没有遗言，没有遗物，甚至连牺牲的具体时间也没人清楚。家里人只知道，顶梁柱没了。

大娘说，那段日子里，家里的天塌了。身为小脚儿老太太的母亲，无能为力到想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娘是个眼里有事的丫头，她早已发现了母亲的不对劲。

是大娘第一个发现了已经挂在了房梁上母亲，她用此生最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喊来了其他姊妹喊来了帮忙的邻居，母亲因此才活了下来。娘几个抱成团哭了好一阵子。

大娘说，母亲从那以后突然变得特别坚强。请来了家里的长辈，向长辈求教日后的生存之道。从那以后，从来没下过地的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开始了耕种。

大娘母亲从来没做过农家活，加上是小脚，走在土里根本站不稳。与其说站不稳，倒不如说是在地里爬。

就这样，压根不懂种地的大娘母亲，一跪一爬地领着孩子们在黑土地里耕种了起来。大娘说，母亲的膝盖都破了，伤口的结痂一层又一层的覆盖。

因为没有经验，第一年很多苗都没出。大娘母亲坚定地告诉孩子们：“今年没出是我们不懂，明年一定比今年好，后一年更好……”

日子就这样在一个小脚儿老太太的带领下，过了起来。

一次，大娘的母亲身上起了疹子，起初他她也没放心上。直到一天夜里，发起了高烧，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几个孩子才知道母亲生病了。

一向懂事的大娘，看见母亲危急的样子，挣脱了母亲的手，以一口气往返了三十来里地去请大夫。为了尽快到达，大娘抄近路路过乱葬岗，一边跑着一边想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完全不顾脚下踩到了什么。

我问大娘：“您当时不害怕吗？”

大娘说，哪还顾得上怕，救娘要紧。

大夫看到了大娘母亲时，第一句话是：“要是再晚一会儿，你娘命就不保了！”

大娘说现在也不清楚母亲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母亲活着就好。

大娘操着一口关里话，眼里噙着泪，“俺救了俺娘两回！娘要是没了，俺们几个孩子可咋办啊……”话语间，大娘不自觉地用两个手指强调了两回。

讲实话，我佩服大娘，更佩服大娘的母亲。在那样物资匮乏的年代，又失去了顶梁柱，靠一双“三寸金莲”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其中的苦乐只有局中人自己最清楚吧。

大娘的兄弟姐妹都很优秀。大娘说，当时有人想让她的大哥去从军，可大娘母亲说什么也没同意，因为她怕了。丧夫后的苦难，本能地让她非常害怕再失去孩子。

我想，这点为人母的“私心”，所有人应该都能理解吧。

喜欢听大娘讲讲过去，每次听完，都觉着，活着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