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点点
外婆以前最爱走街串巷,唠嗑交友,去买个菜一路上都在跟人笑嘻嘻地打招呼,聊天儿,有时候一站就是好长时间。外公只要一听说外婆上街去了,就“讽刺”到:那没个一天回不来了。
可现在,她半天半天地坐在桌子旁烤火,哪也不去,双手交握,眉眼低垂,少有露出笑容,偶尔还眉头紧皱,随便动一下或者拿点儿东西,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外婆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我们都发现了。
晚上,陪她烤火的时候,我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外婆,里面是我自己挣的钱。这份喜悦,我想分享给她。
外婆很惊讶,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上了年纪,行动越来越不便,床上的被子已经很久没换了,外婆是个爱干净的人,我一回家,就拉着我给她换被子,铺床单。我退出刚打开的游戏,搀扶着外婆慢慢走进她的卧室。床很宽,铺好了这头,那头又皱了,来来去去好几次,外婆在旁边指导:“先铺这里,掖到下面了再铺那边,这样就不会皱了,你过来嘛,先铺这里……”一边说还一边用左手去帮我抚平被子,掖到下面,右手拄着拐杖。
不知道是玩游戏被打断来铺被子心里烦闷,还是外婆喋喋不休让我有点不耐烦,我竟然脱口而出:“哎呀!你别弄了,我知道,我一个人来,你去外面坐着!”
被我这么一吼,外婆明显有点无所适从,连连说:“好好好,我马上就出去。”听到木头拐杖撞击地板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又突然很后悔说出那句话,埋着头一言不发继续铺床单。
第二天,舅妈去外婆卧室发现床单已经换好铺好了,就问是谁换的,我因为昨天吼了外婆不想吭声,没想到外婆开口了:
“是点点呀,多亏她昨天一会儿工夫就帮我弄好了,有个懂事孙女儿回家就是好呀!”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懂事。
我是外婆带大的,从小就跟外婆最亲,小学四年级,下课铃一响,一路飞奔回到家,就为了跟外婆说一句:“外婆,阮老师今天选我当班长了!”有什么好的坏的消息,第一个分享的人就是她。
可后来长大了,很少回家,也很少说说话。在外边儿偶尔想到老家的外公外婆,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一个聚会,一次晚归都可以成为理由。
老人们一年365天,就等着过年热闹这一回,坐在家里,看着子女孙儿一个个回到家,冷清的房子一天一天有了生气,老人们也有了笑脸,短暂的相聚,孩子们相继离开,家里一点一点回到原来的样子。房子慢慢被填满,又慢慢被掏空,老人慢慢忙活起来,又慢慢安静下来,就像除夕那晚的烟火,怀着巨大的希望和喜悦绽放在夜空,几秒钟的繁盛后,是比先前更厉害的寂静。
可即使只有这么几天,这么短的时间,我们还是做得不好。
我们可以做到给长辈收拾家务,打钱、买礼物,但我们却很难做到安静坐下陪他们聊天儿,耐心倾听,真心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我们以为浮于表面的嘘寒问暖就是孝顺,其实亲力亲为,少说多做才是真体贴;我们把最好的脾气和最耐心的样子给了不相干的人,却把最坏的脾气和最严苛的要求都给了最亲近的人。
真正的成熟,其实是对最亲近的人,依然保持尊重和耐心。
要回长沙了,外婆坚持蹒跚着忙活给我们带腊肉、香肠、土鸡蛋、酥肉……
细心地在盒子底部放一条毛巾,然后把土鸡蛋一个一个放进盒子里,放上一层鸡蛋,舀一碗米均匀洒在鸡蛋上,一层鸡蛋洒一层大米,长途跋涉,为了防止鸡蛋磕碎。五碗大米,六十二个鸡蛋,紧紧实实依偎在盒子里,最后上面铺一条毛巾,盖上盖子,用胶带一圈圈封好。
其实每次带的这些东西,我们都放在冰箱,平时饭都很少做,更别说吃光了,以前总是很麻烦,每次都不想带。现在我才知道这些都是外婆的心意,她只想着我们能吃好喝好睡好,我们高高兴兴地把这些东西收下带走,也是在认可她的劳动成果和心意,她会比自己吃还开心。
去屋里收拾东西,外婆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弯折压皱的红包,“你的压岁钱,你回爸爸家我忘记给你了,到了长沙好好读书外婆不用你担心。”我正忙着收拾东西,接住后随口回了句“好”就直接塞包里了。外婆见我忙,什么都没说,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房门。
回到长沙突然想起那个红包,觉得不对劲翻出红包一看,确实是压岁钱,不过还有一叠,是我回家那天给她的钱,她又包好悉数还给了我,鼻子瞬间酸了……
总以为自己成熟懂事了,不过是大人给了我们更多的包容,大人的良苦用心,孩子永远都懂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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