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有自家的院子。经常是几户人家的院子相连成一块,常见的是背靠背式的,前面三五户人家为一排,院子大门朝南,后面又是三五户人家,背靠着前面的一排,院子的大门朝北;另外一种常见的布局是每排是两户人家,最前面的两户大门朝南,第二排的两户,一户大门朝东,一户大门朝西,第三排也是如此,直到最后一排,可以大门朝北,也可和前面的一样,一户朝东一户朝西;还有的是两种布局混而有之。这样,村子就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而在这一块一块的中间,就是巷子,也就是俗称的“胡同”了。
我家的院子就在村里最东南角的那一块儿。在我八九岁以前,家里只有一个院子,就是前面说的那个满院枣树的祖传老院子,这个院子当时正处于村里的东南角,在它的前面,是一个大坑,大坑的西半边,在我家院子的正前方,比较深,常年有水,周围有几颗大柳树,柳树有三四个小孩合围那么粗,是夏天乘凉的好去处,而大坑的东半边,在我家院子东南位置,比较浅,只有南端有一个较深的沟,记忆中这里是长满了芦苇。
我家院子的东面,是片空地,夏天经常种些南瓜之类的,爬的满地都是藤,后来这片空地批给了西面隔壁的大伯(音:bai)家做新桩,这片空地往东,有一个槐树林,夏天的时候,槐树林树荫下最阴凉,是我们东边这一片人家的集中纳凉地,特别是午饭时间一到,人们都会端着饭碗儿,从家里迈步过来,碗里通常是面条、红薯轱辘儿、南瓜汤等,有的是端碗菜,手里拿俩馍,固堆在树荫下,边吃边说闲话儿。吃完了饭,大大婶婶们,有的是奶奶们把碗筷拿回家洗刷了,拿张凉席过来,铺在树荫下,有的坐在凉席上继续唠,有的睡会午觉,有的打会儿扑克,等到午后最毒辣的太阳一过,大人们又要去地里忙活,剩下的小孩儿们闹成一片。
在我小时候,院墙都是土垒的。那是用粘土拌了水,和成泥,泥里面混加有麦秸杆儿,以增加泥干燥后的牢固度,和匀的泥垒成一人多高一尺来厚的墙,干了以后,就是院墙了。村里的老院子那时都是这样的院墙,我家的也不列外。
我家的院子的大门最初是开在西南角,说是大门,其实根本没有门,只是院墙在那个地方留个两米左右的缺口,用些细杨柳枝编织成一个“门”,平时挡在哪里,防着家里样养的鸡跑出院子来。后来老院子的东南角的坑批给我家当新桩,父母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用毛驴拉土把坑填平,盖了四间新房,我和父母弟弟住前面新院,爷爷奶奶住老院,为了方便两个院子的联系,老院子的门就改在院子东南角的那棵大枣树那里,这些已经是我九岁之后的事儿了。
打从我记事儿开始,老院子的院墙已经存在。它是什么时候垒的我虽不知道,但我却看到了它的逐渐倒掉。泥垒的墙不能经久,风吹日晒,雨淋雪打,墙面就慢慢的风化,一层层的剥落,有时一些小动物还在上面挖洞,更加快了它的倒塌。我家院墙对着正屋的南墙上,就有一个洞,是怎么形成的不知道了,只记得小chuo儿(这个字打不出)衔些干草树叶放在里面,做了窝,在那里下蛋,孵仔,听到洞里有“啾、啾、啾”的叫声,就知道里面又有一窝小小chuo儿孵出来了。淘气的小男孩们经常去掏里面的鸟蛋,有时还能掏出小小chuo儿,大人们发现了,总会让我们放回去,告诉我们小chuo儿是帮人们消灭庄稼上的害虫的,要让它们好好成长。
老院子院墙的逐渐倒塌应该是建了前面的新房以后,倒了的院墙也没有再修,只是每年秋天用花柴垒成一堵花柴墙,花柴这个东西想必现在很多人没有见到过了,就是棉花植株整棵拔出以后晒干,是一种很好的烧地锅的柴火。小时候,棉花是我们那儿的主要经济作物,夏季这一茬庄稼不是种玉米,就是种棉花。种玉米比较省事,播种以后,除除草,浇两边地,上两边化肥,打打缩节胺,就到成熟了,中间是事情比较少。而种棉花就不一样了,麦收了以后,几乎天天都要泡在田里,除草,打陇,修枝,浇地,掐公杈,点化肥,打药,打头(每个枝长了几个小杈后要把枝头给掐掉,好让棉株专心结果),这些做完了,要一遍遍的捉棉铃虫,这是棉花最大的害虫,它会从外面钻个洞进到棉桃里面,把里面的肉吃光,这样的棉桃开了以后,就开不出棉朵来了。棉花开了,又要及时采摘,拨出来,晒干。最后还要把棉株整棵拔出来,这也是个力气活。所以种棉花事多,勤劳的人家、劳力多的人家才肯种。拔出来的棉株,还带有未开的棉桃,就把它们摆在向阳的地方,等棉桃逐渐开完,摘出棉花,而晒干的棉株就是花柴了。花柴摞成一排,就成了围墙。
老院子前面的大坑大概有三四亩大,西深东浅,坑的西沿儿大约和老院子的西院墙对齐,东沿儿则对齐那片槐树林。大坑和院子中间有一条路,这条路一直通到东边的槐树林。在我八岁的时候,父母决定再盖所新房,这时村子里的平地基本上被占光了,而庄稼地又不给批桩,只好在大坑的中间批了块桩,作为新院的宅基地,新桩的西沿儿整好对着老院的东沿儿,于是就把新院的门留在了西北角,把老院的门开在东南角,两个门之间只隔了一天三米来宽的路,方便走动。
新桩在的坑里,要填平才能建房,全靠父母一铁锹一铁锹的垫出来。在八十年代末的农村,没有现在的挖土机推土机之类的,全靠人工,父母拉土垫桩的印象现在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村东头有条大路,大路的北侧是条河,南侧是条小河沟,垫桩的土多是从河沟里挖出来的。家里的小毛驴这时发挥了大作用(家里原来养的是马,后来养了头驴,什么时候养马换成养驴已经记不清了),父母赶着驴,驾着车,来到河沟旁,一锹一锹地把土挖出来,撂到驴车里,装满一车后,驾着驴车回来,把土填在坑里,周而复始,干了足足有三个多月,才把桩给垫起了。
大坑南北方向比较长,我家的新桩南北向大约只用了一半,是从北头垫起的。南半边坑里的土还有东边坑里的土也被挖了出来垫桩,最后导致桩的南边和东边的坑大概和西边一样深了。坑常年积水,这样我家新院就三面邻水,如同在一个半岛上。其实新院的东南角还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小路通往坑南面的麦场,这条小路地势较低,雨水多的夏天经常被淹没,这时我们就真的住在半岛上了。
住在半岛上也有它的好处,坑里鱼儿到处都是,鲫鱼,鲶鱼,草鱼,火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经常搬个板凳,坐在院子里,鱼钩一甩,就甩到坑里钓鱼了。而在炎热的夏天,小伙伴们常聚在一起,脱光了衣服,跳进坑里,打澎泼,qimo儿,凫水儿,在坑里一玩就是一下午;大人们干了一天的农活,晚上回来,也会跳进水里,洗去一身的臭汗和一天的劳累。到了寒冬腊月,坑里的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小伙伴们在上面沿冰冰,打陀螺儿,那又是另外一番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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