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摄于除夕的家乡的黎明
你知道，那是在冬末春初，空中还刮着些风，风还有些冷，连带着气氛也有些清冷的，可这清冷不持久。
只待日头爬上三分，将寒气吹散，蕴蓄在其中的浓烈的喜庆便会扩散开来，喧嚣狂舞。
有个小女孩，你能看见，头上有两个牛角辫的，蹲在门口刷牙，她便知道。因为她察看着过路的人，看他们形色欢喜，步履轻快。那就是我，十年前的。
十年前的我脑袋兀地挨了一记栗子，来自祖母，她催我快快刷完，去捉母鸡。
唔……不去。
小小的我已养成疲懒的个性，因此得了祖母的嘲笑，因为昨晚我才兴高采烈央着她今天一定要亲自去看大母鸡。
我嘟起嘴幽幽望了祖母一眼，嘴角还挂着白胡子似的泡泡。
“好吧，不去就不去！”她没有生气，欢喜比任何一个路人都明显，笑意嵌入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中，我应该知道这不是嘲笑，可还是气呼呼地转过头。
她点了一下我的脑袋，离开的步子有些屁颠屁颠的萌态。
这是除夕，一个儿女归来，全家团聚的日子。老人家最期待盼望的日子。
照例，在春节的前几天，年货都已购置完毕，对联什么的也都贴好了，可是到了这一天，老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买新鲜的肉菜、水果，检查碗筷是否都干净，地板是否有灰尘，大厅似乎缺个福字……
最重要的是灶头工夫。
自家养的公鸡或母鸡，总之是最丰美的那几只之一，已杀好掏净内脏放下开水锅里煮了。头要露出来，脚塞入腹腔，约莫半个小时，就可捞出放上案几。
“我可以吃个鸡腿吗？”乖巧地拿了把刀呈给祖父，他大惊失色。
“拜神之后才可以吃！”刀被夺走。
旁边再摆上柚子、苹果、年桔……早上不到八点，第一声鞭炮就在晨光灿烂的乡村中炸响了。
白烟接替白雾，沉寂却不再，随着满地红纸碎热烈起来的，是祖母对神明的祷告，村人见面的招呼与祝福，孩子兴奋的嬉闹，桌上长辈对孩子的训斥……
从祠堂到祖屋再到现住的房子，由外到里，由天君到定福灶君，最后拜完神，整只鸡可以斩碎端上饭桌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然后一顿“早饭”草草吃过，就要开始准备年度大戏——年夜饭。
我抓着一只白斩大鸡腿吧唧吧唧地啃，看了一会儿祖父调酱油红糖，又去看祖母爱抚即将被杀的大母鸡，跑出门，看到叔叔的轿车，姑姑他们从镇上补充年货回来了。
大公鸡 儿时的年味|烟花·人声·姜葱鸡
“我也要吃鸡腿！”表姐扑过来逗我，而如临大敌的我躲着跑开，“才不要给你！”众人说笑着将烟花、大卷炮竹等物拿回家。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贴了五彩斑斓画纸的烟花筒走，表姐看出来我的心思，轻而易举地抱起我，捏捏我的鼻子，“这个要晚上才能看，现在不能动哦。”
“现在不能看吗？”
“现在是大白天，不好看的。”
好吧，我愤恨地将鸡骨头咬得剥剥脆，察觉到的表姐忙叫我吐出来。
可是骨髓很香甜啊。我委屈地看着拿我当会把骨头吞下去的傻子看的表姐“我也要吃鸡腿！”表姐扑过来逗我，而我如临大敌地躲着跑开，“才不要给你！”众人说笑着将烟花、大卷炮竹等物拿回家。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贴了五彩斑斓画纸的烟花筒走，表姐看出来我的心思，轻而易举地将我抱起，捏捏我的鼻子，“这个要晚上才能看，现在不能动哦。”
“现在不能看吗？”
“现在是大白天，不好看的。”
好吧，我愤愤地将鸡骨头咬得剥剥脆，察觉到的表姐忙叫我吐出来。
可是骨髓很香甜啊。我委屈地看着表姐，难道她以为我是会把骨头吞下去的小傻子吗？好吧，也许她是担心我那小小牙齿会嘎嘣脆。
整个下午，我都跟着大人们忙进忙出，不能说帮倒忙，可也算捣乱吧，负责照看熊孩子们的表姐各种头疼，而我自己乐不可支地与其他熊孩子追逐打闹，直到日头悬在不上不下的位点时才稍稍消停。
因为该洗澡了，洗澡之后是拜神、吃饭。
过新年，穿新衣。作为一个小孩，一个臭美且贪嘴的小女孩，终于可以正式穿上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然后在丰富的筵席前偷偷尝鲜自然是大事。
在祖母用柚子叶烧的清香扑鼻的热水中将自己搓干净，就可以焕然一新地面对祖父腌制的香甜可口的酱油鸡——和神明了。
虽然我最心水的是姜葱鸡。
在白切鸡的基础上，添加姜茸、葱丝、生抽、白糖……烧了又长又响的鞭炮后，我没有与其他孩子一起捡逃过火劫的小鞭炮玩，而是在厨房看祖父如何加工那只新鲜的大母鸡。
这是他的拿手菜，同在厨房的母亲、姑父的手艺与祖父比起来，完全不能使我感兴趣。刀功又快又准，小勺子舀起盐糖拿捏有度，原汁原味的白切鸡变成原汁原味的姜葱鸡，外头早用罩子盖好的酱油鸡已经得不到我的宠爱了。
黄的黄，青的青，白的白，鸡汤一浇，更是鲜美诱人，闹哄哄的一大家子围聚在八仙桌上，而我眼中只有那浓郁馨香的姜葱鸡，抢先把一只大鸡腿埋在米饭里，母亲敲筷子也阻止不了我可耻的行径。
然后才是悠哉悠哉地品尝剩余的姜葱鸡、酱油鸡、清蒸大鲈鱼、上汤芥兰、红彤彤的大河虾、豆豉蒸排骨……
这是广东人的菜，广东人的年，丰盛又看似清淡，滋味却是浓郁的，缱绻了味蕾，温暖了时光，沉淀在记忆里悠长悠长，即使多年后离乡的人想起，仍能感到那一分清甜。
儿时的年味|烟花·人声·姜葱鸡
除夕夜最后的精彩，不是问亲近的人讨红包，而是手抓姜葱鸡大鸡腿，看自家点的烟花。
“吁——”一声长啸，一个光点冲向漆黑夜幕，然后猝然的一个轰鸣，“嘭”，五彩斑斓的花儿在空中绽放。
花样百变，连续不断，近在咫尺，灿烂美好。
尽管别人家放的烟花开到同一片天空上也能看见，但怎么比都是自己的最好看。
声与色与味，都是鲜明夺目的烟花，姹紫嫣红开遍。
孩子们与曾是孩子的大人们一同走出家门，观看着，谈笑着，兴奋着，也有许多人拿着吃的，但大部分都是瓜子之类，只有我最优秀，手持大鸡腿。
一派欢乐，这就是童年的春节，也许有时热闹得有些烦，但若失去了，却是十分的怀念，因为那是永远也无法回去的回忆。
而我如今也只能怀念。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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