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叶底藏花不现

《一代宗师》海报

《一代宗师》我看了三遍，一遍自己一人，一遍和同学两人，一遍还是自己。之后，想写影评却迟迟未动笔，怕自己的文字太浅。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部影片立项时应该叫《一代宗师：叶问传》，梁朝伟为了拍摄本片推掉片约苦练咏春，张震在拍完本片之后参加长春八极拳比赛获得一等奖。本片从立项到开拍，用了整整八年，打破了《2046》五年的纪录。以至于后立项的叶伟信版《叶问》提前四年上映，不过这部影片的成片质量完全对得起这些人这些年的付出。

片名的改变显示了王家卫对于影片表现内容的扩展，由最初的叶问到描述“逝去的武林”，这部影片已经不是叶问的独角戏，宫羽田、宫二、一线天等宗师加入其中，整个武林的面目日渐清晰，特别是宫二先生在片中戏份吃重，甚至比叶问层次更为丰富。影片为大家展现了最美的章子怡，素净如莲、清冷如月，章子怡也凭借本片十获影后，靠演技走出了人生中较为黑暗的那段时光。

一部电影可以从很多角度解读，本片自然如此。

时间一直是王家卫电影的重要表现主题。《东邪西毒》的英文名ashes of time，直译为“时间的灰烬”，《2046》则直接以时间为片名，电影中的金句也多与时间有关，“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2046》）“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重庆森林》）

《一代宗师》表现的是逝去的江湖。影片一开头，叶问叙述自己的生平，光绪、宣统、民国……一种历史沧桑感扑面而来。

影片故事发生的时间线非常清楚，从1936年宫羽田南下广东选择接班人写起，到叶问赴港传艺结束，中间日军入侵、叶问想去关外未成、宫羽田死、宫二奉道、叶宫相见，时间脉络明晰具体。

借叶问与宫二，影片为我们展现了过去的整个武林，在传承千年穿越悠久岁月之后，太多武术绝学、武林门派最终消散于时光深处，甚至就连宫家的“六十四手”，宫二在片末喃喃自语：“六十四手，我已经忘了。”

宫二这个角色令人印象深刻。章子怡演出了宫二年轻时的少不更事、家变后的坚忍孤绝、年老后的世事看淡，同一张脸，却恍如数人。

年少时骄傲要强
复仇时清冷决绝

叶问这个角色一直在成长。“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他做到了，宫二却没有，但不能简单地认为叶问高于宫二。

宫羽田死于马三之手后，长辈齐聚，却都是劝宫二就此为止不问恩仇，甚至有人摆出了“天意”：“许多事情不在人事，在天意。”宫二对一切已经了然于心，她的回答坚定而霸气： “或许我就是天意。”推门而出，目光决绝清冷如月光。

“我爹的话，是心疼我，想让我有好日子过。但他的仇不报，我的日子好不了。诸位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您老几位，可是跟我爹磕过头盟过誓折过鞋底子的兄弟，我爹死了，本该由你们去找马三论理的。可你们反过了头，拿了他的话到我这儿来说三道四，亏你们受荫宫家多年。我知道，马三仗着日本人，他硬气，可我宫家不是没有人。”在宫羽田已作青烟西去，宫家只剩下宫二一个女儿之后，面对日本人撑腰的马三，其他人权益之后劝宫二放弃，却未想宫二态度决绝。

宫家并非无人

老姜问宫二“值得吗？”观众也有此问，不得不说王家卫为宫二十分巧妙地设置了理由，明面上是替父报仇、诛杀叛徒，实际上兼有对叶问情感的求而不得，复仇、情爱，这两个原因足以让宫二有勇气回答：“值得”。当然，最根本的还是宫二宁折不弯、高傲倔强的性格使然。

“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

叶问之于宫二，犹如云中之月，可远观不可近，她对他“心里有过”，但她的骄傲、家教使她不可能主动表白；宫二之于叶问，则如叶底之花，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即便可以迈出第一步他也不会迈。

影片的画面精致干净，光影的运用值得称道。宫二在决定奉道退掉婚事之前，她内心并不平静，在一个深夜独自来到寺院，身后是无边黑暗，一盏佛灯点亮了身前的一番天地，地上仿佛铺了一层金色，让宫二心生温暖。宫二手刃马三，也是一场夜戏。火车驶过，忽明忽暗，光与影在对抗，天地之间也似乎只剩下了以命相搏的两人。黑夜终将过去，天总会亮。所以，结局已经注定。

《一代宗师》的动作设计也体现也影片的特点：看似写实实则写意。影片一开始就奉献了雨中大战，叶问以一敌十，动作行云流水却又拳拳到肉。影片的叙事也是如此，结构随性，如一首散文诗。电影本来就为“筑梦”，这也是电影的意义，陈凯歌导演的一句话深为赞同：“以虚拟的方式达到在人生中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和梦想，这也是电影存在的理由。”

蒋勋先生在《孤独六讲》讲到：“孤独没有什么不好的，使孤独变得不好的，是因为你害怕孤独。”始终一人的宫二先生无疑是孤独的，她立誓奉道后，不留后、不传艺，她的孤独在生活，因心有所念，她走得并不太过痛苦。有妻子相伴的叶问在求道途中也是孤独的，在叶问出战之前，妻子选择先回娘家，她知道在追求武道这条路上，只能叶问一个人走。有家人的理解、支持，叶问在攀过一座座高峰之时走得更为顺畅。

一个人，经过什么路，遇见什么人，是缘分也是定数。叶底藏花不现，人生难得圆满，有时候擦肩而过，也是一种别样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