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三笑

作者: 蜀月秋窗 | 来源:发表于2018-05-12 20:54 被阅读680次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1.

    三月春浓,灵嫣随家中女眷去踏春。红桃绿柳,青草碧水。她站在流水淙淙、碧绿清澈的浣花溪边,对面廊桥上站着一白衣男子,凌风而立,一身衣袂飘然若仙,俊美得仿佛笔墨都难以描摹,秀致的眉毛下是一双温润的眼睛,就如这春天里被风吹皱的浣花溪水,每一丝涟漪都氤氲着暖意,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从心里熨帖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从身旁掠过,灵嫣眼里只有这谪仙一般的他,她莲步轻移,朝他走过去。只见他嘴角一扬,漾起一抹笑意,就如春日暖阳,照进了她的心里,她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她把双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犹如住着一只扑通乱跳的小兔子。

    丫环杏儿在旁轻言:“小姐好眼光,这人便是梁洛,是个大才子,在此地小有名气呢。只是,小姐你看……”杏儿朝身后的云曦努努嘴。

    灵嫣才发现他清亮的双眸跳过自己肩头,正和云曦四目凝视,脉脉含情。如有利刃在她心上划拉了一刀,痛彻心扉。而身后的云曦少女含春,面色潮红,眼波流转。

    云曦是灵嫣两岁时,父亲和一个丫环所生,尽管这个丫环后来做了她的二娘,她却对这种卑贱之人从来都不屑一顾。

    果真,那个女人生的女儿也是狐媚子,灵嫣鄙夷地一瞥,云曦穿着一身雪白的轻纱长裙,清风吹拂,纱衣飘荡,每一处衣角都像在撩动人心。灵嫣眉头紧锁,心说:她母亲当年勾引我父亲,让我母亲半生苦闷黯然,郁郁寡欢,今日她又要来抢走我喜欢的人,我可不像母亲那般软弱!

    灵嫣略一沉吟,计上心来。带着几分不屑地望向云曦,嘴角掩不住胜利在望的喜悦。

    灵嫣让杏儿转告于他,今日穿白衣的女子是荣府的大小姐,让他来府上提亲。

    他托杏儿带回来的是四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灵嫣一听便知,自己赢了,云曦怎配和我斗?

    2.

    洞房花烛夜。

    当朝户部尚书嫁女儿,自然非比寻常。尚书府鼓乐齐鸣,张灯结彩,喜庆红妆绵延十里,千人同宴,全城同贺。

    在父亲为她购置的别苑里,灵嫣穿着大红喜服坐在精雕细琢的檀香木榻上,大红锦被秀衾上鸳鸯交颈,帘钩挂着的香囊上花开并蒂,桌上燃着一双红烛,风从窗缝钻进来,惊得烛火摇曳不定,好似她的心,期待又慌乱。

    开门声响起,透过盖头朦胧的红纱,她看到她的夫君一步一步走近,大红的喜服映衬得他肌肤如雪般皓白,墨黑的长发松松的在脑后束起,只有一缕青丝蜿蜒垂在脸颊上,拂着嘴角的一抹笑容,那样温润柔和,好像透过云层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让人宁静而安然。

    他朝灵嫣伸出手,轻挑起大红盖头。灵嫣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好像连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一般,他看清她的脸,笑容蓦地凝固在了嘴边:“为何是你?怎么会这样?”

    那停在她鬓边的手指有了一丝颤意,连他纤长的睫毛也微微颤抖起来,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定的光。红得刺眼的盖头飘落在脚边,像恶魔吐出的鲜红的舌头。

    灵嫣自明白这婚事如何得来,不禁心虚,嘴上却不饶人:“难道不是夫君向我父亲提亲,求娶尚书府的大小姐?父亲嫌你贫寒,又不曾有功名,本不欲答应,是我以死相逼,父亲方应允,夫君今如此说,是何意?莫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配不上你这一介书生?又或者是夫君期盼的另有其人?”

    他神色黯然,无力地后退几步,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有些刺目,灵嫣强忍不快,婉言道:“我已向父亲为夫君求得官职,从此夫君便可康庄大道,大有可为。明日我再去接了婆母过来,你我夫妻一同孝敬她,如此岂不和乐融洽,花好月圆。”她逼近一步,却对上他寒冰似的目光,她蓦地感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阴冷,想要去拉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无情地转身离去,留下她呆滞如同僵偶。

    夜凉如水,灵嫣大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那伤心流泪的半残红烛。心,好像被浸在寒冰里,药汁里,无以言说的冰冷和苦涩,无止境地蔓延在她的灵魂之中。才子佳人,本是千古佳话,而自己,却成了一个笑话。

    3.

    他在她和他之间竖起一堵墙,无论她如何努力,都走不进去。

    他日日歇在书房,对她视而不见。对于她主动的关怀示好,也表现得冷淡疏离。多少次她徘徊在他的书房外,他坐在桌边,桌上的香炉里青烟袅袅,可即使隔着那云岚一般的香雾,仍旧能看到他眉间紧蹙,凝着深重的愁绪。

    她心如刀割。

    他倚仗着她父亲平步青云,很快被晋王收归麾下,有了更强有力的靠山,爬上高位。而她父亲却因一件案子牵连,被贬至闲职。曾经的门庭若市如今却鲜有人来,门可罗雀。

    那一夜,他第一次进灵嫣房里,她喜不自禁,却听见他说,要纳云曦为妾。明月当空,洒下的万里清辉给整个世界凝上了一层霜,彻骨的寒冷从她的心里蔓延开来,他终究是忘不了她!

    她的剪影就这样映在月色中,寂寞得好像亘古不变的幽魂。

    灵嫣平静地脸上不起丝毫波澜,点头说好。

    听他脚步声远去,她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自己费尽心思争来的,就是长夜漫漫,独守空房吗?

    看着他们每日如胶似漆,灵嫣却犹如在烈火中煎熬。只能在佛前去寻得一丝宽慰。

    那日,她从天龙禅院出来,比起之前的烦乱,她的心似乎宁静了许多。

    从禅院到府里,只有一炷香的路程。她不愿这么早回去,带上丫环杏儿去街上溜达。

    一路无言,杏儿默默陪着。只听杏儿一声低呼:“夫人快看,那是二夫人!”

    “呸!什么二夫人,就是个狐狸精!”灵嫣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杏儿看见云曦了,“哪儿呢?”

    顺着杏儿的手指看过去,一家酒肆的阁楼上,云曦和一男子相对而坐,男子低语一阵,她起身离开。

    灵嫣咬着牙:“枉费夫君如此疼爱她,她却还给夫君带绿帽子。不要脸的淫妇!”心中却有几分窃喜。

    再瞧那男子,似有几分眼熟,细瞧时,认出是齐王身边的侍卫。他曾随齐王在父亲府上赴宴,灵嫣见过他。

    她心下一凛,齐王和晋王都鼓足了劲,要争储君之位,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梁洛是晋王的臂膀,这个女人暗中和齐王的人有勾结,一定有阴谋。

    杏儿见灵嫣神色阴晴不定,不无担心道:“夫人,老爷和二夫人,呸,那个狐狸精的事,夫人还是不要掺和了,老爷护着那个狐狸精,夫人明明是为他好,他还反过来训斥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像上次……”杏儿愤愤不平地念叨着。

    “杏儿,他如此冷落我,我也想恨他。可我做不到啊,从我第一次见他,我的心就交付与他了,无论他如何对我,我都要尽心帮他、护他……”

    4.

    回到府里,就见那云曦缠着梁洛明日带她去香薰山谷游玩,梁洛应允,她眉开眼笑。灵嫣却觉得事有蹊跷,不顾他阴沉了脸,不在乎她出言讥讽,执意要随他们同去。

    次日一早,三人乘了马车,带了几名仆从往香薰山谷而去。香薰山谷,谷如其名,两边峡谷包裹着一片花田,景色旖旎,花香袭人。面对如此美景,梁洛也不由舒展了面容。

    灵嫣见那云曦有些心猿意马,几次抬头看那两边的崖上,顿时心生疑窦,四下打量,只见这处谷腹收紧,悬崖耸立,若是……齐王莫不是要云曦带梁洛来此,意欲行刺?如今齐王野心勃勃,跃跃欲试,若梁洛有事,晋王失去强有力的臂膀,便不足以与之抗衡。灵嫣一个激灵,浑身汗毛乍起。

    顷刻之间,她已看见崖上出现的黑衣人,一把弩弓对准了谷中,箭矢带着寒气朝梁洛前胸飞去,不容多想,灵嫣飞扑上去,挡在梁洛前面,一股钻心的疼,箭矢射中她背心,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快跑,云曦勾结齐王要杀你……”

    仆从慌忙上前护卫,谷中乱成一团。梁洛双眼就像要喷出火来,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一面吩咐驾车,一面抱她跳上马车。颠簸的马车扯动着伤口,将灵嫣从昏迷中摇醒,她躺在梁洛怀里,他的脸贴在她耳畔,声音嘶哑,痛楚和恐惧让他俊美的脸有些扭曲:“嫣儿,你挺住,不要睡,不要睡……”有冰凉的水滴打在她的脸上,她抬起手,抚上那曾夜夜入梦的脸庞:“夫君,不要流泪,我想看你笑。你知道吗?你第一次笑,却是对着别人,第二次笑,是把我当成了别人,我好想你只对我笑……”

    梁洛搂紧了她,握着她的手紧挨着他的脸庞,轻牵唇角,双眸含情,嘴角含笑,却泪如雨下。眼泪和笑容,阴雨和阳光,在这一刻交织。

    灵嫣在耀眼的阳光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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