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绘画老师

2 绘画老师

本着锻炼自我、丰富假期的宗旨，这个暑假我参与兼职儿童画老师，主要职责教与孩子们简单绘画技巧、培养兴趣，机构老板嘱托为“有耐心”，每一三五上课，为期一月。

然我并不喜欢小朋友，倒也算不上讨厌，只不愿亲近。邻近的小朋友只有我两个弟弟（表\堂），其中一位风起水涌惊涛骇浪此起彼伏排山倒海…呃，这么形容有点过了，他以前尿尿在喝水的瓶里，我记到现在。

说回来，以前只帮着老师干过助教的活，且学生起码小学三年级，基本就帮他们调调颜色，其余不用操心思。这次都是幼儿园小孩，小班到大班年纪，搞不好不会握笔。上课前晚我梦到他们吃蜡笔，是很喝怕（南京话“可怕”）了。

第一节课来了三个孩子，一男一女，是同小区的好朋友，男孩【项】很温柔有创造力，女孩【邹】内向认真按着老师说的做。孩子少我没在黑板上画，就也伏在他们桌子上想着能看清楚些，第一课我准备不充分，没自带画纸，女孩拿自己的递给我。项看到我放下画纸，就移开自己和邹的文具给腾出空，主动介绍名字等等。另一位男孩是课程上到一半来的，名字读音和一朋友很像，陆梓渊，绅士的样子，因为课程冲突，只上了这一节课。

任何机构组织公司，应只要多人组成，就一定有不太喜欢的人，这里暂且指正经工作消极应对、老板面前费力讨好。对于此类，本身不至于咬牙切齿，仅各人有各人生活态度，互不干涉就罢，老板身边也许是需要这么一个人时常夸夸自己，像“微笑激励法”，从前貌似火过。问是否必需品，若我有朝一日成了老板再来解答。我这次兼职的培训机构也不免俗，有这样一位教务姐姐。为她空出篇幅是有故事，一次我课程结尾，照例每位孩子站到台前向大家展示作品，上段提到的女孩【邹】不知怎么不愿上来，待在座位上不给看。这节课的主题是画班上的同学，画完了大家猜，猜中就奖励小红花。我估计是邹觉得自己画的不像，加上性格原因才不愿展示，于是就叫下课，散了之后请她的好朋友来猜。此时那位教务姐姐进门，环顾一周找上了我们，看着邹坐在位子上不走就开始轰，我说我们在猜画呢，等一会（离下节课上课还有不少时间），不知道是触发了她什么开关，死活想看画，女孩自然又捂住画不让动，她一边说着“给老师看看呢”，一边开始用力扯画，我和项忙说看过了，但教务终于把画扯坏。令人高兴的是这会女孩好婆来了，教务姐姐马上温和，希望此事过后女孩还能对绘画保留兴趣。无独有偶，在课上扯了三次孩子衣服之后，我上课开始锁门。写起来怪累，只希望各位家长给孩子报兴趣班时长长心吧，挑个好点的。

补充，后来邹轻轻跟我说“我没画同学”。

启蒙班里有个男孩【乔】，应所谓“问题学生”，第一课他在桌椅上画画、踹同桌女孩椅子、拆教室门锁、躺地站桌子，话应不多，主要就是行动。与孩子心怀敬畏、平等、温和，专注于走进其内心，是我所认为的老师职责。第二课上，乔照例跑来跑去不画在画纸上，我做此尝试“把两个颜色加起来能变成新的颜色，如果你能告诉老师哪两种颜色加起来能变成绿色，就有小红花”，我本报着侥幸心理，想能令他安静一会，料不到乔很认真，差不多十分钟就试出来，不过也可能是同桌仗义相助。总之乔那节课很认真，给长颈鹿全身都涂成了黄＋蓝，也算有所收获。学期结束回忆，乔很聪明，认真画起来是班里二一，塑型能力更令人钦佩，所谓“上窜上跳”不画其实真是因为认为自己“不会画”，动笔非常小心“我觉得和你画的不一样”，自己认为画的不好的孔雀又在纸上大幅画上蜘蛛网掩盖。形容起来繁琐，若说是自卑的一种表现形式可能好些。他带给我的惊喜此起彼伏，头天布置任务“下节课带铅笔”，隔天就只他一人记得，且多带一只预备借给同学、下课主动帮忙擦黑板、疯玩手舞足蹈靠近我身边却“轻拿轻放”，前面说起的“黄＋蓝”他半个月后仍记得。小时便听说被老师首先记住名字的只有两种学生：“最乖”及“最闹”，确实，乔开头另辟蹊径让我首先记住，往后便只一骑绝尘于上了。

会有一种人，相处即深知其特别，定会有所成就。仅上课半个月，被告知他“出了意外”，此后再也没来上过课，没细说何种意外，唯愿安好。

启蒙班的女孩【袁】，令我迷茫过一阵子。是这样，她很喜欢画画，上课十分积极，对自己的画很有自信，“我觉得我和老师画的一样”“我今天的画有点好看”是她的口头禅，然若以专业角度来看，其实她画的并不乐观。但是每奖励小红花，她那诚挚的眼光实在令我不忍拒绝，更不愿意在老师位置上打击她对绘画的热爱。如此几番，终于找到温和的方式，请她比昨天的自己进步一点，小红花便奖给“进步最大的小朋友”，今天勾线比上次好一点，明天颜色比今天涂的均匀，就算没有得到小花也是起点太高。一个月时间，终得以公公正正给她“优”。说起这个女孩，有次上课我伏着教她画，这女孩轻轻亲我一下“我有时候也喜欢这样偷偷亲我妈妈”。

与启蒙班同学【乔】相对应的，提高班中也有一位特别的孩子，【王】上课说脏话，大约小孩对脏话也没概念，说出来就是好玩及吸引注意，自己爸妈也拿他没办法。我一直不喜欢做老师的凶巴巴，但与王的相处令我幡然醒悟，有时真得立威，真有吃硬不吃软的孩子。但上天务必公平（不知在形容对他还是对我），他懂得分享、乐于助人，更对动物友好。究其根本，其实我觉得他潜在内向，实际害怕表达真实情感，上课他笔被我收了，过会让自己说要不要画画，他大声说完脏话，又悄悄在我走过时说“要”。一次趁乱王突然拥抱我，抱了两下又用言语掩饰，我都没反应过来。一个月过去，王从不动笔到现在能够独立完成一副作品，虽然和其他同学尚有差距，但成长飞速。除了画画，也希望这段相处能带给他别的收获。

这一个月，名曰我教他们画画，实际更多是他们把美好的东西教于我。【陆】笔下的汽车、花草、熊猫、人都是粉色的，因为粉色最可爱；用不着署名，画有彩虹蝴蝶肯定【陈】出品；【项】把坦克都涂成绿色，因为是“环保坦克”；【泔】则说不对，应该要涂很多种颜色，因为“世界本来就是五颜六色的”（他们两还为此吵了几句）；画“我的家人”时，【卞】的画上有近十人加两只狗，“在老家的也是家人”；孩子们画狼不愿画牙齿，因为“不能吃小山羊”。上手工课，【陶】主动帮同桌收拾垃圾；【项】把卷笔刀带来教室因为我不经意说了句“老师该削铅笔了”；【梅】把玩具带来分给同学；【叶】送我自己做的贴画…等等等等，他们还小，尚未学会横平竖直的书法技巧，却已深深教导我“善良”二字、且直击心灵。孩子们形状不一，或小心内向或活泼开朗，或温柔体贴或棱角锋利，永远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个体，相同的仅有金子般赤诚的心。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已是亘古不变的辩论考纲，但此次我将坚定的站于正方，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以下为两位孩子的对话）

王：“我妈妈总是骗我，有一次我放学她跟我说把猫扔掉了，结果我回去一看，猫被关在浴室”

泔：“因为你总是说谎，肯定是你先骗你妈妈，她才骗你的”

王：“没有，她就是直接骗我”

泔：“那她肯定会跟你说对不起的”

王：“她没有说”

泔：“那她是个坏人”

孩子太美好了，具有经过世事打磨的大人所没有的简单，难怪从前在书上看过“应多与两类人聊天，一是孩子、二是老人”，看来极有道理。

一直避免从事幼儿教育其实有原因是害怕，孩子太空白了、周围人不经意的一言一行可能影响其一生，不愿接触也怕自己耽误孩子。我一直很喜欢老师，大约是小时候在奶奶身边长大，幼儿园一位张姓老师很多时候代替了妈妈的角色，她温柔善良，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一次我不小心把水杯打翻在她身上，烫水湿透，她也只是温和告诉我把毛巾拿来。最近延禧宫略大火，她是我认识的像极了富察皇后的人。小学有两位老师可作这会的素材：一教思想品德，上课罚跪抄课文。二类似行政主任\教务主任的职位，做操排队时候在我们跟前向地上吐痰，提到“老师”两字不费力就想到这口痰，直到现在。初中班主任说“祝教师节快乐我很开心的，谢谢”。感叹生命的美好，遇见何其幸运。我始终相信善恶有报，若与心意不同，必是老天另有安排。

【钱】是启蒙班孩子，不上进、不听话，其他孩子也不乐意借给他铅笔，一对一教学也画自己的。后来有一次他认认真真涂了彩色孔雀，我终于找到机会给小红花，下课后他把画给妈妈看，他妈妈“你这是什么东西，别的同学画那么好”。我离得不近都能看到他眼里瞬间熄灭的星光，令人糟心。

写字惯于啰嗦，实在抱歉。最后三点总结以勉励自己：

1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2 为长：平等沟通、父母不是公平选择，付出努力让孩子尊重自己。认同个体差异，不说“你应该”，而说“你可以”。不贴标签，以是否关心弱小、爱护生命，是否尊敬师长、自信勇敢，去评判孩子的好坏。

3 为师：不吐脏字，心怀敬畏；不敷衍，不守旧；不区别对待，应执于守护。

至此，祝好。

2018.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