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那一个大包厢主要是做老曹女婿家的生意。那家房地产公司的业务招待、酬酢往来什么的，几乎都放在这里。当然，有些贵客还是要带到对面那家大酒店里去的。
只要在饭点上，我们经过“曹家菜馆”那儿时，尽管看到一楼大堂里的食客越来越寥寥无几，但总会听到二楼传下来一阵推杯换盏、吆吆喝喝的声音。
有人便据此断言，说老曹只要把自己女婿家这一个大客户给伺候好了，他也就什么都有了。
不过，仅靠这么一个大客户，糊个口当然没问题，但想要实现“一定要做成一家百年老店”的梦想，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后来，我又到“曹家菜馆”去吃了一顿。当然，并不是我自己主动要去的，而是别人请的客。
有一天中午，我们这条街上那个开药店的小赵忽然打我电话，说要请我到“曹家菜馆”去吃饭。他说刚好来了两位原先的老同事，便顺便喊我一起过去聚一聚。
小赵原先和我在同一家保健品公司里待过一阵，当时我们两个人相处得还不错，而现在恰好又在同一条街上开店，所以彼此有些往来也是很正常的。
到得“曹家菜馆”落座之后，小赵不等香烟点上就望着我解释道：“我本来是想从这儿叫上几个菜送到我店里去吃的，因为我那个办公室里有一张现成的小麻将桌，足够我们四人小聚一下。吃完饭以后，我们还可以马上打个小扑克，或者搓个小麻将。但老曹在电话里说他现在人手不够，暂时不做外卖生意了。所以，我只好喊你们到这儿来吃了——”
紧接着，小赵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两位老同事，继续说道：“你们不要看这儿的店小，可他家的本帮菜烧得确实很不错，很地道！你们待会儿尝尝看！……”
我心里却想，请他们到这儿吃还不如到对面的大酒店里去吃呢，那儿环境又好，服务又好，价格也不比这儿贵。但我忽然又想到，小赵是本地人，他以前好像也和我说过，他蛮喜欢这儿的本帮菜的。好吧，既然人家自己都不嫌贵，我又何必要替他着想呢。再说了，他又不是消费不起。须知，他那个可以医保刷卡的药店，算得上是我们这条桂花街上最赚钱的几家老店之一。
“咦，小赵啊，老曹的儿子以前不是一直在这儿送外卖的吗？”我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看现在‘曹家菜馆’里哪有那小子的影子呢？我听他们这儿的一个厨师讲，那小子嫌这儿太苦、太累、太脏，前一阵子，便偷偷地跑出去另外找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了！听说他们父子俩现在闹僵了！……”小赵压着嗓门告诉我。
我随即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楼的大堂里除了我们这一桌客人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桌的客人了，而且连一个服务员都找不到。那个用透明玻璃作隔断的厨房里也只有两个人在忙碌着。须知，刚开业那一阵子，那个厨房里可是一直有四个人在忙碌的，一个大厨，三个厨工。而此刻，老曹正站在厨房门口朝着那个掌勺的大厨不断指指点点着。当然，二楼一如既往地传下来一阵纵酒宴乐、杯盘相撞的喧闹之声。
“年轻人嘛，屁股坐不住是很正常的！再说了，人家毕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嘛！……”我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想，怪不得我最近没有看到老曹的儿子再端着一只大托盘往小区里送菜了，也怪不得老曹在前不久突然取消了每天上午的例行训话仪式，不是他忽然不讲究了，而是那一排队伍里什么人都可以缺，可惟独那个站在队伍最中间的儿子不能缺啊。看来，老曹当初一定要把“曹家菜馆”开好，将来再传承给自己儿子的愿望大概是要落空了。
唉，现在的小生意都不好做啊。在我们这条桂花街上，能把一爿小店开满两年的就算是老店主了。
菜陆续端上来以后，那两位老同事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说菜烧得确实不错，味道很好。可他们同时也说，就是有点儿甜了，要是再辣一点儿就更好了。我赶忙跑到厨房给他们各倒了一小碗红彤彤的辣油。
可就在我们四个人酒兴泛涨、谈兴正浓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我们的头顶上响起了一阵哗啦哗啦、异常清脆的撒尿声。紧接着，一股浑黄的尿液迅速穿过二楼地板上的缝隙，顺着墙壁倾泻而下，恰如一道小型的瀑布。而我们的餐桌恰好就紧紧地贴着那道墙壁。转眼之间，那股浑黄的尿液就如同一条饿坏了的蟒蛇一样，无比迅猛地往我们餐桌上的菜盘子席卷了过来。
妈的，真是恶心死了！
那一刻，我们四个人同时尖叫了一声，慌忙扔掉筷子，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旁！
那两位老同事因为是北方人，性子素为火爆，因而不由分说，马上就抬起头来，对着上面一阵破口大骂。
老曹闻声过后，即刻从厨房的门口转过头来一看，一张脸骤然变色。他随即跑上二楼。我们四个人也跟着跑了上去。那个窄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木楼梯，旋即发出了一阵阵“咚咚咚、嘎嘎嘎”的惨叫声，似乎就要被我们一行人给蹬得瘫痪在地上了。
我们闯到二楼一看，有个醉鬼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正在抖着那个丑陋不堪的东西呢。他自己的裤子上也湿了一大片。不仅如此，他的西装上也到处是污迹斑斑，挂着一摊又一摊呕吐出来的秽物。看来，此人今天已是大过了一把酒瘾，喝得够够的了。
“唉，你怎么能站在这儿撒尿呢？卫生间不就在你的旁边吗？……”
可还没等老曹说完，那两位老同事又开始破口大骂了。甚至还要作势冲上去打那个醉鬼。我和小赵一人一个，赶紧拽住了他们。
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个醉鬼正是人家老曹的乘龙快婿！那家房地产公司的大少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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