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第二天是元宵节，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过节的人，所有人都在团圆，只有我忙着离别。十点多的时候，我一个人背着包去火车站买车票。刚下车走进火车站门口的人流中，走了没多久，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扭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陈磊兴奋地说。
“我来办点儿事，刚准备回去。”我说。
他理着简单利落的平头，一身休闲，只背着一个包，看样子大概也不会待很久。看着他阳光的笑容，他什么都不知道。真好。
“别啊，我刚来，一起吃个饭吧，走走走！”
他揽着我的肩膀，带我走出了火车站。已经快到中午，我们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饭店，简单吃了点饭。
“你来西安办什么事？”他问我。
“本来想在西安找个影视公司，来看看。”
“怎么样？”
“等消息吧。”我的谎话说得面不改色，“你来西安干什么？”
“过来玩儿两天。”他笑。
“大学四年还没玩够？”
“对了，李馨也在西安，你知道吗？”他突然转移话题，其实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嗯，知道，怎么了？”
“晚上跟她一起去吃个饭吧，今天过节呢，你明天再走也行。”
最尴尬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我赶紧推辞说要回长治上班了，他却不高兴了：
“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其实心里也期待着和她的相遇，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掩盖自己的感情。
午饭后，他去了亲戚家借住，我说我再去影视公司看看，于是我们分开了。我走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多少次拿起手机想和李馨说几句话，还是放弃了。我在外面逛了一下午，然后晚上我们去了大雁塔。他们先到了，在饭店里坐着，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他们面对面坐着，好像看到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和她一起吃饭的样子。
她看见我，很平静的样子，应该是陈磊告诉了她我也会来。这顿饭吃得很平静，和往常一样，我们说了很多话，就像我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说我们的大学生活，也说以后的愿望。只是看到他们说得火热我却插不上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些失落。
他们看起来关系就像李馨说的那样，很普通，不远不近，也许是因为我在，所以他们之间都有所保守。我看不出端倪，大概他也看不出我们的变化。
吃晚饭，我们走在马路上，在人群里穿梭。走散了，他们走在一起，我就跟在后面，或者我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我走在李馨的右边，她总是扭着头和左边的陈磊说笑着。他们之间的故事我没有经历过，他们的话题我没有插入的资格。我只是默默走在一边，听着她的笑声若有若无。她偶尔回头看我，这时我就扭过头去，不让她看见我的眼睛里的失望。
夜深了，我和他一起送她回去，到了小区楼下，笑着说了再见。我站在他后面，对着她挥了挥手，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和陈磊说笑着又走到马路边，他打了车去亲戚家，我打车去火车站。
我坐在车上，给李馨发信息，再说一次再见。我说再见，其实是想听到挽留。而她只是说了珍重。
“以后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我说。
我不想表现得太亲密，于是加了一句，“这是客套话。”
但是又不想太生疏，我最终还是理智输给了感情：
“这也是心里话。”
四十六
刚回到长治，一天也没有休息，就回到公司开始忙碌起来。说是影视公司，主要的业务还是婚礼纪录片和微电影，还有就是一些商业广告，都是比较低端的。我渴望忙碌，每天跟着其他摄像出去拍婚礼，或者扛机器，回到家就累得倒头大睡，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情。
公司接了一个活，要给一个企业拍微电影广告，打算拍三十分钟，还要在长治的一家电影院里放。这个企业旗下有餐厅，有酒店，也有KTV，场景丰富，要求简单，只要把所有场景都拍进去，串成一个故事，最好是爱情故事。长治古称上党，于是这个发生在长治的爱情故事就叫做上党之恋。
老板亲自当导演，因为这个公司总人数也只有不到十个人，三个摄像，四个剪辑，一个主任，还有就是我一个实习生，所以只能老板挑大梁。老板已经四十岁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写剧本，写不出来，就问我们，你们有什么爱情故事给我讲讲？大家都笑笑打着马虎眼，好像没什么故事，也好像故事都大同小异。
“许衡，你有什么爱情故事讲讲？”老板问我。
“我？”我坐在椅子上等工作，没工作就坐着上上网，我说，“我没什么故事。”
“就你一个大学生，大学生大学不是就忙着谈恋爱呢？”
大家都笑，我也跟着笑，我说：“大家谈恋爱都差不多，逛街，吃饭，看电影，再多一步就是开个房，没别的了。”
“还开房，还是你们年轻人开放。”老板咂咂嘴，像是感叹自己的纯真岁月。
故事最后定下来了，是两个高中生，男生女生是初恋，计划着以后考同一所大学，最后却去了不同的城市，渐渐少了联系。多年以后，两人在一次相亲时重逢，而这时男生身边有一个爱慕他的女二号，在男生过生日的那天晚上，女二号准备给男生表白，男生却拒绝了她，女主角正在来酒吧的路上，却被酒醉的男人强奸，女主角因为屈辱而离开了这座城市。
这只是上半部分，在影片里还埋了很多伏笔，包括女主角最终的去向，以及男主角能否再找到女主角，这就需要观众的互动，然后去这个企业旗下的餐厅、酒店和KTV找线索。
老板的创意很好，我拍手称赞，但是这个故事真的俗得可以。老板说，重要的是感情。老板是过来人，可也是过去人。青春大概都是相似的，就像历史总在重演。所有的爱情故事不过如此，要么我爱你你爱我，要么我爱你你爱他，要么你爱我我爱他，都是很简单的判断题和选择题，可是我们偏偏要犹豫着，不敢进退。因为在所有的大框架下，总有细节千差万别。
剧本写好了，然后用海选演员来造势增加知名度，演员选好了，男女主角都是在校大学生，女生大一，活泼漂亮，男生大三，阳光帅气，是常见的偶像剧爱情片的搭配。微电影很快就开拍了，我在剧组里担任录音助理，就是负责举吊杆麦克风。
连续拍了一个星期，经常拍到深夜，甚至凌晨两点。初春的长治还是很冷，拍外景的时候常常冻得我们瑟瑟发抖。高强度的拍摄工作让我身体疲惫，没有力气去想她。有时候想她，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睡了。
原来忙碌真的可以填满一个人空虚的心。但是吃饭洗澡的时候，闲下来，又开始胡思乱想。他们现在在干什么？网络状态上也看不出进展，他们两个都不喜欢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在网络上，而我还在一遍一遍地刷新，一边期望着什么一边又害怕着什么。
有几场高中时代的戏，联系了高中进学校去拍，看男女主角穿着校服，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我希望他们在经历破灭后能够重逢，这样纯粹的感情，美得让我想哭。我想起小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只是想和她站在一起，肩并肩地，简简单单。后来的我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欲望，想要去占有。
现在的网络快捷方便，但是我和她却没有联系。这样泛滥的联系方式让我感觉到感情的廉价。我把我的感情放在心里，如果想你了，我就翻山越岭去见你。我们之间，也只是一张车票的距离。我不说只是听起来好听的话，我要看得见的行动。我想见你，但是我不敢。我知道我只会越陷越深。
但是我仍然一次次地看着她的头像，打开对话框，写了很多话，然后又删掉。最后只剩一句：
“你最近怎么样？”
她回复：“挺好的。”
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有时候会说些闲话，但是更多的时候不会。后来我得知陈磊回北京了，她还留在西安实习。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继续过着平凡的生活。我期待着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当然也没有任何迹象揭示了他们的爱情。
有时候深夜醒来，忍不住给她发信息，告诉她我很想她，她醒着的时候就回复她也是，睡着了，就在睡醒以后回复。也许和以前一样，只是朋友之间的问候。但是我听了，心里却很暖。
天渐渐暖和了，公司放假的时候我就开始睡不着，晚上我会一个人走很远的路，去过天晚集附近的广场，那个广场已经修好了，有很多人在跳广场舞，树林里还有很多情侣。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过年期间她说过她要来长治，要走一走西街的路，要看看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我要带她去一条叫做天晚集的街道，然后告诉她，小时候我曾住在这里，和两个我心爱的人。
而现在，我最心爱的人，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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