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十二点的时候她才出现，也许因为洗澡化妆耽误了很久，也许是因为紧张羞怯。我在这个十字路口来来回回地走，等待着她的出现，等待的过程是幸福的，因为我知道她会来，但是也很焦虑，因为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看见路上的每个人，都像她。
后来我们说起这种可望不可得的状态，这样的过程是充满希望的，因为还没有结果，所以也不会有失望的难过。这样的时刻是最幸福的。这样的时刻让我们彼此都对结果充满了无限的遐想，而想象中的我们都是最快乐的样子。我们都愿意生活在这样梦幻的时刻里。后来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星期，每天我都在地铁口等她回来，然后一起吃饭，然后慢慢散步送她回家。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我都经历这样幸福的时刻，我沦陷了。
其实在情人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陷进去了。
“我到了。”她说。
“你在哪儿？”
“转身。”
我转身看见马路对面的人群里，她穿着黑色的大衣，衣摆垂到膝盖，遮住牛仔裤上刻意的破洞，踩着一双长筒靴，看起来个子又高了些。她就站在原地，长发披肩，远远地看见她的笑容，不知道是红色围巾的映衬还是怎么，我感觉她的脸颊有一些泛红。
绿灯亮了，她站在原地，我挤在人群里，向她走过去。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来了。”她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与惊讶。
“说过的事就要做到。”
我们并肩走着，没有目标。路过一家饭店，进去坐下，点了几个菜。我们面对面坐着，开始说很多废话，我们看起来很开心。饭店里都是过节的情侣，一束束的玫瑰花从我们身边闪过。
“本来想抱着水仙花站在电视台楼下等你下班给你一个惊喜的。”我说，“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没上班，花店里也没有水仙。”
我给她夹肉，她怕发胖，又把肉夹回我的碗里。我平时吃饭十分钟就吃完了，但是她吃得很慢，我也不知不觉跟随她放慢了我的节奏。时间都慢下来了。
“下午，我不想去上班。”她说。
“那你不上班要干嘛？”
我知道她也有抑制不住的感情，但是到了这里，我心里却有些退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反而不知所措，感觉一切还是来得太快了。
吃完饭才两点，我们继续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行人匆匆，他们都有自己的方向，而我们却这样散漫，像是两个世界。但是我们都享受这样的悠闲，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时光以后不会有太多。
我们说着闲话，有些是以前已经说过的，有些没有。有时候会沉默，但是我觉得这样的沉默好舒服，我偶尔看看她，她看着前面不知道什么方向，但是我知道这一刻我们的心靠得很近。她偶尔也看看我，目光对上了，就都笑了。
“笑什么？”我问。
“想笑。”
这样的笑容是发出内心的快乐，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去看了一场电影，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黑暗里，我们的手靠得很近。她看得很认真，而我却不时地偷偷看她。
电影里出现字幕：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我碰碰她的手，说：“你看，多像我们。”
然而当时的我却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相像，是何等的悲剧。也没有想过后来的我们，要如何把我们的恩怨，像一盘棋一样摆在那里。
三十八
看完电影我送她回她住的地方，和我住的地方隔了一个街区，走过去大概需要十几分钟。但是我们走得很慢，好像走了一个小时，也许更久。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西安的夜晚还是很冷，她说她的手好冷，怎么都暖不了。我停下来，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轻轻揉搓着，放在嘴边呼出热气，努力去温暖她的手。
她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送她到小区门口，她说：
“谢谢你，今天很开心。”
然后我们说了再见，我看着她消失在小区的转角，才转身离开。我奔跑着上了天桥，风吹在脸上很冷，但是我心却像要炸开一样灼热。
晚上我们又聊了很久的微信，漫无边际的闲聊，像是没完没了的欲望。最后我们累了，互道晚安，我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谁天天说晚安了。”
“那以后我天天和你说晚安，还有早安。”
然后她就睡了，也许睡了，但是我没有。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今天的细枝末节。在月光下，我从钱包里拿出昨晚的那张车票，拿着笔，在车票背面写下一行字。我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我只是在这一刻很想这样做。我把车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钱包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打开手机，她在八点的时候给我发了一句早安，我现在才回了一句早安，她马上就回复了：
“你才睡醒？”
“嗯，你起得真早。”
“我想见你。”
“你在哪儿？”
“电视台，我下午六点才回去。”
“那我中午去找你吃饭。”
然后我赶紧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就往外走。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也许现在她一个人在外地无依无靠，我在身边，会让她产生依赖，会让她爱上我。半个小时以后我就到了电视塔，距离她中午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我沿着马路走过来走过去，幻想着我们见面的情景。
今天的太阳很暖和，没有风，天很蓝，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大好。陆陆续续有人下班，从大门里走出来，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我的等待开始变得焦急，希望下一秒就见到她。我站在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着门口不断涌出的人群。好像过了好久，我才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转身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在哪儿？”她发来信息。
我赶紧追上去，她慢慢地走着，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走着，扭过头来看着我，笑了起来。
记忆中那段时间，我们一直是笑着的，很像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每天的生活就是她去上班，我等她下班一起吃饭，为了减肥，她有时候就不吃午饭，有时候不吃晚饭，但是跟我在一起这几天，每天逼着她按时吃饭。
“我胖了就没人喜欢我了。”她苦着脸说。
“我一个人喜欢就行了。”我说。
爱情是有占有欲的，我无法去评价这种欲望，但是那段时间我们都很享受。那几天，我拥有她，她也拥有我。美好得就像一场幻觉。
吃过晚饭，虽然天渐渐黑了，但是我们都不想回家，我们沿着马路一直走，走到不想走的地方就返回来。有一天她想吃糖葫芦，晚上我们就走很远的路去找。现在的糖葫芦比小时候贵十倍，味道也差了很多，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们慢慢地走着，回家的这条路突然变得很长，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