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飘飖,山下小茅屋的床榻上躺着一名消瘦的女子,面容已憔悴不堪,眼中的落寂也藏不住了。
“咳咳。”伴随女子的咳嗽声起,桌子旁的男子从椅子上起身,站起来快步去关窗户。
手还没碰到窗户,就听床上女子说道,“开着吧,我想看看这雪景,他走的时候,也下这么大的雪,我还去送了他。”说到这里再无言语。
男子又默默的坐回椅子上,发发呆又看了看女子,就转身出去。
女子知道,他去给自己熬药去。
他日复一日的给自己熬药已经三年了,而自己搬到山下也快十年了,他陪自己九年了,九年级,一晃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男子端药回来的时候,女子努力起了起身,但并没有起来。
男子见状连忙快走了几步,把药碗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着急的把她扶起来,用枕头垫好腰,又轻轻的把她靠向了床头坐好,回身拿了药碗,给她喂药。
“你说他还会回来吗?”男子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女子咳了咳,男子轻轻的帮她拍了拍背。
“他走了,十年了,我这身体可能等不到他回来了。”男子依旧不语,似习惯了她每日都这么追忆往惜的样子。
“他说打完了那场仗就回来娶我,可是爹说那场仗全军覆没了,我不信,我搬下山只为能先看到他回来,我要告诉所有人,他没死。”话说的有些急,女子又咳嗽了起来。
“可是他若没死,为什么不回来呢?”说完这句,女子终没扛过药效,渐渐的睡着了。
男子看她有些困顿的时候,就慢慢的扶她躺下,刚好躺下刚好睡熟,这一普通的动作,每天都会上演很多次,每天睡着和躺下的时间都刚刚好。
后来的几天,女子好像真的有点好起来的迹象,先开始可以自己侧卧半起,后来竟然可以坐起来,偶尔也能下地走两步。
每次都伴随着男子惊讶且激动的心情,但是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过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她依旧每天诉说她心中的儿郎给男子听,从朝霞到夕阳。
男子日复一日的听她的眷恋和悲鸣。
转眼月余,女子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默默的又躺回床上,拽着男子让他坐在床边。
“我快走了,你还不愿意跟我说嘛?”男子惊愕,但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嘴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既然你不愿说,那就我说,我替你说,你以为你瞒了我九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你。”
男子默然不语。
“你以为你能瞒过我,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就算你面容俱毁,不能言语,那有怎样,我爹说只是来个照顾我的人,但是照顾我的人,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纸鸢?怎么会知道哪条河有我喜欢的鱼?又怎么知道我喜欢梅子干?又怎么知道十多年前你走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埋的酒?”
女子说完这么长一段话,略微有点喘,男子想扶她坐起来给她顺顺气,女子摆手,“不用了,阎王都多给我这一个月了,想也不会在这最后的时候不让我把话说完。”
女子又歇了一会儿,继续道,“前日我让你取酒,咱们在门口那棵枣树下喝着,我就想,我都要走的人了,你为什么还那么狠心不认我,后来喝着喝着,我仿佛看到了你没走的时候,你轻抚我头顶,带我习武,带我抓鱼的日子,那些日子多好,我不在乎什么打仗的事,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
女子叹息了一声,“但人总有贪念,我希望你是回来娶我的,而不是这样装作陌生人的。是我贪心了,我累了,要睡了,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等你了,等你太累了。”
男子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终是一个字也没冒出来。
一坐一卧,书写了一个世间诀别的画面。
男子抱着女子悲痛欲绝,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流进了女子的脖子里,但是女子再也回不来了。
又是一年冬,雪花飘飖,男子坐在女子墓前,诉说过往,只是女子当时是说给男子听,而他现在只能对着墓碑,日复一日的忏悔。
他是悔的,他回来的时候,面容俱损,一张脸已经变的完全看不出模样,手筋也被人挑断了,即使师傅给他接上了,却不能再提刀举剑了,没有办法在这乱世保护她。
但是他爱她,他希望她不要在等他了,可是师傅告诉他,她去山下了,要等他回来。
他央求师傅让他去照顾她,她若出嫁送她出嫁,她若不嫁我陪她一辈子,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疼的难受,但是他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直到她死,他才知道,他错了,他以为她在乎的,她都不在乎,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她,却伤害了她。
他的忏悔,她再也听不到,但是她说,她再也不等他了,那时的绝望,那时的悔恨,他终究是要背负余生的,他每日就生活在山下的小屋,早上摘点果子捕点鱼,背上十余年前的酒在她的墓前,一坐一天,边吃边跟她说话。
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我知道你生我气了,不想理我,那这次我说你听着,什么时候你原谅我了,就把我带走吧。”
网友评论
愿世人更懂女子的爱,别失去了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