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没儿子,皇上没闺女。后来俩人一合计,凑一凑不就齐全了?于是我就成了太子妃。
1.
我爹是当朝镇国大将军,和皇上是穿开裆裤的交情,年轻之时更有同生共死的经历。
祖父过世之后我爹子承父业从军去了边关,七年过后战功赫赫,打服了周边十一国。皇上一个高兴,就封了我爹做镇国大将军。
这下可好,以前我家显贵,但也没那么贵,现在可谓是贵的出奇。毕竟,谁家女儿能有皇家公主的待遇?——只有我家女儿。也就是我。
我是家里的嫡长女,我娘生下我后就撒手人寰离了世,我爹没有小妾,也没再续弦,所以我还是家里唯一的小辈。
也就是说,偌大一个镇国将军府,只有两个主子——我爹,我。
皇上倒是幸福,三宫六院妃嫔众多,但他是明君,向来勤政为民,又喜欢修身养性,一个月也不知能不能进一次后宫,所以子嗣也不旺盛。
当然,比我爹可是强了太多了,至少他有八个儿子。
可是也只有八个儿子。
据说从四皇子出生之后,皇上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吭哧吭哧一番努力,又有了五六七八皇子。
还有传言,八皇子降生之时皇上脸都黑了,又顾忌着好歹是自家儿子,才没有转身甩袖走人。这传言是我爹传给我的。
他倒不是故意跟我说这个,是有次我伸着脑袋问我爹,我说,爹,反正我娘已经没了,你为啥不再娶个夫人给你生个儿子?
我爹嚷嚷着说儿子也没多好,然后一秃噜嘴,把皇上没闺女的烦恼也说了出来。最后总结:还是有个小棉袄好,你看皇上都没有,可是你爹我有!
我竟无言以对。好像挺有道理,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娘去世的早,这十七年来我爹一直都是一个人,连个通房侍妾什么的都没有,我这做闺女的都有点愁——那以后我要是嫁了人,他一个人多凄惨啊?所以我才问他要不要再娶个夫人。
可是我也清楚,我爹就算真再娶个夫人,大概也不会再生子了。将军府权势太重,显贵至极,人丁再兴旺起来,难保日后皇家不会心生忌惮。
现在好了,不用愁了。毕竟我已经嫁了人,我爹确实成了一颗孤苦伶仃的老白菜。
出嫁前夕,我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他:“爹,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东宫,看在你和皇上的交情的面子上太子应该会收留你吧?”
我爹俩眼一瞪,状似惊恐:“你想让我给你陪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你是我亲闺女也不行!”
然后就离我远远的,好似生怕我给他下药给他迷晕了带走。
最后他也没来。
2.
算算日子,现在是我嫁过来的第六个月。
南方发大水淹没了不少庄稼,据说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三个月前太子就带着人去了江南一带赈灾,于是这偌大的东宫只剩我一个主子。
皇上对他期望很高,也愿意为他放权,这原本来说算是好事,但是这样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我总是见不到他人。
我跟太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所以得知皇上和我爹不经过我俩同意就给我们定了婚约之时我是一点没反对,老老实实嫁了过来。
毕竟这满京城里我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跟他一比的少年郎。
他从出生之时就被定为太子,从小就被各方大儒教导,文韬武略样样出众,皮囊好看,对我也好,我实在挑不出他有什么值得我不停念叨的缺点,又想了想我自己,这婚事我也算是赚了。
正好他也乐意娶我。原本我爹和皇帝还没下定决心撮合我们俩,所以皇后给他物色太子妃时也把各家适龄女子搜罗了个遍。
可是到了他嘴里,不是尚书家的女儿过于苗条,就是国公家的女儿过于矮小。
特别是侯府的一个女儿,那长得是面若桃花灵动娇俏,连我一个女子都觉得她那相貌实在好看,可到了他这里,他居然说人家眼睛太大了跟他不合?
反正他总有理由拒绝,一来二去这事就被搁置了下来,最后还是便宜了我。
本来皇上和皇后对我也挺满意,而且各方面来说我都是太子妃都第一人选,若不是顾忌着我爹,想着不经过他同意怕他瞪眼,那赐婚的圣旨怕是早就下来了。
从这我也得出一个结论——皇上跟我爹关系是真好啊。我有时忍不住想,若我爹是个女子,是不是当今皇后也要换个人了?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出去,不然光我爹就能剥了我的皮。
“太子妃,殿下来信。”秋水手里拿着信封进来递给我。
我一把将信拿过来,拆开细看。
“葵儿吾妻,见字如晤,一切安好,不日将抵达京城,勿念。”
他回来了?好吧,他该回来了。
我这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要说这三个月我在东宫里闲来无事,平时也就赏赏花看看鱼,好不自在的日子。不过他回来也好,我还是有点想他的。
“太子妃,将军府来信,明日殿下就回来了!”秋月匆匆走进来跟我说。
“明日?”
“是,明日太子殿下就到了。”
这还真是惊奇。我才刚拿到信他就到了,这是回来的速度快比上信使了啊。
“吩咐下去,让人好好准备一番,迎接殿下回来。”
“是。”
一时间,东宫之内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3.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身边的知一就过来跟我报信:“太子妃,殿下回来先去了宫里,命小的给您报个信。”
我点点头,让他起来。
“我知道了,你刚回来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是,谢太子妃。”
知一行了个礼退出去,我开始自个儿思量。
若是让我学着别家小姐那般温婉大方善解人意挥着帕子抹着泪等他回来,那我定是不行的。
所以我端端正正坐在屋里等他,秋水却又急匆匆进道:“太子妃,宫里来人要见您。”
我心下疑惑,还是赶紧说道:“快请进来。”
“见过太子妃。“来人是皇上身边的黄公公。
“公公快请起来,不知公公前来是……?“
这下他站直了身子,清清嗓子道“:“传皇上口谕,请太子妃进宫一趟。”
我这更觉得稀里糊涂。难不成是殿下刚回来皇上和皇后就想开始催我给他们皇家生娃了?
我面上不显,颔首:“既如此,那就走吧。”
今日我穿得正式,连衣裳都不必换了。
黄公公今日的脚程格外的快,幸好是我,若换个别家的女子铁定追不上他。
我一路跟着,就到了大明宫。
“太子妃,皇上和皇后在里面等您。”黄公公弯了弯腰,不再进去。
不知怎得,我竟有些心慌。
我心里有点颤巍巍,面上倒是理直气壮地往里走。
殿内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让我更惊奇的是我爹居然也在。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起来吧。“
皇上一抬手,我爹就连忙把我拽起来,看我的眼神我觉得有点奇怪。
加之这殿内沉闷的气氛,我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出来吧。”
话毕,一个男子走了出来,我一看,正是朱宴。
“殿下?”我先是下意识叫了一声,才又一顿,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你是谁?殿下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与朱宴长得基本上一模一样,但我还是能确定他绝对不是朱宴。朱宴一直锐利沉稳,但眼前这人存在感极低,怎么可能会是朱宴。
“见过太子妃,在下……朱庭。”
“朱庭?你……父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殿下,殿下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我一时不敢继续再往下想。
4.
“父……父皇……这……这……”我瞬间颤抖起来,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太子在南方遇袭,下落不明。”
他顿了顿,指着朱庭继续说道:“在他回来之前,他就是朱宴。”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话。一国储君怎么能这么随意替代?
“为什么?!父皇,您不能这样,太子,太子他一定会没事的,他很快就回来了,您不必——”
“葵儿!”我爹轻喝一声,叫住我:“事关重大,别闹性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
皇后娘娘在旁边已经垂泪,皇上沉着脸,一时殿内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开口:“太子遇刺失踪,易引起国事动荡,若被外界得知再有人抢先一步对他不利,怕是要九死一生。”
我看向我爹,我爹点头。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悲泣出声,又问道“那他又是何人?”
“他是阿宴的孪生兄弟。”
我心下大骇。皇室最忌讳孪生子,特别是相貌相同的时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该如何称帝?
“奴名朱庭。”
“……奴?”
他低头。
“七岁之时,我与太子抽签决定谁为替身,谁为正主。我抽中了短签,所以我是太子的替身,也是他的暗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我既担心朱宴的安危,又惊惶于皇家的手段。朱庭……堂堂皇亲贵胄,沦为自己孪生兄长的工具,而我还是朱宴这边的得益者。
走出大明宫时,朱庭浑身气势已经大变。在殿内他内敛、毫无生气,但走到这宫殿门口,他已经是一副气宇轩昂的华贵气派,甚至让我产生一种这就是朱宴的恍惚感。
我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这不是太子。
晚上,就在我百般煎熬不知该怎么休眠之时,秋水进来了。
“太子妃,殿下说事物繁忙,今日就宿在书房了,让您早点休息。”
“好。”
我心下微松。他若进我房中,我明面上不能拒绝,可是这般羞辱与让我去死何异?更何况日后朱宴回来,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好在他有分寸,知道自觉歇在外面。
现在朱宴失踪,我却不能去寻他,连派人都只能偷偷摸摸,只觉心下焦灼,开始有些茶饭不思起来。
“太子妃,您吃点吧,这些日子您瘦了一大圈,殿下见了会心疼的。”
秋月拿着一盅燕窝粥递过来,我却没一点胃口。
“先放下吧,我这会儿不想吃。”
“殿下。”秋月对着旁边行礼,是朱庭过来了。
“下去吧,我跟太子妃说说话。”
“是。”
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秋月还不忘给我们关门。
“怎么不吃东西?这样你的身子怎么遭得住?”
他关切问我,就好像我和他真是夫妻一样。
我没说话,主要是不想理他。
他见我不吭声,又补充一句:“你就算关心他,也该照顾好你自己。”
我心里对他有十足的迁怒,也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盼着他死了,你就能永远活在明面上了?”
他一愣,摩擦玉扳指的动作停下来,错愕地看着我。
“……所以你茶饭不思是因为觉得我会对他不利?”
我抿唇,不应声。
换成任何一个人,明摆着的大好机会,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免俗。他连朱宴喜欢用手指摩擦玉扳指的动作都记得,那取而代之的话也很容易骗过别人。
他先是皱眉,而后失笑,给我解释。
“我不会做那种事。罢了,你自己冷静冷静吧,别饿坏自己。”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与朱宴一模一样,心里更加难受。
我的夫君失踪我不能尽全力去找,还要跟一个冒牌货装作夫妻和睦,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我还不能不这样,因为这关乎我夫君的性命,我只能配合他们,祈求朱宴早日平安回来。
5.
我还在担心焦虑,我爹来了东宫看我。
见到他来,我很意外。
“爹,您怎么跑东宫来了?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我抓着他的胳膊急切问他。
我爹让我坐下,他自己也坐在一边。
“是殿下让我来的。他说你现在日日食不下咽,怕照着这样下去你会出问题,所以让我来看看。”
我心里因为我爹来而升起的激动瞬间被浇灭一大半。
“他生死未卜,家里还有个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皮囊的朱庭,我吃不下。爹,你说他会不会贪恋太子的权势地位,对太子不利?”
我爹左右看看,赶紧制止我的话头。
“这话可不敢瞎说!这事皇上有分寸,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叹了口气,看向别处。
虽然心里烦闷,但是我爹走后我还是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粥。同时我也暗自吩咐更多人去找他,想着他快点回来就好了。
“殿下。”
正在给我收拾床铺的秋月屈膝,待他一挥手就退了下去。
我蹙眉:“你这是作何?”
“安寝。”
“你!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突然逼近我,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敢问太子妃,我什么身份?”
我心里一慌,不知道怎么应答。他装得可真好,连身上的味道都跟朱宴一模一样,差点让我恍惚。
我回过神,升起一股怒意。他明面是朱宴,可是到底如何我们明明心知肚明,他怎么敢这样对我!
我用力推开他,他一个不防,闷吭一声,往后一个踉跄,眉头扭曲一下,幸而没有纠结这事。
他坐到桌边的凳子上,玄色衣衫下露出来的手指摩擦玉扳指,语气散漫:“好一个贞洁烈妇。”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撵出去。他一个替身,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再怎么说,我可是他嫡亲的嫂嫂!
我咬牙冷声道:“莫不是以为太子不在,东宫就任由你撒野了?”
“不敢。”
“那还不滚?”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走得很干脆。
走到外面还不忘吩咐一句:“好好伺候太子妃。”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脑子里全是近些日子他替太子游走于大臣和皇宫之间的画面,一时没忍住还是呜咽着哭了出来。
朱宴……还能回来吧?
6.
再怎么难过,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
“太子妃,今日早朝,有御史弹劾殿下鸠占鹊巢鱼目混珠!”秋水急匆匆跑进来,喘着粗气跟我说着,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我心里一揪,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早朝时刘御史扬言东宫已经失踪,如今的殿下是假太子,皇上震怒,罚了刘御史半年的俸禄,但是后面又跳出几位大臣附和,跪求皇上下旨彻查此事,皇上怒急攻心吐了血,如今还没醒。”
我猛地站起:“入宫!”
赶到大明宫时殿外已经聚满了人。
皇上当朝吐血昏迷,各官员到现在都不敢离开,在殿外等候。
我走进去,太医正在把脉,太子坐在桌边,旁边还有三四五六皇子,看上去个个焦心如焚。
“父皇如何?”
“微臣已经给皇上针灸,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让外面那群都回去吧,”朱庭突然开口,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位皇子,“你们也回去。”
三皇子一甩袖子:“父皇昏迷,我等身为人子岂可离开?”
四皇子把手背到身后:“臣弟忧心父皇,现在离开心里必然惶恐。”
剩下两个也是这意思,就是不肯离开。
他们也不敢过于不敬,毕竟朱宴手中权势鼎盛,但是今日事情一出,少有的敢忤逆他的意思。
“随你们。”
他不再理会这些人,兀自想着别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果然如太医所言,皇上醒了过来。
几个皇子还未来得及表忠心就被赶了出去,殿内只剩下皇上、太子和我。
两人眼神短暂对接,他跪下,低头:“请皇上降罪。”
皇上此刻半坐在床上,面色微沉,看不出心中所想。
我手心捏出一把汗,正犹豫要不要说句什么时,皇上拿起旁边的茶盏砸向他,只听得“哗啦”一下,砸到他腿边地面,瓷片乱飞。
我心里一惊,跪了下去:“父皇!”
“咳咳……太子……咳……这段时间就在东宫待着,没事的话就别到处走动了。”
“父皇,不可!”我急声说道,“父皇,您此时幽禁他,不就是在向天下说明殿下失踪了吗?父皇,为了殿下的安慰,请您三思啊!“
7.
“放肆!朕要作何,还轮不到你们来说什么!“
皇上一声呵斥驳回我的请求,又粗着嗓子喊道:“来人!送太子和太子妃回去,无事不得外出!“
我和朱庭被幽禁了。东宫外面多了一百巡逻的侍卫,其实就是来看守我们的。说白了,是看守朱庭。
我心里想不通,让人给我爹去信,请他解惑。
得到的回复却是,我爹去了南边。
朱庭还是跟往常一样宿在书房,这件事外界也传开了。
这下可好,原本大家都觉得是无稽之谈,现在倒像是我们不打自招——皇上将他囚禁,我与他刻意保持距离,包括我爹离京,不都是在说明这点?
原本心下很慌,经过两天的冷静,心底居然越发肯定某个猜测,于是我又不慌了。
“来人。”
“太子妃。”
秋月和秋水应声,看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担忧。外界的传闻她们也知道了。
“去准备几样点心,我给殿下送去。”
秋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太子妃,外面都说……”
我打算她的话。
“外面说什么与我们何干?要说就任他们说去!难道咱们还能跟外界一样怀疑殿下不成?”
“太子妃息怒!”秋月见我生气,拉了她一下,“秋水也是怕您心里难受。”
“去吧。”
书房里只有他在看文书。我进去时,他显然很意外。
“不知太子妃前来所谓何事?”
我走近,把食盒放在一边。
“心中挂念太子,自然就来了。”
他动作一顿,复才笑道:“太子妃说笑了。”
“是,好笑吗?”我正视着他的眼睛,“——朱宴。”
他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怎敢取笑您?”
原本想心平气和问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一时冲动上了脑子我就顾不得那些,冲着他发火。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朱宴,你告诉我,这样玩弄我你很开心吗?”
他目光一凝,把文书放在桌上,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副神情。
“怎么发现的?”
听到他亲口承认,我顿觉五味陈杂,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说话声音微颤。
“你身上的龙涎香里混着我以前给你的荷包中带的的荷香,这世界上只有你会对我那么无礼。”
“我还真没想到,我的枕边人会联合我爹甚至和皇上皇后一起骗我。我还真是荣幸。”
“葵儿,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该想什么,你说我想的哪样?朱宴,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我当然有,你是我的太子妃,这点天下皆知。”
8.
“那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棋子!”我吼了一声,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他过来抱住我,语气轻缓:“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就当今日没来过这里,我还是朱庭。”
我面上迷茫。
“为什么?有什么话连我都不能说?朱宴,我不会耽误你的大事,可是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他揉了揉我的额头,随即转身,把点心打翻一地,扬声道:“来人,送太子妃回去,没事不要出来!”
我后退两步,全是不可思议:“朱宴!你要软禁我!凭什么?”
外面已经进来两个人,他不肯再看我,摆摆手示意我走。
我被禁足在了院子里。门口有侍卫看守,我哪也去不了。
“太子妃,您吃点东西吧?”
我恹恹地看了一眼,扭头。
这次是一点吃不下了。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为什么,可是就算他有顾虑他有自己的考量,也不该如此对我。
“太子妃,殿下来了。”
我抬眼看去,正是穿了一身玄色锦袍朱宴。
“不知殿下来此有何贵干?”我没站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如此无礼。
他没有在意这个,皱眉看着我:“我听下人说你不吃东西,发泄的方式那么多,你何苦用绝食来逼我?”
这次我又怀疑了。眼前的人真的是朱宴?可是朱宴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他最理解我了,也最舍不得我难过。
“你怎么了?”他又问一句,听上去很不耐烦。
我心里怒气再度翻涌,不想跟他多话,扭头就想回房。
我得好好想想,一定有哪里不对,他不愿说,那只能我自己去找,我不能那么快对他下定义。
“太子妃不吃饭,那你们就都饿着,什么时候太子妃吃了东西,什么时候你们再吃。”他淡淡吩咐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屋里屋外跪了一地人,却没一个敢说“不”字,都只把头磕在地上,等着他离开。
“是我自己没胃口,你何必为难她们?”
我转身,上前几步拽住他的胳膊。他身体僵了一下,又马上恢复自然,语气没有波动。
“伺候不好你,还要她们何用?”
“朱宴!”
他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复杂,我看不明白,也有点不确定是不是我看错了。
“你到底想干吗?这样你很开心吗?啊?有意思吗?”我盯着他的眼睛怒声质问他。
他把我的手从他衣服上拿开,没有理会我这个问题,临走之时只说一句:“你照顾好自己。”
我心头疑惑更甚,又有止不住的委屈和怒火交织在一块,用力走几步路,“哗啦——”一下,把桌上的盘子杯子打翻一地。
“太子妃息怒!”
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匍匐更深,只有秋水和秋月敢说一句。
马上有丫鬟收拾一地狼藉,我不想再看,转身回房。
9.
外面传言越来越重,特别是从一开始朱宴睡了许久书房再到后来软禁我的事,不知从何处流露了出去,连带着我不想吃饭都流传了出去。
“太子妃,您说,殿下是不是……”
在各方影响之下,连秋水都有些动摇。
“我自己的夫君,我能不认识?”
秋水低头,小声说道:“可是进来殿下跟以前大不一样,若是以前,殿下怎么舍得这样对您?”
我也想知道他怎么舍得这样对我。但这话我不能说,无奈叹了口气,希望他快点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好恢复正常,到时候我定要与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些日子受的委屈。
我还在这边又气恼又担心又委屈又害怕,东宫却迎来了别的消息。
“太子妃,外面说,将军,将军……”
“我爹怎么了?”
“将军……重伤……”
“轰”一下,我脑子顿觉炸开。
“重,重伤?”我重复一句,先是朱宴,后是我爹,可是他是假失踪,那我爹的伤是不是也可能是假的?
我猛地起身往外走,“太子呢?我要见太子,我去找殿下!”
院子门口的护卫拦住我:“太子妃,请回去。”
“滚开!”
两个护卫见我执意往外冲,对视一眼,冲我抱拳:“太子妃,得罪了。”
我见一人抬手,然后感觉肩上一痛,就没了知觉。
隐约只记得听到秋月和秋水慌乱的喊叫“太子妃”“放肆”“传太医”之类的声音,别的再不知道。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缓缓睁眼,正见朱宴坐在床边,屋内只有他一人。
“醒了?”
我顾不得别的,急急抓住他的袖子:“殿下,我爹,我爹他……”
“岳父没事,你别着急,别激动。”
“你告诉我,我爹真的受伤了吗?”
“是,”他声音很低,伸手让我躺好,“将军南下,遇到跟当初刺杀我的人一样的队伍,与之交手之时寡不敌众收了伤。”
我心揪起来,追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过个两三日就能回到京城。”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还这样对我……我很惶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暂时还不能。你放心,都没事的,你好好的就行,别想太多。”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又是沉默。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他都是沉默,他明明知道我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他还是沉默。
“那我要去看我爹。”
“好。”
说完,替我掖了下被子,温声道:“你再休息一会儿,等将军回来我安排你去见他。”
我艰难地把头扭过去,不想再看见他。
10.
他自顾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我真是被他气得要发疯,他怎么这样!
“太子妃,该擦药了。”
那侍卫下手时没有留情,这会儿我脖颈上还有一片淤青,所以方才才会扭头艰难。
秋月剜出一点玉肌膏轻轻涂在伤处,伤处就有些发热,但很舒服。
“殿下来了多久?”
说到这个,她可有话说了:“您昏迷后不久殿下就来了,一直守着您直到您醒来,说起来殿下也睡了好些日子书房,终于肯走出来休息了。”
“一直守着?”
“对啊,殿下还亲自给您涂了药,不过那时您还没醒,所以才不知道。”
我更觉得迷惑。他这作为是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还让我难过,却在我受伤后守着我。
我爹到京城的时候没有声张,趁着夜色进了镇国将军府。
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得知我爹回来了,前去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得了皇上的准许,我和朱宴坐在马车上,他还是那样金尊玉贵,可是这次给我的感觉又和上次不一样了,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哪里很奇怪。
一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他在一边闭目养神,我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殿下,到了。”
知一在外面说了一句,他睁开眼,率先下车,然后又伸手扶我下来,不忘叮嘱一句:“慢点,当心摔着。”
我借着他的力气下来,跟他一起进了将军府。
我爹还在床上躺着,身上缠了很厚的绷带,见到我们来,他连坐起来都难。
“殿下来了。”
“岳父,我和葵儿来看你。”
朱宴说了一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把床边的位置留给我。
“爹……”看到我爹的一瞬间我就红了眼,“你怎么伤这么重啊……”
“哎呦,别哭,别哭,你爹我还能活,我马上就好了!”
我还想再哭,我爹却让我出去,说他有话要跟朱宴说。
我一步三回头,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可是还是被撵了出去。
回府之时,朱宴好像多了几分心事,但是对我又温柔了几分,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回到东宫,我忍不住问他:“朱宴,你今晚还要睡在书房吗?”
他沉默一下,答到:“嗯,你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
我还欲再说,他已经离开了。
“太子妃,方才外面来了位先生,去了殿下的书房。”
“先生?”
“还带了个药箱,看上去像是民间的郎中。”
郎中?我心里好像闪过什么,但是又抓不住。
“知道了,别声张。”
“是。”
我揉了揉眉心,心里思绪万千,又什么都捉不住。
我洗漱一番之后坐在床边,秋水正给我绞干头发,又见一个丫鬟过来。
“太子妃,殿下让奴婢来告诉您皇上传殿下进宫,请您勿要挂念。”
“进宫?可说了什么事?”
“回太子妃,不曾。”
我觉得更烦,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这时候父皇又让他进宫干什么?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朱庭,还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父皇分明禁了他的足,现在又让他进宫?
我心里有些不安,直觉告诉我有事要发生。
若他真是朱庭,那我还不至于过分担心,可是他分明就是我日日夜夜挂念的朱宴,我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是我知道,他们一定有大动作。
阿弥陀佛,上苍一定保佑他平安,从今日起我日日茹素为他祈福。
我心里默念,一时连睡意也淡了几分。
心里念了几遍朱宴平安,我突觉不对。朱宴平安,朱宴平安,朱宴,是朱宴!
我才意识到我忽略了什么,可是这会儿殿下进了宫,我得等他回来才能问他。
11.
原以为他很快会回来,不曾想他居然一去就是半月。
外面传言愈演愈烈,又是说我发现朱宴身份不对所以被软禁,又是说皇上让他进宫是为了严刑审问。
我没等到他回来,却等来了大批官员下狱的消息。
我决定进宫。早在那次我晕倒之时朱宴就不再限制我的活动,所以我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大明宫外。
我知道,朱宴就在这里。
“太子妃,皇上让您进去。”
黄公公弯了弯腰,对我开口。
我颔首,急步进了殿内。
“儿臣参见父皇。”
我跪下行礼,却没见殿下。
“来找太子?”
“是。”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过来吧。”
我是一头雾水,但是也很识趣地没说话,安安静静跟着他往内走。
他把墙边花瓶一转,又踩了一块地砖一脚,旁边墙上赫然出现一道门——正是暗室。
我跟着他进去。
“父皇,这……”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往里走。
我往前走了几步,入目是一张床。而这床上是——朱宴!
“殿下!”我踉跄着跑到床前,直接扑在床边上,“殿下!朱宴!”
我抬起头无措地看向皇上:“父皇,这,这,殿下他……”
正在我期待皇上开口说什么时,朱宴醒了过来。
“葵儿……”
很低一道声音传到我耳边,我猛然转身回头。
“殿下,你醒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皇上。
“你们说说话吧”
长长叹一口气,他转身,走了出去。
“阿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走时明明还好好的……”
“葵儿,现在都可以说了,我全都告诉你。”
我点点头,眼泪已经流了一脸,他还抬手帮我擦泪。
12.
“当初南下赈灾,回来的路上我遇到歹人埋伏,一行人死伤惨重,我被淬了毒的刀砍到胸口,危在旦夕,好在将那波人全部歼灭,然后才火速回来。”
“到了宫里,父皇为我传太医看诊,这毒竟是断魂散。”
我倏地攥紧旁边的被子,心都提了上来。
“太医院解不开,于是父皇就下令去找路神医,我和岳父也派了人去找,可是路神医行踪一向不定,直到前些日子才找来。”
传闻路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活死人药白骨不在话下,只是嫌少踏足京城,不喜沾染权贵,平时四处云游。
“原本我不敢报太大希望,加上父皇也要揪出幕后之人,所以才让阿庭出来,替代我的身份入住东宫。”
“阿庭自小跟我待在一起,模仿我的一举一动,若非极为心细了解之人,辨不出来我们。”
朱庭,朱宴,不对,还是不对。
我猛地站起,跟他拉开距离,艰难开口:“所以你用这两个身份迷惑我,其实是打算万一你遭遇不测,把我也给朱庭,对不对?”
“我不想你难过,阿庭会对你很好,你也会幸福。”
“凭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你居然想学那些蛮夷用兄终弟及的方式来辱我!”我只觉得自己快气疯了,对着他嘶吼。
我就说他哪里不对劲,我就说他有时候怎么那么奇怪!我原以为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大事,没找到他是给我找了个二嫁的夫婿!我何德何能,也能享有流水的太子,铁打的妃位。
“葵儿,我……”
不待他说话,我转而冷笑道:“殿下好安排,妾实在佩服!却不知何时让我与我那新夫相见红袖添香?”
“噗——”我只说话气他一句,他却吐了血。
13.
“阿宴!”顾不得跟他再闹,我对着外面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他拉住我,摇摇头说他没事,在枕边拿了粒药丸子吃了下去。
“让阿庭顶替我的身份入住东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揪出幕后之人。”
这些话我却不想听了,我这会儿只担心他的身子。
“阿宴,你的毒……”
“路神医已经帮我解了,所以你余生大概只能继续面对我这个旧人了。”他还状似无奈地笑了笑,气得我想打他。
“这几日大批官员下狱,就是因为此事。与前朝余孽勾结欲扰乱朝堂纲纪,对我出手想扰乱人心,现在都解决了。”
半个月后,我们回了东宫。这次我终于确定回来的是朱宴,心下安稳,也底气十足。
我找到我爹。
“爹,我要和离。“
“葵儿,咱听话,好好跟太子过。”
“我要和离。”
“葵儿,爹这一辈子就你一个闺女,爹就希望你幸福……”
“我要和离。”
“……”
他无奈,带着我进宫。
皇上不想管这事,拉着我爹去了内室下棋,留了我和朱宴。
“和离?”他靠近我,“葵儿,为夫错了,给你赔罪好不好?”
我把身子扭到另一边。
“葵儿,我带你出去游玩行不行?”
我不理他。
“葵儿,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你凭什么给我换夫婿?”
“我……”他底气瞬间低了下去。
“葵儿,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快乐得活着。要是我死了,你就不会再快乐了。”
我眼眶一红,又气又委屈。
“那你也不能把我推给别的男人啊!”
“葵儿,是我不对,要打要骂我绝无二话,但是你别不要我……”他居然给我扮起了委屈。
而我,心下一软,也被冲昏了头:“罚你以后给我送点心!”
“好!”
当初他打翻我送的食盒,就罚他以后给我送好了。
番外:朱庭
我叫庭,是皇上一直没公布于世的儿子,也是一个影子。
我的孪生哥哥,朱宴,则是太子。
从小我就是他的影子,我模仿他的一举一动,我记住他所有的事,我对他的习惯一清二楚。
因为我也是他最大的底牌,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我应该叫朱庭才对,但是从七岁开始,我的名字只剩一个字,庭。
但是我不怪他,也没有怨恨他们的不公平。
按照规矩,出生之时我就该被弃掉,是同在襁褓中的他死死拉住我的手指大哭,才使得皇上皇后心软,留了我一命。到了后来,也是他提出,我和他谁抽到长签,谁就是朱宴。
所幸,朱庭还是朱庭,朱宴还是朱宴。
太子对我很好,他还说日后定让我自由,但这话我知道,当不得真。
我原以为哪日他遇险境,我替他一死便算是度过了我这一生,却没想到我也有机会出现在阳光之下——虽然是顶着他的身份。
他跟我说,若他不幸离世,我就是朱宴。
他还说,太子妃是个很好的女子,若他真的离世,要我好好待她,别让她知道她的夫君已经死了。
那个女子我知道,自小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我答应他了。同时我还要配合皇上演戏,揪出那些人。
万事顺利,期间为了迷惑太子妃,那天晚上他去看她,还被推了一下,伤口崩开流了血,幸好是玄色的衣服,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再到后来,太子妃被侍卫打晕,他明明不能再动了,但还是强撑着去她床边坐了一日一夜。这时候,他也跟我说,太子妃已经以为我就是他。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按照他说的,与太子妃多接触之时,路神医被找到了。
路神医给他把脉,说解毒必须得要血脉相近之人的心头血。
皇上皇后圣体不能有伤,但是他也没强迫我,我还是拿了匕首直直刺下给他取血。若他能回来,比我鸠占鹊巢要好太多。
我没死。这点我很意外。
我身体亏空虚弱,但还是留下了一命。
路神医本领强大,太子花大代价让他给我换了张脸。
而我,身体好转之后,带着太子给的财物,顶了平平无奇的面孔,离开了京城。
他说过要给我自由,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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