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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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李静老是陷入相似的梦境中，梦里的讲台、黑板、书桌、人脸都那么清晰，就连醒来后那些声音也没有消散。这次，她又梦见了那些人，心情莫名低落，“芳芳……”她低喃着

教科书上说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是叛逆的，但李静不是。她的眼里只有书本，在外人眼中估计就是个书呆子。青春期是五颜六色的，然而李静的青春期里除了那几抹鲜活的颜色，都是黑白的。

九月，南方的小县城还十分燥热，这所中学坐落在小县城的交通枢纽地带，高高筑起的蓝粉围墙将外面的喧嚣隔开，守护了一方纯净。李静通过入学考试，升上了这所重点中学，这是一所全寄宿制学校。

这样的生活对于李静来说，也是新奇的，仿佛刚刚学会飞翔的幼鸟兴奋地探索外面的世界，当然她不会明显表现出这些情绪，在外面她从来都是一个克制的人。更重要的是奶奶对她说的话，“在外面好好读书，不要跟某些人学坏的”。

身边的人都告诉她，谨守读书的本分才是正道，久而久之她的追求好像只剩下了读书。她不笨，但也不够聪明，能够一直保持领先的成绩，在于她足够勤奋，她也将这份勤奋保持到了中学。

按理说，像她这样的书呆子，人缘不会太好。幸运的是，她进入的是一个重点班，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爱学习的，她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很快就找到了朋友。

她的这位朋友是她的同桌唐晓，个子小小的，皮肤白嫩嫩的，也是一个学习狂。到了后来高三的时候，中午不休息晚上也照样熬夜看书，实在是让人佩服。

第一次月考，她破天荒地考了年级第一名，这个成绩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心里虽然也是高兴的，但也没有多大的成就感，她只是保持了勤奋的习惯而已。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成绩公布出来后，她竟然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名字。这是令她不安的，她喜欢做一个低调的人。后来的事实证明她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这个班级的学习氛围很好，毕竟是重点班，除了少部分靠关系进来的人，大多数人都是学习基础不错的，当时的少年们心思都还很单纯，大家都很崇拜学习好的人，学霸在人群中肯定是不会受到冷落的。

因为班级人数比较多，才刚刚过了一个月，李静对同学的脸和名字都还是对不上号的，她不喜欢交际，只关注自己周围几米的人，也只有在几个熟识的人面前才多几句话。

“李静，你的成绩这么好，快点教教我这道题吧！”后桌的一位女生笑着说。

李静不习惯接受别人的赞美，回过头来，脸上一片局促的红晕，“没有啊，我帮你看看。”她不知道的是后面另一个人一直在看着她。

没用多长时间，班里的人便熟识了起来，男男女女之间情愫萌动，传出了不少的八卦，成为少女们夜间卧谈的话题。李静只是好奇地听着，不参与不讨论，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了八卦里的主角。

这天，晚自习的时间又到了，趁着班主任离开，班里的人又开始三三两两地说起话来，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嗡嗡嗡的蜜蜂巢。李静自动屏蔽了这些杂音，专心地做着作业。

不巧，身后传来了异样，有人向她扔了什么东西，她转身低头看了看地下的纸团，皱着眉抬眼瞧了瞧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在作祟。

只见在她斜对面不远处的那一桌男生动作有异，站着的那个人在拉扯旁边人的衣服，坐着的人低着头，不理不睬，一副正在认真看书的模样。看到李静抬头看了过来，站着的男生眼睛一亮，右手抬起围在嘴边，用不大不小的气声喊道：“李静，徐芳喜欢你！”

那一瞬间，旁边坐着的人突然抬头看向李静，那目光仿佛刺目的光芒一般，李静心中一跳，急急地转过身去了。多年后，李静依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记忆中那人的表情是模糊的，如果当时她和他对视了，是不是就能将这片空白填上了呢？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李静不知不觉陷入了令她窒息的注目，可惜她现在心底一团乱麻，无暇顾及。她认识那个站着的男生，他叫周钦斐，班里的活跃捣乱分子，为人成熟老道，成绩靠后，奇怪的是人缘非常好。李静在卧谈会里听说过他的事迹，她向来对这种不爱学习的人印象不好。

所以，回过神来的她对周钦斐又多了一份讨厌，这人怎么捉弄到自己头上来了。至于旁边的那个人徐芳，李静不大了解，只知道他是某位老师的儿子，成绩还算可以。

对这个时候的书呆子李静来说，评价和了解一个人，成绩是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方面。徐芳喜欢她？她和他都没有对过一句话，加上这话是从周钦斐嘴里说出来的，她越来越觉得这是个恶作剧，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刚开始，大家也在偷偷地谈论这场闹剧，然而越来越多的八卦出现之后，这件没有后续的小事很快被人遗忘了

就在主角李静也快要忘了这件事情的时候，某天她经过走廊，正低头避开旁边的那群男生，却听到了周钦斐的声音。“她啊，徐芳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李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住了。

重点中学的学习压力还是挺大的，在几轮月考过后，李静的成绩排名不再显眼，稳定在了年级前二十的位置上，没有再夺过榜首。虽然差距不算特别大，但是人们熟知仰望的从来都是第一名。李静心中既松了一口气，也有些许失落。

而唐晓、李立林、徐芳、王弘、陈雨菲等人的名字开始跃入大家的视野，他们好像商量好了一样霸占前五名，谁也插不进他们中间。李静这时才开始注意到那位徐芳。虽然她的成绩还排在年级前十的位置，但她感觉学习起来越来越吃力，她知道有些人不仅比她聪明，还比她勤奋。

在李静忧心成绩的时候，身边的好友唐晓却情窦初开了，在不忘学习的同时，疯狂地追求班里一位的男生，谢安礼。他曾经和班花周晚羽有过一段“艳情”，班里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连班主任都惊动了。

后来两人就不再那么“高调”了，最后两人见面都不再言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李静不明白，唐晓明明知道他和别的女生有过交往，绯闻那么多，成绩也不好，为什么还会喜欢上他。

后来，有一次调换座位的时候，谢安礼成为了她的后桌。她大概明白了。不可否认，这个少年确实长得好看，玉面琼鼻，眉目深邃。连李静都开始受到唐晓的影响，有点喜欢上他了，当然这只是一种对美好的事物的欣赏。

很巧的是，谢安礼、周钦斐和徐芳三个人是死党，因为谢安礼坐到了她后面，她常常不可避免地听到三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芳芳，周末有约吗？要不要来兄弟家一起玩玩，有好东西哦！” 周钦斐神秘兮兮地笑道。

“滚一边去。”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谢安礼不咸不淡道：“人家芳芳家里的好东西更多。”

“不敢当，比不上你家里的”徐芳一本正经道。

李静低着头翻着手里的书，她对那些隐秘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脸皮还是薄了些，耳朵也有点热起来了，只是装作没听见。倒是旁边的身为班长唐晓红着脸，又羞又怒地回头冲他们说：“你们走开！”

“班长，你吓坏人家的小心肝了！”周钦斐装作一副受惊的模样，跟唐晓调笑道，唐晓气呼呼地说道：“你吵到我们学习了！”

李静知道徐芳就在后面，心里有些异样，但现在唐晓把她也拉进来了，李静不得不 “支援”一下，她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好啦好啦，你们走开啦，晓晓都生气了。”谢安礼站起身来推着周钦斐，而徐芳早已侧身离开了。李静看着徐芳的身影呆了一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徐芳，他身材瘦削，不高不矮，留着一头看起来有些扎手的短发。她其实悄悄看过他的侧脸，鼻峰很高，颚线流畅，唇角总是微微上扬。

徐芳，起初看到这个名字，她以为这是娇俏的女孩子，没想到是一个温和的少年，芳华正茂。芳，很适合他。

李静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一句话，心里空荡荡的，将目光又转回到了面前的书上。

他真的喜欢过我吗？即使喜欢过，现在也应该不喜欢了吧。

李静没有将这份心情告诉任何人，只是更加努力学习了。唐晓追谢安礼也追得很紧，连他家的电话号码都搞来了，休假的时候经常给谢安礼打电话，谢安礼刚开始还接了，后面就不接她的电话了。

李静看到唐晓的努力始终得不到回应，但她没有劝说，也不知道怎么劝说，甚至还借给她自己的号码给谢安礼打电话，也许坚持一下，谢安礼就被打动了呢，她想。

李静始终没有主动和徐芳说过话，徐芳也一样。徐芳的人缘不差，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中，都有几个交情深的。虽然他和她两个没有直接的交点，但是她不多的几个老同学都和他有密切往来。她有点羡慕这样的感情。

她突然感受到了这么多年来学习的寂寞，更何况再拼命学习，也有比不上的人。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强求了，成绩也退到了年级前二十以外，在二十几徘徊。以前被她忽视掉的疲惫，终于放下了，她感到无比的轻松。

后来，徐芳又和另一个女生传出了绯闻，成为大家调笑的对象。不过当事双方从来没有承认过，又渐渐地淡了下去。

最后一年了，学习的压力越来越大。李静只是有时候会看着书发呆。又是新的一轮座位调换，这是她离徐芳最近的一次，两人就隔了一个过道。

李静沉寂的心又跳动了起来。但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两人也从来没有过一次对话。终于，有一次自习课上，李静鼓起了勇气，主动向他请教一道数学题。不知道徐芳有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话说出口了，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少年凑过头来，看着她手中的题，故意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只不停地答道嗯嗯。

这个距离成为了她和他此生最短的距离

题讲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只觉得脸皮像火烧一样热。后来她再也没有请教他题目了，大概是勇气都用完了吧。

高三结束了，大家都分道扬镳了，李静对后来的事情反而记不清了，只余一个“芳”字掉落在这条青春河流中。

此后，两人再没有一丝联系。

李静现在也工作了，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可能是最近遇到的那个青涩少年让她回想起了这段往事。一梦醒来，她才惊觉自己喜欢过那个人，却从来没有了解过那个人。也许，他和她的交错是青春送给的她一份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