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和他媳妇

“你这买的什么破烂玩意，就这还20块钱？你有没有脑子，这不浪费钱吗？！”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老张数落媳妇的声音，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张媳妇又“乱花钱了”。

我轻轻摇头，继续低头看着手里这本小说，对于老张两口子这种三天两头上演的争吵（应该说是老张吵，他媳妇听着），早已习以为常。半个小时过去了，老张还是不依不饶，我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准备去打个圆场。

敲开对面的门，眼前的场景跟我想得一模一样，老张眉头锁成八字，鼻梁上的眼镜松垮地架着，像个老学究，背着手，微弯着背，穿着拖鞋在地上走来走去，说得唾沫横飞；老张媳妇，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窗边的角落里，低着头，噘着嘴，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我晃一晃手中的茶叶桶，说道：“新鲜的碧螺春喝不喝？”老张不说话，回身去拿自己的水杯，就算是点头了。这招屡试不爽，总能将老张媳妇解救于水火。

老张不老，跟我同岁。我跟老张，还有她媳妇，是研究生同学，又是同一个导师，所以我们一块在外边合租了一室两厅的房子。住得久了，就觉得老张这人毛病太多！

1

老张真的很抠门。

那天我们三个一起去海边玩，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蛋糕店，我和老张媳妇嘴馋，都闹着要吃蝴蝶酥。老张从钱包里抽出5元钱，豪气的对媳妇说：“去吃吧。”我拉着老张媳妇一溜烟儿跑没了，各买了5元的蝴蝶酥，大口吃起来。这才发现，今天的蝴蝶酥没有往常的口感好。

老张媳妇抱怨一句：“今天做得不好吃啊！”老张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拿一块放到嘴里，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这么难吃？”然后转身对着媳妇说：“买东西也不看仔细，买瞎了吧？就你嘴馋，又浪费钱，要我说就不该买……”在老张对媳妇的一路抱怨中，我吃光了所有的蝴蝶酥缓解心情。

我买了一个电水壶准备烧水，老张问为什么不用天燃气烧水了，我得意的解释电壶烧开水后会自己断电。老张思考一会说还是得弄清楚哪个省电。于是老张吩咐媳妇去楼道记录天燃气和电表读数，自己分别用天燃气和电烧了两壶等量的水，最后得出结论：同样烧一壶水，用天燃气省5分钱，以后尽量用天燃气烧水！

老张过生日，请大家吃饭。20岁出头的我们，正是装饭的年纪，没一会桌上的饭菜就要见底了，肚子却还空着一半。老张大手一挥：“服务员，点餐。”大家一听都精神了，对老张投去赞许的目光，接下来就听到：“再添一盆米饭。”

2

老张很勤快，也会做饭。

周末的时候，我和老张媳妇都爱睡懒觉，一觉醒来已近中午。一进客厅，眼前一亮，屋子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阵阵香气从厨房传来，老张系着围裙正在做饭，看那拿着锅铲又颠又炒的架势，像极了大厨。老张回头看到我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命令道：“你去放桌子，你去摆碗筷，马上开饭！”

一起床就能吃午饭，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此刻饥肠辘辘的我，就是被安排搬煤气罐都会乐得屁颠屁颠的。正忙着干活，就听老张媳妇欠欠地说：“怎么也不等我们一起做？”老张眼睛一瞪：“等你们？黄花菜都凉几遍了！”唬得老张媳妇再不敢出声。

老张做饭真的很好吃，每次吃老张做的饭，就是味觉享受。红烧肉，做出来的肉都是颤颤的；糖醋鱼，酸甜可口；大盘鸡，色美肉嫩；酱油炒饭，既鲜又香……每次吃到光盘不算，菜汤也都拌饭吃掉。而我跟老张媳妇做饭的水平，从老张吃饭的表情就看出来了，自始至终都皱着眉头，默默的不说一句话，间或表情有些微的变化，那就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有天老张媳妇用猪肉、粉条和土豆，做了个菜，老张跑到厨房去张望：“你在做啥？”“猪肉炖粉条。”“胡扯，你见过猪肉炖粉条还加土豆的吗？！”再一细看，粉条已糊在锅底，土豆铲得没了形状，肉还有血色。老张一顿捶胸顿足，直呼“朽木不可雕也！”

老张媳妇后来厨艺大有长进，据说是经历了老张魔鬼般的训练。想想老张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大吼着指挥媳妇做饭，一副老父亲想掐死不争气的孩子的模样，我心里就默默同情了老张媳妇几百次。

3

老张有时候也让人意外。

那天我要出门办事，就借了老张的自行车。办完事，我把车骑回来，锁在了楼下的老地方。第二天，老张下楼骑车，不一会就黑着脸回来了，说自行车不见了。我心里一惊“不会吧，该不会是丢了？”最近丢自行车的人确实不少，身边总有同学在抱怨。

我“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下楼去查看，果然，放自行车的地方空了，附近又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这下我确定，自行车确实被偷了。想着还要给老张一个交代，我就头皮发麻，实在受不了他絮絮叨叨的数落，宁可多陪点钱息事宁人。

深吸几口气，我慢慢的上楼，精神也萎靡了不少。一进门我告诉老张自行车被盗是事实，表示要赔偿。老张大摆摆手“不用，昨天晚上我上楼的时候，看到自行车还在。不是你的过失，不用纠结了。”我一时接受不了老张豪爽的态度，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老张坐到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茶看报纸，才意识到这件事真的过去了！生怕老张反悔，我快速溜进房间，一天没出门。之后的一个星期都主动多做家务来弥补。

4

老张对媳妇不错。

老张媳妇体寒，冬天的时候经常手脚冰凉，有时下晚自习一块回家，老张媳妇都会冻得发抖。老张总是先烧一壶热水，然后切一些姜片，泡在热水里，凉一些之后给媳妇洗脚。冬天三个月，基本天天如此，让我这个灯泡都感受到浓浓的暖意，急切的想要脱单。

出去聚餐的时候，大家多少都会喝点小酒，老张从来不让媳妇碰酒，说她胃不好。老张把媳妇该喝的酒都倒进自己杯子里，一杯杯喝完，实在喝不下的就从头上浇下去，表示自己遵守了酒桌上的规矩。所以毕业的时候，我们专业所有女生的酒量都有长进，只有老张媳妇还只能喝白开水，而老张的头发也秃了。

那天，我们的导师，分配给我们仨一个任务，每人写一篇小论文，并给了三个标题，让我们自选。我们私下抽签决定了标题，就开始着手完成任务去了。我们三个，老张媳妇的文采最差，我跟老张半斤八两。所以当天晚上我跟老张都完成了任务，他媳妇拖到了第二天早上。中午老张代我们去交作业，回来后一脸狡黠。我说：“有事快说，笑得我心里发毛。”老张慢悠悠的说：“老师看了我的论文说可以。你们两个的，一个过了，一个不合格，原因是错别字多和语句不通顺。老师说这论文是给外边人用的，要求不严，让我现场改完了。由于你们没署名，老师问我不合格的是谁写的？我一看是我媳妇的杰作，就没吭声……”我心里一阵烦躁“真tm坑！”看老张的眼神都要杀人了。

后来，有一次老师去实验室，安排完任务后，走到我的座位上一脸和善地说：“没事多读点书，对写作有帮助，若是名著看不懂，金庸古龙的小说也可以。”我的头“嗡”的一声，心里的火苗就要蹿出来了，看来这锅我背定了。

5

老张有时候也有情有义。

那年我们毕业了，我去了北京工作，老张和他媳妇去了天津。工作一段时间后，老张和他媳妇来北京开会，顺便见见我这个室友。约好了见面的餐馆，就在我单位附近，我又约了两个在北京工作的同专业的同学。一下班我就赶过去订座位，其他人也陆续到了。大家好久不见，很是热闹的寒暄了一回。

服务员摆好餐具，倒好茶水后，就见老张媳妇嘀咕开了，这个杯子不干净要换，那个盘子有缺口要换，筷子不直要换……以前见老张媳妇这样，总要调笑一回“瞎讲究”，这次我却很想安静地听她说完，很温暖的回忆。

吃完饭，服务员递过账单，358元，我拿起来去付账。刚工作那会收入低，这顿饭钱对我们来说，不算便宜了，不过我早有心理准备，老朋友来了就要好好招待，包里准备了500块。转身的时候，老张突然拉住了我说：“等等。”就见老张在上衣口袋里摸索，拿出来几张卷好的百元大钞，真诚地说道：“我请吧，这次来开会，单位给我们400块的差旅费。”老张媳妇一听，死命的拉扯老张的衣角，小声的说“那是咱们三天的生活费。”最终，在我和老张媳妇的双重阻止下，都没能拦住老张要买单的热情，我只能勉为其难的收起了手里的毛爷爷。看着老张付完账后憨憨的笑容，还有老张媳妇释怀后的一脸轻松，我心里是满满的感动，这都是情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