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醒了。
不,我只是眼睛醒了。
大脑还在睡,代表着渴望的多巴胺也还在睡,这是我每天最无聊、最挣扎的开始。没有渴望,没有对新的一天的期待,即使习惯,即使饥饿,即使未知的惩戒也不能将我从床上拉起。
一切都了无生趣,整个都像是高烧后的世界,晕眩,钝痛,延迟的大脑在用最后一点意志力思考着从床到卫生间需要做什么。
两只手用力按住床板,不不不,这样太消耗力气了,我做不了,我做不了···那就向左侧身,右手撑住,然后猛地起身。先转动左腿,再转动右腿,坐在床沿,穿上不难穿的拖鞋,起身,走,一步,两步···我数过的,十三步!接着解开裤子就行。回来就没那么难了,我不会让自己在那种地方待太久。不对,不对,十三步会不会太长?好长,我一步都不想踏出去。还是不去了吧,反正我能憋很久,可是我总有憋不住的时候,那就少喝点水,可是我昨晚睡觉前喝水了。不行不行,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但我就是不想动一下。我已经试图移动我的身体了,可它不听使唤,无论手,躯干,还是头。一切都这么难,这么难,我连转身都做不到,第一步都做不到,还能做什么呢?没用,没用,你连自己的躯体都控制不了,你连自己的躯体都控制不了,废物,废物···
我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大脑自言自语着,害怕,焦虑,它们充满了我。
我恐惧每一次的移动,为每一个闪过的念头感到慌张。
本想大哭出来,可麻木的神经和泪腺早就干涸了。
就这样跟自己僵持大半个小时,直到所有的感觉因为GABA的释放而疲劳,理智开始在这宝贵的间隙寻找安慰。
什么能安慰此刻的我?什么能缓解我的痛苦?
大概只有比我更痛的痛苦能达到目的。
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更痛?还是刘大铭的《命运之上》更痛?
都不如安德鲁·所罗门描写的痛贴切:
“那时我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哭泣,因为太害怕而无法起来洗澡,但同时,心里又知道洗澡其实没什么可害怕的。我在心里复述着一连串动作:起身,然后把脚放在地上,站起来,走到浴室,打开浴室门,走到浴缸旁边,打开水龙头,站到水下,用肥皂抹身体,冲洗干净,站出来,擦干,走回床边。12个步骤,对我来说就像经历耶稣的艰难历程一样困难。我用全身的力气坐起来,转身,把脚放到地上,但是之后觉得万念俱灰,害怕得又转过身躺回床上,但脚却还在地上。然后我又开始哭泣,不仅因为我没办法完成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事,而且还因为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无比。”
这几乎是一种病态的安慰,我深陷其中。
它能抵消掉我大脑中嗡嗡嗡的杂音。
就在刚才,那杂音还说:
对,我敏感,还脆弱,就像一只瘦弱的猪,恩,就是瘦···弱···的···猪!绝望地听着空气中霍霍的磨刀声,慵懒、无力的躺在床上,愚蠢着,等死。
是的,一切迹象都预示着我的状态已经和所罗门接近。
懒散让我失望,失望让我厌恶。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任由黑暗在身体蔓延,只是延续了一种十八年的惯性而已。
孤独?我不知道。
不不不,我不孤独,是孤独一直在陪伴我。可谁想孤独呢?只是不愿意坦诚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已。
我的眼中还有颜色,灯是白的,墙是白的,门是红的,窗户是开着的。
只不过所有的东西都隔着一层隐形薄膜,薄膜上面有一层灰尘,灰尘分散得很均匀,我甚至能看清它们的排列。灰色是抑郁的标配。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看见这三楼的窗户总会想象自己跳下去的情境。
难道我想跳下去吗?
不不不,我恐高的,即使是三楼,自由落体也足以让我畏惧,况且谁知道大脑会分泌什么让我恐惧和镇静的化学物呢,苯巴比妥类?
很小的时候就听Z的歌,收集了能找到的他的所有唱片。一听到他的歌我就会停止做任何事情,不想错过每一段。
听的时间越长越喜欢,妈因此学会了一招,我小时候哭的时候只要放他的歌就能哄住。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后来的一天,从新闻上听到他跳楼身亡的消息。
思绪开始扭成一团乱麻,大脑一片空白,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新闻标题,反反复复地确认。
血清素趁机大量分泌。
我转头看向阳台,竟然亲眼看见了他跳下去,迷人的眼睛,抖动的头发,面对着我笑,太真实了,太真实了,太真实了,连惊讶的表情都来不及,我直接冲过去,一跃而下。
那一瞬间,Z不见了,我恍惚间只看见一滴血。
等我再次醒来,才发现手边一滩血。
有的医生把它总结为伴有精神分裂的躁郁症,有的医生概括为精神病性偏执型人格障碍,有的医生说它是伴有精神分裂的强迫症。我不知道,反正都是精神障碍,都会被当做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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