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情 殇 》

作者: 青衣茶馆001 | 来源:发表于2021-02-21 17:17 被阅读0次

    她来时,是个深秋后的下午,刚刚下了几点雨,稍冷。

    她穿着灰色半大衣,领上有黑毛绒绒,衬她的脸惨白,她说是王子君告诉她,就来了,她还说你没手机,我说你不是老古董,就是神经病,所以没打座机电话,就来了,唐突了。

    我笑着好像是在说原谅了她的唐突的来访,少数朋友知道的,我是不用手机,免得喧闹,给她沏一杯红茶递过去,她就坐在我对面的红木椅上了,看着窗外说,你写小说?我嗯一声。

    她忧郁的眼神,望着院子里,黄菊海棠花雨淋的正艳,在秋的斜阳里,灿灿地摇曳。

    她说,四季海棠是游子的思念,你要引导它走向何方?

    我一惊,心说,好兴致,就看她。

    她一只手正端起青花瓷的盖碗,另一只手拿起碗盖,那小拇指就翘起着,像京剧青衣的莲花指了,两只抑郁的带着长睫毛的黑黑的眼,眯缝着瞅着盖碗的边沿,轻轻吹嘘着冒着香气热气的茶汤,悠悠地说:在这个城市,我没有其他朋友,只有君,哦,今天,又认识了你汤先生。她轻声说着,似乎不是说给我听,听不听到,对于她是无所谓的。

    我惊奇,她直接省略了君的前边的姓氏王和子字,突兀地觉得她是极精干的人。

    我想着,仍在低头写毛笔字,不时抬头打量这个面前的女人。

    她大概是身子暖过来了,站起来脱掉半大衣,霎时,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从她那里飘散开来,肉色细毛衣紧裹着身段,开口向下直到乳沟,两个乳房软卧在毛衣里,这一刻,我才把子君介绍她的话稍微对上了碴口。

    我问她,抽烟吗?她没回答,径直自己掏出一个精巧的黄色小盒子,熟练地打开拿出一个细长的纸烟,啪,打着火,欠着身给我点上,然后,自己点了抽。立时,房内的两人都漂浮在白色的云雾里了。

    前天晚上,王子君和黄然在我这儿附近与商界大佬们集餐后就到我家小聚喝茶,王子君说,她的一个客户是坐台小姐,给她女儿买保险认识的,她有故事,你认识一下。她老公黄然打趣说,你可小心坠入情网。哈哈哈。我也笑说,目中有妓,心中无妓。我已逃情修成金钢不坏之体。

    黄然哈哈笑着,随口就讲了个故事:

    有个仙人在尘世里十分情苦,为了逃情,入深山苦修成道,一天腾云游经某地时,看见一个浣纱女足胫甚白,仙人为之目眩神驰,凡念顿生,飘忽之间,已从云头跌落,可见男女之事说不清也逃不掉的。说完又笑。王子君俏打着他说,汤生,哪像你,人家是清心寡欲,独处呢。

    他两口子都是我大学同学,常在一起喝茶聊天,说话从来不忌讳。

    想到这儿,我暗笑。她问,你笑什么?但并不看我。

    我回过神忙说,没什么,刚才想起一个朋友说的故事。哦,还没问你的芳名?

    她已经站起身子,在房间巡看墙上挂的法国油画和我写的狂草书法,我也叫君,她说。

    巧了,与子君一样;我说着,看君的惨白的脸,又才看清她约一米七的个子,腿长,腰略肉,梳着长发,黑且亮。君看的很认真,一会儿才说,我喜欢你这儿的气味。

    气味,什么气味?我自言自语。君说,雅净。

    那天君是接了个男人的电话后匆匆走的。

    秋天就要结束的时节,我把君的突然来访又突然离去的那个秋后的下午,早忘的没留一丝印痕。院子里的黄菊海棠绿萝已经移驾室内,灰调墙壁所营造的清雅闲疏氛围,平添了活泼泼的清气;我有些落寞地拿起唐诗读起来;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垂。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默念着王维的诗,望着秋的空院落,随着纸烟的清雾,心里不免起了波纹,想君这会儿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到“水穷处”,真正到了“水穷处”仍能“坐看风云起”这“水穷处”定然不是真到了穷处,而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还是那天,王子君讲,君,原是西北一家医院的护士,与老公是医大的同学,结婚二年,女儿也二岁,因有了孕身而匆忙结婚;老公误食毒品,上了瘾,被判徒刑,老公借的亲戚朋友的钱,都吸化成了烟,可债主不饶,堵门堵路堵心,无奈她辞职南下挣钱还债,先被一个老板包养,被发现,又来到S市坐台挣钱,一个女子在这滚滚红尘中要想挣钱,除了走这条路还能怎样?她现在,在干什么?

    我又笑自己竟痴了,惦记起一个坐台的小姐?不禁想起九十年代,我在南方的海都出差,中午澳门老板请吃饭后,走回宾馆路上,我去买报纸,就与同行的人走散开了。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应在十八九岁吧,干净清爽,但面色惨白,像个失血的病人;她尾随我,一直到宾馆楼下终于弱弱地开口说:三百、只三百,老板可以吧?眼睛里是渴望,看着我,好像我是钱;我诧异,真不敢想,这女孩竟大白天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谈着她的生意。

    我逃走了,疾跑进的客房,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着,同行的女科长问明缘由,怒骂女孩不要脸。我喘着气说:那样一个女孩绝不会为了三百就堕落自己个,莫不是远省的打工者,蒙着羞脸来做这皮肉的生意,以期给远方亲人一个钱好赚的安慰吧。女科长摆摆手,仍然气呼呼地说,道德沦丧、道德沦丧——她的白白胖胖、红彤彤的脸上冒着油光。

    房间角架上的电话机响了一声,接着轻轻地播放起“雨打芭蕉”的曲子,我忙走过去拿起来,里边传出君咳嗽的声音:我是君——

    我说,听出来了!她说,你想我?所以听出我——语气轻佻着竟与那天的静静的散发着茉莉花香气的君判若两人了。

    我被君点破心里的波纹,她是如何知道呢?

    她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说:我感冒了,什么也干不了——气也气死了,黄然的朋友只玩儿,却、、、以为我是光屁股交朋友的主,他们真是吃了木炭——黑了心。我累了,干不动了,想到你那里休息几天,可—以—吗?

    君后边的语气竟又像调皮的中学生了,也不知是不好意思拒绝,还是想见她,我竟是答应了的,那边嗯了一声就归于静寂了。

    一会儿,呼啦啦,君就像败下阵来的逃兵,背挟着大包小包,拉着橘黄色的皮箱,带着一溜寒气冲进房来了。

    我赶忙找出三九感冒药,又烧了开水,打开空调的热风——房内渐渐暖起来了。

    君的东西放进在房内的客室;是妻晚坞与我离婚后在客室住过一年后离开了。

    客室内还有晚坞浪漫爱情的气息,床头墙上贴着《泰坦尼克》莱昂纳多.与温斯莱特的亲昵剧照,梳妆台上的几瓶涂抹液,几支口红,以及零碎的女人用品。

    我拿来耦合色新床单,撤下蓝色的原床单,塞进床下,铺上新床单,房间里立刻暖色起来了。

    君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打开包,拿出一只精致的木盒打开,慢慢地拿出一只金色的钢笔,又语气和缓地说,送你的,纪念香港回归纪念金笔,你是作家,够用。我说谢她,她一挥手,就又去从包里拿出一双俏媚的拖鞋,利索脱掉低腰的皮靴,一双纤细的双足就踢踏进俏媚的拖鞋里了,接着掏出一些瓶瓶罐罐的涂抹液口红放在梳妆台上;我把晚坞的瓶瓶罐罐装进一个粉色袋子里,放进床下;她把黑的、肉的、粉的内衣外衣,竟直熟练地挂进大衣橱里,好像要在“沙家浜扎下去了”,也像旅行归来的人,回到了家。君终于忙完了,打了一个喷嚏,仰着身子躺在床上,好像散了架,伸拉着身子,像一条肥美鲤鱼打挺着,躺卧在沙滩上。

    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响动了,静的暖和。

    我录写了一副王维的诗,左右看着,挺美。一会儿,心里被客房的人勾着,想着她出来欣赏一番,客房那边没响动,又过去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响动。

    我纳闷,想去看个究竟,慢慢就走过去,轻轻推开门,从门开处看见,君,仍然直挺着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又睡的很沉,发出深沉的鼾气;我轻走进去看她,赫然发现,一张惨白的假脸,仍在她的枕旁,而她的黝黑的脸腮上竟有一道刀疤,竟与那个枕边的君判若两人了。这是两个君了,她们各自都经历了什么?微微有红蕴泛起在她真的脸上了,睫毛合拢成黑森林,横亘在疏黑长长的眉毛下边;我轻轻走过去,拉开被子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怕惊醒她,只是静站在床前看她有没有醒的迹象?没有,丝毫没有,我想让她醒来,好像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也好像从没睡过觉似的,就如死人的尸首,与尸首不同的只是,只是有气息在托举着高高的胸脯,蓄养着精气。我想,她在风尘中,早已把氧气精气消耗殆尽,是该好好歇歇了,这里是她栖息的客栈吗?

    我返身到了厨房,做了清淡的竹笋百合榨菜汤温在灶火上,等着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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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编辑:芸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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