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

加藤奈子是一个扶桑国人，她现在停留在大宋国，成了一个宋国人，她的名字叫“彩云飞。”

01.

薄暮晨光，加藤工部荷锄走出木屋，山峦环抱的加藤家领地，山间耕地不足三万石，作为加藤家的庶出子弟，他没有继承家主的条件，到了加藤工部这第三代，已经沦落到了一个村头的位置了。

说是村头，可这个村子只有五十户人家，男丁不到一百，位置坐落在大山深处，这还是才开辟不久的新领地，耕地不到一千石。

加藤工部的妻子木村叶子头上包着青布，才生完孩子的她也要跟丈夫一起去地里干活，木屐在清晨的土路上留下一串印记，后背竹筐里的加藤奈子睡的很熟。

“猴子，虎，快滚出来，要去地里干活了。”加藤工部边走边喊，随着他的呼叫，一些穿着短葛衫的农户走出了家门。

“村头，你这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女儿可是个赔钱货啊，既不能继承家门，长大了还要搭上一笔嫁妆……”

听到村民稻野的话，木村叶子深深地低下了头，她也很委屈，想生个男丁壮大家门。可是！

看到女儿那漆黑的眼睛，又难以把她丢进山里，木村也请示过丈夫加藤的意见，加藤也不想丢掉女儿，那就这样吧，就当是养了一条狗。

加藤奈子二岁的时候，她多了个弟弟，四岁的时候，又多了一个弟弟，到了十岁的时候，家里多了三个弟弟。

平时，父母去地里干活，加藤奈子就要负责家里的带孩子，做饭，干家务的活。

十岁的加藤奈子很聪明，她的父母也算是小家名的旁支，所以家里也有几本书，冬天雪封门的日子里，父母也会偶尔教她认识一些字。

加藤奈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做完了家务，安排好了弟弟们，自己安静地翻看着那几本书。其中有一本记载家族事物的《加藤物语》。

加藤从这本书里，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不仅有扶桑国的王，加藤家的领主，还有一个天下最富裕的地方，大宋国！

书里记载，加藤家的家主就是因为护卫了一次去大宋国的任务，立功受赏回到扶桑国后，被封为了小大名。那次任务中有一个细节，多名扶桑国的贵女去了大宋，回来后生出了大宋遗种，这些新生的小人，一出身就有了贵人的身份。

书里还记载，大宋国是一个繁华之地，人口众多，物质及其丰富，汴梁城里的一头羊就有三百多种吃法。文化艺术更加是万邦的倾慕对象。

从此，加藤奈子有一个梦想，去大宋。

02.

加藤奈子十六岁的那一年，加藤工部想把女儿的初夜献给领主，好尽快让女儿找个人家，嫁出去。

就在这种想法刚被加藤奈子知道的时候，她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出逃路线，在她有心的努力下，她终于了解清楚了到海边的路途，只是到了海边还不行，还要到宋人停泊的港口，搭上宋人的船。为此，她也有了计划。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加藤奈子穿上了男子的短葛衣，打散开头发，结成了一个发髻，腰间插着介错用的短刀，背着竹筐，走出了家门，她的脚上换上了自己打的草鞋，竹筐里装着一些饭团和糯米园子。

先向北，走出山口，她手里的竹杖不时地拨弄着路边草丛，防止有毒蛇游出来，她的脸上全是默然，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横线，她的眼睛微眯，仿佛她的大眼睛一睁开就会有什么雷电放射出来。

夜途漫漫，有些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不时地分割着她的视线，分割的也是她的过去。

两天后，加藤奈子到了大海边，她看到了一波云天，沙鸥翱翔，黄沙蔓延出一道湾，那湾中停泊着船，远远的，一些小黑点在忙碌着穿梭。加藤奈子知道，那是港口，那些船会来往于大名之间，那也是她要搭上的路途跳板。

泪水，一点点，一滴滴，流淌出来，这是滋润她理想的唯一源泉。

擦干泪，加藤奈子抓了把土，用块布包住揣进怀里，又用粘着土的手在脸上和漏出的脖子上涂抹着，她听说过，一般的船是不允许有女人上去的。

03.

“嘿，打搅了，请问，你的船上需要一个伙夫吗，我会做很多种团子。”加藤奈子弓着腰向一个船纲首问到。

“滚开，你这个下贱的脏东西，没看见我正在忙着吗！”那个月代头的矮胖船纲首一脚踢在了加藤奈子的小腹上，把她踢倒在地上。

加藤奈子顺势滚了二滚，爬着离开了这里。

“嘿，这位大人，您需要一个船上的厨子吗？我是在一个小大名家里做过主厨的。”加藤奈子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鞠躬，正等着挨上一脚或者一拳头的时候，转机来了。

“哦，是吗，你会做生鱼烩吗？”

“是的，大人，我会做。”加藤奈子等到了机会。

“好吧，那就上船吧，我们的船要去宋人港，如果你说了慌，大海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哈哈哈哈～”

木屐在她的眼前移动着，加藤奈子跟着这双木屐，踏上的跳板，踏上的船板。

“嘿，岗村，把这个厨子带去厨房，我中午要吃新鲜的鱼烩。”

“是，大人。”一个有些憨厚的声音传入耳中。

加藤奈子稍微抬起头来，那位大人踩着木屐，“哒哒”去了，一张古铜色的圆脸出现在她几步远的地方。

“你这个家伙，居然得到了小松大人的认可，他可是我们这条船上的武士统领，请跟我来吧。”

“初来贵船，加藤刚还请大叔多多关照。”加藤奈子用了弟弟的名字。

“走吧，你这个幸运的家伙。”

加藤奈子在有了理想的那一年开始，就开始了准备，她准备的就是做菜，用心做菜。其实，她会做菜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村子，传到了加藤家领主的耳朵里了。

鱼烩，这对于加藤奈子来说，太简单了。中午时分，一碟薄如蝉翼的新鲜鱼烩端到小松武士的面前后，加藤奈子就住进了厨房里，她成了这条船上的主厨。

04.

十几天后，加藤奈子随船到了界町，大宋船只云集的商市。

海船舶岸，界町大商家组成的收税机构，纳屋，派上来一个税官，加藤奈子乘着船纲首忙着接待的时候，和武士统领小松打了招呼，要下船去买些材料，拿着几个金判，下了船。

下了船的加藤奈子眼花缭乱，界町的路居然不是土路，一块块青石板拼成了一条青街，街上有同样黑头发，黄皮肤的外国人，还有白皮肤、黄头发的外国人，居然还有黑皮肤，卷头发的外国人，不过这些黑人，看起来明显就是一些仆人。

他们穿的衣服也是多种多样，有扶桑国传统的和服和短葛，有飘逸的长袍，还有上下分开的两节衣服。

青街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店铺，很多都是外国人开的，门前有旗杆，上面飘着商号的招牌。

加藤奈子随着人流徜徉其间，她尽量让自己镇静，可目不暇接的繁华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心跳加速。

一家居酒屋里，加藤奈子坐在角落，一碟鱼干，一小瓶烧春，加藤奈子装模作样地慢酌。

“大河君，你这次从宋人那里买到了两担白瓷，真让人羡慕啊。”

“野岛君，你也不错啊，听说你换了不少铜钱啊，你的钱屋这次赚的肯定比我多。”

“哈哈哈哈…”

这些消息没有什么大用处。加藤奈子耳朵又竖向了另一边。

“羽柴大人，这个闹事的宋人真的要无罪释放吗？可是他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有些急促。

“你以为我想放吗，可这个人不是普通人，他是宋国泉州大海商林家的人，我们界町的商团都惹不起。”一个有些无奈的语气，有些遗憾。

“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想怎么做。”

“浪人很多，喝完酒的浪人当街杀人不是没有……”声音低了下去。

05.

界町的囚屋居外，加藤的手紧握着怀里的短刀，手心里的汗把刀柄的麻绳都沁湿了。

四五丈外，那门开了，一个和扶桑国人穿衣服明显不同的人走了出来。门口有两个短打扮的人迎着，他身材高大，头朝上昂着，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踱上了青石板路。

加藤奈子随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

太阳没有露脸，它躲在厚厚的云层里，风从海的方向带来潮湿的讯息，一场骤雨即将来临。

前面三人将要路过一间居酒屋，一只酒壶砸了出来，正中其中一人身上，三人停，四五个踉跄的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路人见惯不怪，醉酒的浪人闹事，界町里经常能看到，町里的巡查不久就会过来，一场闹剧就会结束。

加藤奈子知道这些浪人肯定就是刺客。她快步向前移动，五岁就开始练习家传武艺的她并不惧怕。

浪人们叽哩哇啦几声乱嚷，打刀就亮了出来，两个短打扮的随从明显有些慌乱，他们没有武器，还要保护林家老爷。

武士刀对三个人开始了挥舞，有二柄刀直奔林老爷，林老爷淬不及防，往后退，加藤奈子冲到林老爷身后，一把拽住他的后腰，脚下一踢，把他摔倒在身后。

两柄刀从加藤奈子的面前划过，加藤奈子看他们的刀速，知道他们不是什么高手，心里稳定许多，可她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解决。

加藤奈子的肋差单手握着，叱咤一声，斩向一只手，手断刀落，加藤奈子冲近，伏身略过，刀划过断手浪人的小腹，一只手顺便抓起那断手，断手里还握着打刀。

转身，双膝落地，后仰，一柄刀从她的眼前划过，匆忙中，加藤奈子瞥见林老爷已经被解决了二个伴当的其他浪人追砍了。

加藤奈子再不留手，身体躺在青石板地上，手肘、脚跟用力，如蜈蚣般游动，肋差和武士刀交相辉映，断脚和肠子落了一地。

游到林老爷身边时，他已经中了两刀，加藤奈子腰腹用力，蹲起，一把扶住林老爷到她的背上，矮身起跑。

此时，林老爷也明白过来，这是救自己的人，虽然心里疑惑这个扶桑国人为什么救自己，可现在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06.

几个武士和一队足轻从斜巷跑了出来，他们是来解决“闹事”的浪人的，可是眼前的一幕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宋人，你的船在哪里？”

“左前方，快，看到船我们就安全了。”

血从加藤奈子的肩头和后背往下流，她知道他的血流不了多久。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加藤奈子冲到了船边。

“停步，什么人！”一些宋国人的武士拦住路。

“我，林俊峰，他是救我命的，滚开。”

这是一次完美的救援，人留下了一口气，自己到了宋人的船上。界町要求交出加藤奈子的交涉宋人根本不理睬，三日后，宋船离岸，七日后，捡回一命的林俊峰老爷召见了加藤奈子。

“我不问你是什么人，我只想知道怎么能报答你。”

“我要去大宋国，我要做一个宋国人！”

“哈哈哈哈，天下各国的人，都想着来我大宋国，做一个宋人，可是你不知道，要做一个真正的宋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你救我一命，我答应你的这个要求。”

海上、船上，余下的日子里，一个账房师爷开始教加藤奈子，礼仪，服饰，语言和习惯，半个月后，船停泉州港。

07.

加藤奈子不见了，出现了一个叫“彩云飞”的姑娘，她要继续她的旅途，汴梁城是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