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壁（六）

老戴在古月村给社员家扛活，起先只是混口饱饭，并不计较什么报酬。老戴在老家没娶过老婆，当然也没儿女吃喝拉撒上的负重，也不存在供养老婆孩子生活上的开销。他只管好自己的肚子，偌大的成年男子，喜欢嘴巴吊着烟卷干活，也似乎酒瘾不错。有了这两样需求，哪家干活都得给他备好足够的烟酒。他喝酒早上抿点，中午多点，晚上醉点，借着乏劲，男女之情，云里雾里，嘛事模糊。

老戴在别的村庄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心上人。在老家的亲人，数来数去，就他大哥的儿子，一个侄子。年节回老家不回老家，都一样，有个侄子能有多大的味道？很多时一个人在古月村关庙的偏院里度过。附近的人们多会生起爱怜之情，新年前给他送馄饨馍，送麻花的社员有不少，足够老戴吃过十五（元宵节）。

我古月村的奶奶把和父亲李文俊年纪相仿的老戴，几乎看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有点好吃的，用白汗帕包起，撒欢的三寸金莲，来去呼呼扬起主道上的黄土。

年节当天，挨着照壁关庙的社员，我古月村的奶奶，都会惦记着老戴：““咱们一家热闹着，人家老戴小伙给咱村没少出力，孤苦伶仃过年节，恓惶的，我给人家端碗馄饨饭去！软馍夹些菜，这生长八节（过节），怪可怜的！”

天长日久，有人给老戴张罗过一个安徽逃难过来的女人，女人带着个五岁大的儿子，吃没吃位，睡没睡位，老戴的地铺床宽里再匀点，瘦柴的女人孩子就有了睡卧的地方。

有了女人温存，老戴在集市上让人捎只小圆镜，揣在口袋里，干活回家路上照照，把蓄长的三七头炸起的发丝按得服服帖帖方才满意的踏进自己的蜗居。

“老戴也会美，老戴也爱美！”社员们笑着。

老戴不光讲究起自己的外貌，还实打实的收起了劳动的报酬。拖家带口，啥时都缺不了钱事！

老戴干活讲报酬，小心眼的社员就不高兴：“他一个逃难的，能吃饱饭就不错！干点活还收钱，要这样，他白住着咱村上关庙的房子，谁给他收钱了？哪天把他赶出关庙，赶回他河南去，看他干活还敢收钱不！”

说这说那的都有，大多数社员含糊了老戴要报酬的实事。哪家有活干，还是请老戴，烟酒次点，工钱少点，老戴胡哩麻搭的也过了！

和安徽逃难女人过的两年，应该是老戴最快乐的时光。那时的老戴，对好看的迎春花还没生起什么非非的想法，迎春花对他也没有什么男女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