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腐蚀

作者: 艳儿_8c47 | 来源:发表于2018-07-15 00:11 被阅读15次
    图:网络

    2014年7月28日    星期一      阴

    最近电视、网络、报纸上总是频频地曝光高官落马的消息,好久没见你了,你,还好吗?今天我打你电话,总是打不通,是怎么回事呢?你忙得不可开交吗?连接个电话时间的也没有?

    最近我晚上总睡不好觉,即使睡着,也总是噩梦连连,我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年岁逐增,身体开始虚弱的原因吗?

    伟杰,此刻你在哪儿?干嘛去了?为什么总不接我电话?这两天我的心总是突突的跳?你,该不会有事吧?

    2014年8月1日   星期五  雨

    第四天了,我这心越发跳得厉害。今天还是打不通你电话,我不得不打你单位的电话找你了。

    “喂,请问您是——?”

    “我是屠颖,我找姚伟杰,请问他在哪儿?他在上班吗?”

    “屠颖姐吗?我是海华,我是唐海华呀!”

       “海华,我找姚伟杰,找你们姚局长,麻烦你喊他接一下电话,我打他手机,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打不通。”

       “颖姐,我……这个……姚局长……他……”

    “他去哪儿了?你说,他怎么了?”

    “颖姐,姚局长……他……他……呜……呜呜……”

    “他出事了?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事了?”

    “呜呜……呜呜呜呜……”

    “海华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放心,我挺得住。”

    “颖姐,姚局长他,他是出事了,他是昨天上午被省公安厅带走的。”

       “他……严重吗?”

    “这个,颖姐,我也不大清楚。姚局长的事,今天早上就上网了,你查看一下省监察厅网站吧。从监察厅通报的文字上看,我估计这次姚局长可能……可能……”

    “可能怎么样?你告诉我。”

    “具体的,我也不大明白,你自己看吧。”

        我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我多希望又是我最近做的一次噩梦!可是,我明明就在省监察厅看到今天上午才通报的信息呀!

    “清泉市公安局局长姚伟杰因涉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

    终于,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变成了事实。不,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你怎么可能?你那么优秀,怎么可能会做出损害党和国家利益的事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他们问个清楚,他们怎么可能胡乱抓人呢?

    伟杰,你不会做违规违法的事对不对?你一直是我和儿子心中的骄傲,你不可能做出违反党纪国法的事对不对?对不对呀?你告诉我。

    2014年8月2日   星期六   阴

    我赶了今天6:30列车来看你,加上堵车的时间,将近8个小时才到达省政府。

    “我的丈夫在哪儿?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你们把他关在哪儿了?”门卫见我失去了理智,赶紧拦住我。

       “你是什么人?你丈夫是哪个?这里是省政府办公厅,你来这里胡闹什么?”

    “我的丈夫,他叫姚伟杰,他叫姚伟杰!”

    “姚伟杰是你的男人?”

    “是,他是我男人。请问你晓得他在哪儿不?你让我见见他,我打他电话也打不通,求你让我见见他!”

    “你家男人不是被移交司法了么?你来政府闹有哪样作用?再说,没犯事的时候你们这些当家属的不晓得好好引导,这下好了,出了事才晓得着急,现在,你就是找天王老子来,也于事无补了。”

    “我家伟杰,真有那么严重吗?我不信你说的话!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见到我家伟杰一面?我要见他一面,我要当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能乱抓他!”

       “你见不了他的,改天吧,等到提审的时候,会提前通知你们的。你回去吧,你就是天天缠也没得用。”

    我算是白跑了这一趟,一个人也不认识,即使留下来,我又能做什么呢?还是回去找贾云飞大哥商量吧,平时你们不是把子兄弟,关系最要好么?他平时交友广泛,兴许他能帮着想点法子把你救出来吧!

    我一天没吃饭了,但此刻来不及吃了,我得先找到云飞大哥才行。

    咚咚咚

    “谁呀?”门内传来云飞大哥的声音。

    “是我,屠颖,大哥开开门,我有事请大哥帮帮忙。”

    屋内一下子没了声音,也不见开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敲了好半天,门终于开了一条缝,大嫂只探出一个脑袋,一脸的谨慎。

    “小颖妹,你看都快11点,这么晚了,你啷个来了?”

    “大嫂,我来找云飞大哥帮帮忙救救我们家伟杰,我们家伟杰的事他应该晓得吧?”

    “晓得晓得,那样大的事啷个会不晓得?”

    “既然晓得,我是来请云飞大哥出主意,救我们家伟杰的,大嫂,你让我进来,我和云飞大哥说几句话就走。”

    “我们家云飞今天不在家,他去省厅学习去了,可能三五天都回来不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妹,你看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也帮不上你哪样忙,我心里是跟你一样,干着急呀!”

    “刚才,刚才我不是听见云飞大哥的声音的么?他不想见我是不是?”

    “那不是云飞,那是小凯的声音,你听错了。”

    “小凯?你前天不是说他们学校还没有放假么?你让我看哈他在哪儿的。”

    “他睡了。”

    “大嫂,我求求你,你让我跟云飞大哥说几句,就几句,我说完就走,绝不耽搁你们休息!”

       “云飞不在家!你赶紧回去!一会儿晚了我也不敢送你,你这人啷个不听话?”

       “大嫂,我求你,求求你,呜呜呜呜……”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膝盖一软,竟然哭着跪在她面前。

    “云飞,你快来!你看这个女人,我打发不走,你自己来!”说完,她径直冲进卧室,哐的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屠颖妹妹,你这是为哪样?快,赶紧起来,你这样,我们啷个承受得起?”

    “救救我家伟杰,大哥!求你救救他!”

    “妹子,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大哥,看在你们关系那么好的份儿上,你就帮帮他吧!除了你,我指望不上别人了呀!”

    “妹子,伟杰这件事,是个大案,我可是帮不上啊!再说,现在这个时候,我要是出面掺和,恐怕我个人也……”

       “掺和?你说是你掺和?你怕他连累你?好,那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懂了。”

    “妹子,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和感受,帮不上伟杰兄弟,我也难过呀!”

    既然这样,我还在他家久留什么呢?我再去找找候奎、高海盛他们吧,兴许他们肯帮你。可是没想到他们连我电话也不接,更别说见我了。候奎、高海盛他们不是常在你面前夸海口,说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你一张口他们就会为你赴汤蹈火的么?可是我连他们面都没能见着,这一刻,他们竟如同躲避瘟神一样躲着我。

    他们说的是真的,你这一生真的算是完了吗?提审,我只能在家苦等提审通知么?时间怎么过得如此漫长?

    2014年8月6 日     星期三     阴

    你还记得白岭河吗?这几天晚上睡觉,我老是梦到它,那是见证了我们爱情的美丽的白岭河。它是多么清澈的一条河啊!常年齐膝的河水泛着晶莹的光,偶尔几条小鱼儿追逐着穿梭在河底的彩石间。

    那个时候,你是白岭管理区书记,我则是你们管理区办公楼旁边那所小学的一名普通语文老师。还记得我新分到白岭小学的第二个星期六吗?那天傍晚,晚霞的余晖斜照在白岭河上,映红了白岭河半边脸。我拎着半塑料桶脏衣服来到白岭河上游洗,没想到你正在离我不远的下游搓衣服。其实我早认出是你了,只是鉴于女性的羞涩,加上我们并不熟识,所以我没有主动招呼你,谁知道令我羞怯和尴尬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怎么会不小心让文胸冲走了呢?更羞愧的是我居然没追上它,而是被你拦河截住了。你一把将它从水里捞出举起来:“是你的吗?”

    我跑到你跟前,刷地羞红了脸,不知道该说是或者不是。

       “哪样东西嘛?你这是……”你将它放到眼皮底下,也刷地一下子脸红起来,抓住文胸的手径直僵硬地悬在半空。

    我跑上去一把扯过它,飞快地转身跑了,居然连谢谢也羞得忘了说。

    从那以后,我发现你每次看我的眼神有些变化了。我们碰面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总会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兴奋、羞怯,还有一丝温柔。

    我房间的窗正对着你的卧室门,虽然两个房间相距三、四百米,但我视线好,你在与不在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自从文胸事件后,每到晚上,我就发现你总朝我这边张望。有好几次,我关了灯悄悄地看你,总能看到你点着一支烟,两眼凝视着我的小窗,等到我开灯后一站在门口,你就赶紧转移视线望你窗左边的大山。每每这样的夜晚,我温柔的心弦总是被你的目光轻轻地拨起。我多么希望你能走近我,或是我走近你啊!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而你,心里也有我了。

    直到半年后的那次家访回家,正巧遇到你下乡回来。走到白岭河的时候,只听到河水咕咕的声音,我说我害怕走夜路,你说不用怕,有你在,然后你把我的手放在你掌心,紧紧地握住。你知道吗?那一刻,你给了我巨大的安全感。我好希望,时光就在那一刻停留。

    就这样,我们算是开始恋爱了。每天晚饭后,我们手牵着手,沿河散步成了定格在白岭河岸的一道浪漫的风景。

    一年以后,我们把爱的小巢筑在一个农户家里。我们的客厅、睡房、厨房加起来二十平米不到,家里没有单独的洗澡间和厕所。但是我们是多么快乐呀!白天你上班,我上课,放学了,我煮好了饭等你回来。

    邻居张大爷送了一块菜园给我们,得闲的周末,我们就像当地的村民一样种些蔬菜瓜果、土豆红薯之类的。这样一来,既锻炼了身体,也打发了我们很多无聊的时间。

    一年后,小冠龙的到来让我们享受到了无尽的天伦之乐,那是我们爱的结晶啊!等他能下地走路了,我们便陪着他去草地上捉蛐蛐,到白岭河河滩上踩软软的细沙、画沙画。你喜爱钓鱼,冠龙也在家拿着鱼竿,学着你的样子,全神贯注地钓我们的鞋。    

    那是我们一家多么快乐的时光啊!然而现在,聚在一起吃顿饭,都成了我们遥不可及的梦想。

    2014年9月8日   星期一   晴

    今晚,窗外的月亮好圆。我想起了我们一起奋斗的日子。

    “颖,我们要奋斗!我们不能一辈子就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我们要闯出去!要靠自己的能力活个人样儿!”你刚满三十的那个晚上,拥着我说。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单不说别的问题,呆在这里,最起码连解决冠龙上学都成问题。”

    “为哪样?”

    “颖,亏你还是搞教育的,你说我们的儿子就在这里,他能享受到最优质的教育吗?说实话,我也挺舍不得这里,毕竟我在这里呆了快四年了,群众们也特别拥戴我、喜欢我,但是为了儿子能有个好的教育环境,你说我们该不该努力奋斗?再说,你就真的甘愿我这一辈子平平庸庸吗?”

    “你说的有道理,去吧,你去奋斗吧!我不牵绊你。”

    “看你说的哪样话?要努力大家一起努力,要走大家一起走!”

    “我知道,凭你的才智和能力,只要努力,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但是我行吗?”

    “你行!你啷个不行?不要泄气,要对自己充满信心,我相信你没问题!”

    “真的?我能行?”

    “你能行!一定能行!颖,为了儿子,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们不能让儿子的教育输在起跑线上啊!”

    “好!”

    尔后,我们拉了勾。为了顺利实现我们的梦想,我们把儿子暂时寄住在我的娘家,让母亲看管了半年。除了工作,我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复习,做试卷、背理论、模拟面试。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第二年8月份县里招考教师时,以第三名的好成绩成功踏进了城北三小。我们用这几年攒下的积蓄买了一套二手房。安顿好后,我们将冠龙和他奶奶也接来了,儿子进了城里最好的幼儿园。房子虽然不是崭新的,但接近一百三十平米的面积,足够宽敞了。

    “这下好了,你们上厕所再也不担心被蚊虫咬,也不用担心粪坑里的脏水溅到屁股上了!啊——城里就是好啊!倒是我,还要享受一段时间被蚊虫咬、被粪水浇的滋味咯!真希望我们能天天在一起啊!”搬进新家的第一天,你把自己撂在我们的大床上,身体摆成一个大大的“大”字,无比放松的说。

    “所以,你也要加油啊!争取早点和我们团聚。”

    “颖,你说我能行吗?”

    “怎么?你泄气了?去年还是你鼓励我,你可千万不能泄气呀,我们可是拉钩的哈!再说,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行的!现在你一个人在白岭,既要注意身体,也要一如既往地抓紧复习,要相信,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再说,现在我进城了,信息会灵通些,只要我发现有机会,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谢谢你,颖,你真好!”

    “伟杰,你一直是我和儿子的骄傲,你一定要树立好你在儿子眼中的形象,千万不能让我们的儿子失望!”

    “放心吧,颖,我晓得该怎样做。”

    三个月后,你给我和儿子带来了好消息。

    “颖!快开门!冠龙,快,快给爸爸开门!”那天是中秋节,你从来没有过的敲门声让我感到无比欣喜。

    “爸爸,你这是怎么了?”儿子看到你孩子气的样子,感到奇怪。

    “快,叫你妈出来,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哪样好消息?爸,快,您先跟我说说。”

    “叫你妈来。”

    “你的消息都在你敲门的声音里了,还需要叫我过来吗?”我一边将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一面给你把拖鞋提过来。

    “那你倒是说说,我有哪样好消息?”

    “切,不就是被县地税局录用了么?还有哪样好消息?”

    “错、错、错,此回大错也!”

    “哎呀——爸,你倒是说呀,是哪样好消息嘛?急死人了!”

    “儿子,老爸骄傲地跟你说,你老爸我从今天起,就是市公安局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了!”

    “真的吗?爸——”

    “儿子,你别听你爸瞎吹,他哄你呢!”

    “哄?老婆大人是不相信咱家的实力咯?”

    “你不是去参加县地税局招考吗?啷个会和市公安局扯上了关系?”

    “是这样的,颖,那天我去报名参加县地税局的招考,看到了市公安局也在招考的消息,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报了个名,没想到县里结果还没有出来,市里倒先中了。”

    “爸爸,恭喜你!我为你感到骄傲!”

    “儿子,你看看你爸爸,多么勤奋!多么能干!你一定要向你爸爸学习,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嗯,你放心吧,妈,爸爸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一定向他学习!”

    你瞅瞅,我们的儿子有多么崇拜你。

    三年后,我再次通过招考,考到市里最好的水城小学,这样一来,我们儿子上优质小学的问题也轻松地解决了。我们卖掉了县里的那套二手房,新买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

    “终于团聚了!我们一家老小终于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好久没吃到你蒸的扣肉了,怪想的。”被窝里,你用手腕枕着我的头。

    “这下好了,你哪天想吃,就给我说,我就给你蒸。”

    这时候,你已晋升为局里的办公室主任,虽然接待应酬多些,但各方面能力都得到不同程度的锻炼,我明显感到你比以前精干多了。

       “颖,我感到我很幸运,在局里,我们党组书记特别看好我,也十分器重我。知道吗?他现在正着力提拔我。他心脏不大好,还时时关心我,我觉得真是过意不去,这两天他又住院了。”

    “你去看他了吗?”

    “去了,就是忙的时候也要抽空打电话问问情况。”

    “就是要这样,要懂得感恩。”

    “颖。”

    “嗯?”

    “我感到我这一生无比幸运。”

    “为哪样?”

    “因为有你,有儿子,有我们自己奋斗得来的事业,还有身边关心我的领导、同事。”

    “因为你自己也十分优秀,工作能干、敬业,能吃苦,还会做人处事。”

    “你的老公真有那么好?”

    “你在我眼中一直是最优秀的。”

    “是吗?”

    “是。”

    你拥紧了我。

    2014年9月10日    星期三     晴

    今天是教师节,我收到了很多学生和家长发来的问候的短信。我很欣慰,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为什么你就不会发个简短的信息给我呢?自从你进了市公安局,工作愈发的忙,我们之间交流也越来越少了。尤其是你当上了公安局副局长,我们原本十分温馨的家就不再只装亲情了,好多你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总是找上门来请你办事。

    两年过后,你再次晋升为公安局长,找你办事的人更多了,来的人总是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送到家里来。为了保全客人的“面子”,也为了维护你清白的名声,我总是细致地记下每一位随礼客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第二天又原封不动地给他们寄回去。我很累,但是我一想到你的名声和前途,我不怕苦,我坚决要这样做。

    一天吃晚饭时,你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媳妇,你晓得不?去年我找八字先生算了一命。”

    “你吹嘛,你还去算命?”

    “真的算了的呀,媳妇,你猜八字先生啷个对我说?”

    “他会啷个说?还不是看你面相,衣着打扮糊弄你一番罢了。”

    “说来你不信,那八字先生算得准得很。我只跟他说了我的年庚生辰,他就算出了我出生的方位,说准了老父亲去世的年份。最奇妙的是他说我今年会高升,你说,他算得准不准?”

    “真有这样的八字先生?”

    “是啊,我还骗你呀!”

    “我告诉你姚伟杰,不管你找哪个算哪样,你始终要明白,你身为公安局局长,官虽然不大,但手中的权利并不小,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尤其要经受得住各种诱惑,要经得起考验,要坚持原则,坚守公平正义,更不能徇私舞弊,滥用手中的权力!”

    “晓得了,老婆大人!”

    “你真晓得?”

    “遵命,亲爱的老婆大人!”

    这些你口中说出的话,你都忘了吗?到底是环境改变了你,还是你自己糟蹋了你自己?你说那八字先生算得准,他怎么就不跟你说你会遭受牢狱之灾呢?

    2014年10月2日   星期四   雨

    你的腐蚀开始于我在你的衬衣领子上发现了女人红唇印的那个时候吗?那个口红印是裴琳娜的,还是别的女人的呢?

    那段时间,你总说单位很忙,一开始是深更半夜才回家,后来有时候干脆彻夜不归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的婚姻受到了威胁。

    “哟,找到年轻妹儿了哈,现在我们的姚局长也开始贪玩了哈!”我的心在滴血,却一边和你开玩笑试探。

    “没有,没有的事。你看我一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哪还有心思去搞那些?”

    “是吗?当真没得?没有哄我?”

    “没……没得,对了,冠龙呢?儿子今天到哪儿去了?”你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兴许就是像馋猫一样偶尔偷偷腥吧,这个时候我千万不能把他往外推,这样的话,我这个家就难得完整了,我得忍受住屈辱包容他,以捍卫我们这个所谓家的堡垒。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和能力,我原以为,我们的家是多么固若金汤啊!哪知道这道墙竟然就被那个叫裴琳娜的女人击倒了呢?我一直引以为傲的我们的婚姻,竟然这么不堪一击,我,最终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为哪样要离开?离开我和儿子?”看着你带回家叫我签字的离婚协议书,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输得一败涂地。

    “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

    “难道冠龙不是你亲生的吗?他不是你下的种吗?”

    “她现在需要更多的保护。”

    “我和冠龙呢?你一直是我们的支柱,你走了,我们的支柱在哪儿?冠龙的骄傲在哪儿?你说,要是我哪点做得不好,我可以改。”

    “没有,你很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那你还要离开我们?去找别的女人。为哪样?到底是为哪样?”

    “真要我说?”

    “说吧,到底为哪样?”

    “原因就是你管得我太死,你总是像要求圣人一样要求我、监督我,我没有自由,没有新鲜的空气,我感到很压抑、很难受!我想要逃离!”

    “所以你选择和裴琳娜一起?”

    “是,她不像你对我指手画脚,干预我的工作和思想。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很放松。”

    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死乞白赖地缠着你干嘛?你去吧,既然你想要自由,想要放松,那我就给你自由,给你放松的机会吧!

    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雨

    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到了,大街上很热闹,但家里就我一个人,冷清得很。虽然我心里还在记恨你,但是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你的消息,你,最近还好吗?

    半年前,裴丽娜的大哥从我们小学调到了市文联,他裴鸿飞我还不了解么?他有何德何能能在那样的单位呆呢?我还听说,通过你的协调,她堂嫂也调到市旅游局了。

    我不得不找裴丽娜谈话了。

    通过唐海华,我把裴丽娜叫到了你家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哟,原来是你约我呀!我还以为是哪样大人物呢!”裴丽娜屁股刚粘着沙发,就开始抚弄她新做的指甲,对于我,她仿佛当我是空气。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年轻、漂亮,能激起很多男人占有把玩的欲望。

    “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但是我时间不多,一会儿我还要去做美容。”她鄙视地白了我一眼,又继续玩弄指甲。

    “裴丽娜,你要管好姚伟杰!”

    “姚伟杰?那是你叫的吗?你是哪样人?哦,我差点忘了,你不是那个被姚伟杰一脚踢开的女人了嘛!不过,你们现在不是已经离婚了吗?他现在是我的男人,你有哪样资格管他?说吧,你今天到底要搞哪样?”

    “我不是要搞哪样,我是想提醒一下你,既然你已经和伟杰,不,姚局长结了婚,就要替他的前途,替他的未来想一想。像他那种手中有些权利的人,最怕被人利用和算计,你一定要时常告诫他,要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工作,尤其是要正确交友,正确用好手中的权利。千万不要玩弄权术,这样的话,只能自毁前程。”

    “屠颖,你今天哪股神经发了,你是妒忌我们,见不得我们好,专门跑来诅咒我们的是不是?

    “不是,我是来提醒你的!”

    “滚!马上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裴丽娜!你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女人,空长了一张好脸蛋,你再听不进话,姚伟杰迟早会毁在你手里!”

    “滚——”

    我们不欢而散,我被她赶出咖啡厅。我很想亲自见你一面,但是一想到裴丽娜那副泼辣的模样,我退却了。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也许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也许是太过悲观了吧。再说,我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2015年1月2日   星期五    阴

    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在端午节那天打我电话了,你是提前就知道你会出事么?

     那天晚上八点过了,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你来电的铃声,分开这么久了,我以为你把我忘了,我也努力地忘却你,不去想你。但是在看到你号码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依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是我们分开三年后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不知道和你对话些什么,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

    “喂,颖,喂!喂!颖,你能听见吗?”

    “我在听,你说吧。”

    “你在哪儿,颖?”

    “不要这样叫我。”

    “你现在在哪儿?还有儿子呢?冠龙呢?他在哪儿?我想见你们。”

    “现在?”

    “嗯。现在。”

    “冠龙不在,他和同学约好去张家界了。”

    “那你呢?你在哪儿?我想见你一面。”

    “这么晚了,你有事吗?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没得哪样事。我,我就是想见你们一面而已。如果你不方便,那就算了。冠龙哪天回来?”

    “大概四天过后吧,他们昨天才去。”

    “等冠龙回来,你记得打个电话告诉我,我们一起吃顿饭,我和他都大半年没见面了。”

    “他回来我让他联系你就是。”

    “你呢?你不来吗?”

    “我,就不来了吧,免得到时候人家……”

    “你要来!颖,你不要不来!我……也很想见你一面!你来,好吗?”

    我的心一阵柔弱地疼,鼻子一酸,泪水便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来,好不好,颖?”

    “好。我来。”

    我抢先挂断了电话,因为我怕你听到我抽泣的声音。

    这几年,你过得不快乐吗?还是,你遇到了哪样令你难过的事?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为什么这三年来人家一直跟我介绍男人,我一个也看不上,原来心底里一直装着你。

    2015年1月27日   星期三    阴

    没想到还没等到儿子回来,你就出事了。你说等冠龙回来,你请两天假,好好陪陪他吃几顿饭,好好玩几天,可是你们父子居然连面也未能见上。

    儿子刚才来电话了,他说今天还在回家的路上,明天就能赶到家了。你说,明天我该怎样跟他说你的事呢?

    今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你高中的班主任肖老师。他对你充满了无比的失望。他说他当年教你们的时候,你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干部,他们看好你、指导你,保送你上大学,可是没想到你居然给他们抹了黑。

    后天就是开庭提审的时间了,我到底该怎样向儿子交代呢?

    2015年1月28日   星期三    阴

    “妈,妈——妈,您还不打算跟我说我爸的事吗?”

    “你爸?你爸有哪样事?他......他有哪样事可说的?”

    “妈,我爸的事我都知道了,您就不要再瞒我了。”

    “知道了?知道哪样了?”

    “违纪的事!被调查的事!这几天网上到处都在传他的事,现在各个网站、媒体将他所有参与公务的照片、视频都删了。”

    “是吗?也许情况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不,妈,很严重,我听说很严重。爸爸他,可能是出不来了!”

    “别瞎说,儿子,不要道听途说!法院明天才提审,等提审了就知道结果了。一定,一定不像你听说的那样糟糕!放心吧,你爸会出来的,他会出来的!他一定会出来的!”

    “明天法院提审吗?”

    “是,早上九点。”

    “我也去,妈。”

    “你不去!”

    “要去!”

    “不去!”

    “为哪样不可以?现在我都二十了,是个成年人了。我

    有权利,也有义务承担一些事情了。再说,我都已经大半年没见到过爸爸了,我想看看他。”

    “那,你去吧。”

    2015年1月29日   星期四    雨

    今年的冬天仿佛来得早些,早上出门前,我特意加了一件羽绒背心。我和冠龙七点过就到了法院门口。法院还未上班,我们只好在外面等了。

    八点过一刻,裴琳娜也来了。她化了妆,但是脸色十分惨白,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她这身打扮,不像是来听审的,倒像是去哪里参加葬礼。我虽然十分讨厌她这一身晦气的装束,也极端讨厌看到她,但是从内心想来,今天她来了,也看出她多少有一点良心,至少是还有一点同情心,这多少减轻了些我对她的仇视。

    “姐,大姐,救救他!救救他好吗?”她见了我,飞也似的奔过来。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姐,我错了!”

    “哪个是你姐?你不配喊我妈!”

    “姐,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请你救救他,救救伟杰,救救他,好吗?”

    “裴琳娜,你给我听清楚,姚伟杰是我儿子的爸爸。我不想救他吗?但是现在,你说这些还有用吗?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一切听天意吧!”

    八点四十分,通过了安检,我们陆陆续续进了庭审现场。以前只在电视上偶尔看到庭审,此刻我亲身走进这个地方,望着高高的庭审台,闪着冷光的被告席,还有被告席周围冰冷的栏杆,径直让我毛骨悚然。我一想到一会儿站在栅栏里接受审讯的,将是我最放不下的男人,此时我的胸口开始钻心的疼,但是我强忍着,始终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啪!现在开庭!”法官、审判长、书记员、律师一行人都已入座。法槌重重一敲,全场立即肃静起来。

    你曾是多少人追慕的人啊!但是此刻,你却落魄成这样。从迈进法庭大门到被告席,你居然变得步履蹒跚。你一直耷拉着脑袋,头发油腻得一股一股的,白了一大半。你在我和众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英雄的模样,让人仰慕,可是此刻,你竟成了一个颓废的老头儿。

    “妈——妈——你看爸爸!爸爸好可怜!爸爸好可怜!”冠龙小声地抽泣,扑进我的怀抱,我强忍着内心的痛楚,还是禁不住热泪直滚。我的心烦乱起来,想早点结束这该死的庭审,和他面对面说上几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审判长说:“被告人姚伟杰,你依法享有提起反诉、请求重新鉴定等权利,请发表......”

       “法官大人,以上罪行都是事实,我罪有应得,自作自受,甘愿受罚。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法官大人能答应我。”

    “请说。”

    “我想......我想......我想和家人一起吃顿饭,我想和我的家人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和家人吃饭?”

    “是,在这里,法官大人,我在这里,我是她妻子,我是姚伟杰的妻子!请您答应,法官大人!”裴琳娜站起来,用手挥舞着围巾。

    “不是,法官大人,不是她!”

    “那是......?”

    “是她!我的前妻屠颖和儿子冠龙。我申请与我的前妻和儿子吃顿饭。”

    “伟杰!不是,你弄错了!不该是她,而是我!是我!”裴琳娜坐不住了,大声地嚷道,法庭顿时沸腾起来。

    “肃静!请遵守法庭纪律!”

    “这,这样的请求我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是啊。要不要答应他?”法官们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征求意见。

     啪!法槌重重一击,震熄了嘈杂的声响,法庭再次寂静下来,大家都关注着这场如同电视剧一样的闹剧。

    “经审判组合议,同意被告姚伟杰申请,可与前妻屠颖及儿子冠龙同进一次餐。”

    “不——不!姚伟杰,为哪样?现在我才是你的合法妻子,为哪样你和他们吃饭,而不是和我与我们的儿子亚龙?姚伟杰!你不该这样对我!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法官大人,我请求把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拉出去,免得她扰乱法庭秩序!”你咬着牙对法官说。

    “拉出去!”

       “姚伟杰!你还要赶我走?你混蛋!你混蛋!”她被两个警务人员架了出去,法庭再次恢复了平静。审判长将法槌重重一敲:“现在宣布,姚伟杰涉嫌贪污、受贿一案择期宣判,现在休庭!”

    “颖,你恨我吧!对不起,我错了!儿子,爸爸不是人!爸爸错了!”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并且我们身边还有儿子和那么多旁人。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做错了事低着头站在我面前认错的学生,只是他们的错都可以弥补,而你呢?你还能弥补你犯下的错么?

    “伟杰啊!伟杰”一个老者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

    “书记?曹书记!是您?您身体也不好,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

    “哪样都不用说了,伟杰啊!听说了你的事,我这心头无比难过啊!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党员干部,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呀!你好好的一个干部,啷个就会变成这样呢?伟杰啊!看到你这样,我这心里像是有颗针在扎啊!”曹书记身体颤抖着,双手握着的拐杖也跟着颤抖起来。

    “书记,您近来还好吧?”

       “我还好,你给我买的脑梗塞的药我一直在吃,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只是你,反而成了我们的心病了呀!”

    “书记,等我有时间了再给您买来,只是,我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但是不要紧,我让冠龙给您买了送到您家里去,让您......”

    “不要说了,孩子!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我,可惜呀!可惜呀!你好好改造,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你抓紧和小屠,冠龙他们说说话吧,我走了。记住,记得照顾好自己,好好表现,争取早些出来!”

    “是,书记。您慢走!”目送走曹书记,你来到我和儿子面前,“颖,对不起!”

    “爸爸——”儿子上前紧紧地拥着你。

    “龙,爸爸不是好人!你骂我吧!你们都骂我,都打我吧!我不配做你的爸爸!我不配做人哪!”你竟然像小孩子那样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爸爸,你永远都是我爸爸!你一定要知错改错,真心悔改!爸爸,你放心,我和妈妈会等着你,我们都会等着你回来的!是吗,妈?”

    你满眼悔过和愧疚的看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妈,我们会等着爸爸回来的,是吗?您说是吗,妈?”

    我点点头,满心的复杂。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也有多爱你!更有多期待你在我身边!

    “谢谢你!颖,谢谢你的宽容!我姚伟杰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

    “对了,妈晓得我的事不?”

    “她耳朵背,一直不晓得你的事。”

    “妈没有问我去哪儿了?”

    “啷个会不问?天天都问,我们只好说你被单位派到北京学习去了,要一年后才回来。”

    “去吧!他们在等着你,别让他们等久了不高兴。你去吧,等我回去把妈送到康复医院了,再做些菜带来,我们一家三口吃顿团圆饭。”

    “嗯。辛苦你了,颖!”

    “去吧。”

    2015年2月11日   星期三    雨

    “妈,我看这两天奶奶的情况不大对劲,她不怎么吃饭了,目光也呆滞了,妈妈,奶奶是不是要......”

    “看样子,你奶奶怕是等不到今年过年了。”

    “那啷个办?要不要跟爸说?”

    “不行!不能跟他说,他现在情绪是最低落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再经不起任何打击和刺激了。你奶奶的事,不能告诉他!”

    “那啷个办?”

    “顺其自然。”

    “妈,我有点怕。”

    “怕那样?”

    “奶奶要是走了,爸爸也不在,我怕我们应付不过来。”

    “冠龙,要记住,作为一个男子汉,最重要的是要能经得起风雨,要顶天立地。在困难面前要能经受住挫折,在利益面前能经受得住诱惑。你爸爸战胜了困难,却被诱惑击垮了。”

    “妈。”

    “嗯?”

    “你恨爸爸吗?”

    “恨!”

    “那你还答应和他一起吃饭,还要等他回来?”

       “可是妈妈也爱你的爸爸呀!我心里一刻都没有放下过他。儿子,这些事情,只有等你以后长大了,经历了,你才会懂。去给奶奶收拾衣服吧,今天咱们送她到康复医院去,明天去买菜给你爸爸做饭。自从我们分开,他就没吃过我煮的饭了,这一晃,就快四年了。”

    “妈!妈!不好了!你快来!快来看奶奶,好像,奶奶快要不行了!”冠龙刚进卧室,就大声叫嚷起来。

    我赶紧过去扶起她的背,她一个劲儿地只朝外吹起,吸气却困难。

    “快!冠龙,去给奶奶倒点温水来!”

    “杰......伟杰......杰......儿子......”老人断断续续地直唤你。

       “妈,伟杰在路上呢!您等等,他在回来的路上呢!您不要睡,要等他回来!”

       “杰......杰......儿,我的儿......你......在......哪儿......回来......回......回......”冠龙的水还没有倒来,老人就一下子断了气。她的上半身靠在我身上,嘴半张着,一直不合拢。

    2015年2月16日   星期二    雨

     处理完婆婆后事,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这两天车站里的长途车加班加点地载着外出务工的人回来,他们像南归的燕,正进行着一次庞大的迁徙。我从卧室的窗口朝外看,常常看到他们灰头土脸,一身疲惫地拖着一大袋一大袋的物品,但是当两脚踩在故乡的地上时,又一下子绽放出欣喜的光。我知道,那是他们马上就可以和阔别已久的亲人团聚的喜悦的表情,家的味道、亲情的味道都在他们的脸上显得那么浓郁。

        我和冠龙约好了,明天早上就去买些新鲜的菜回家。今年的年夜饭,我和儿子陪你在看守所里吃。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扣肉么?一晚上,就一个晚上,明天我去超市选最新鲜的三线肉来给你做。另外,我再炸些花生米、酥肉,煲一个乌鸡香菇汤,烧一条红烧鱼,凉拌一盘黄瓜,卤些鸡翅、鸡爪、鸭脖子带来,对了,还要带上我父亲昨天从地里挖出的近四十年的芙蓉江老窖。尽管不是在家里,我们也要吃得像顿年夜饭。

      冠龙睡觉前拟好了明天的购物清单,等到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买菜做年夜饭了。

    今夜好漫长。

    2014年2月18日   星期三    阴

    今天是除夕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我做好早餐后叫醒冠龙,我们吃完早餐就去货物最齐全的齐福超市买菜了。

    等到我们做好了年夜饭,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妈,今年我们家还要献饭不?”

       “要。儿子,今年虽然和往年有些不一样,但是,传统的习俗我们不能丢。”

    “嗯。”冠龙找来家里存放好的香、红烛和钱子,开始了年复一年的祭祖仪式。对于祭祀,我们分开那年,我就教他做过。最近几年,每逢过年过节,烧香、点烛、写符纸、泼水饭,都由他做,现在他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

     献完饭,我们把做好的十二道菜分类装进四个保温桶,带上几件你换洗的衣服,锁上门,我和冠龙来陪你吃年夜饭了。这是我们分开四年后一家三口的第一次团聚,虽然心里隐隐有些悲凉,但想到总算是能聚在一起,又何必在乎吃饭的地点和环境呢?

    还有近十五分钟车程的时候,我们乘坐的出租车被堵了,原因是前面除了车祸,警察封锁了现场,此时正在进行事故勘查。我们只得下车徒步前行了。算了一下,就是走得快,也至少步行四十多分钟我们才能到达你那里。

    走过去,一路上往来的车排成了两条长龙。听旁边的人议论,好像是一辆酒驾的私家车追尾一辆大货车,结果撞上了大货车,听说事故比较严重,私家车上的四个人都在医院抢救。不知怎么的,今天我似乎没有了同情心。我也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没有心思听这些,心里只想着我和冠龙能早点赶到你那里,和你团聚。

    终于,看到街角那棵高高的香樟树了。还有五分钟,我们就可以达到看守所了。远远的,便看见一只鸟在香樟树间盘旋飞翔,等到再走近一些,才发现是只乌鸦。

    “妈,这个季节,还能看见乌鸦。”

    “嗯。”我也上不上来为什么这样的天气还会有乌鸦,大过年得的,看了让人心里怪不舒服。

    “妈,你听,这乌鸦叫得好凄惨。”

    “也许是它没有伴儿,孤独吧!”

    “我听说,乌鸦叫不是哪样吉祥事,妈......”

    “孩子,一切都好。你不要胡思乱想,也许是刚才出的车祸有伤亡吧!你没听到旁边的人议论么?”

    “嗯。应该是吧。看来乌鸦也在为死去的人惋惜吧!是吗,妈?”

    “儿子,今天过年,我们不要再提那些不吉利的字眼儿好不好?一会儿我们尽量把吃饭的气氛营造轻松些,你陪你爸好好喝两盅,好不好?”

    “嗯。妈,你也喝,咱们一家人都喝。”

    “好,妈也喝。妈也陪你爸喝。”

    ......

    “叔叔您好!请让我们进一下!”

    “你们是哪样人?来找哪个?”

    “姚伟杰,我是姚伟杰的儿子姚冠龙,这是我妈,姚伟杰的妻子屠颖。审判长已经答应了我爸,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吃一顿团圆饭的。您看,我们把饭菜都带来了,请您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我们就和我爸吃一顿饭,好吗?”

    “不行。”

    “为哪样,叔叔?审判长可是答应了我爸这个请求的,他可不能反悔!”

    “真是不行。”

    “难道审判长真的反悔了?他自己承诺的话不算数了?”

    “不是这样!”

    “那是为哪样?明明就是反悔,还想找借口搪塞我们呀?”

    “真不是,真的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说,姚伟杰,就是你的父亲,他可能吃不上你们这顿团圆饭了。”

    “为哪样?”

    “刚拉到医院抢救去了,这会儿应该刚到医院,你们还没有收到消息吗?”

    “为哪样?”我着急地抓住他衣袖。

    “不晓得,突然昏倒的。”

    “哪个医院?”

    “省医。”

    “冠龙,我们走!去省医!”

    “这些东西啷个办,妈?”

    “一并带走。”

    “好。”

    到达省医急救室门口,看守所陈所长、唐主任守在门口,陈所长拿着手机,正准备拨号。

    “爸——爸爸——”冠龙直扑向急救室。

     陈所长和唐主任一下子拉住他。

    “孩子不要吵,正在抢救,你不要影响医生!”

    “我爸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呀?呜——呜呜呜呜——”

    “冠龙过来,现在咱们不能进去,等医生出来再说。”我强忍住悲伤,拉住冠龙,转头问陈所长,“陈所长是准备给我打电话吗?”

    “屠大姐!我们正要给你打电话。老姚他......”

    “啷个回事?”

    “刚才突然昏倒了,我们也不晓得是啷个回事,只有等医生的结果了。”

    “谢谢!谢谢你们!”

    “屠大姐,你不要谢我们,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你们不要太过悲伤,现在我们也担心着他的安危。”

    “他命大,不会有事的!”我这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哄我自己呢?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坐在过道冰冷的椅子上,儿子靠着我,一个劲儿流泪。我们谁都一言不发,过道一片死寂。

    “家属?谁是病人家属?”

    “这里!医生,我们在这里!”

    “快!赶快进去!病人现在神志有点清醒了,但是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时间了,你们快些去和他见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想,我也死去了吧!

    “妈——妈——妈妈——”

    “大姐——大姐——屠大姐——你醒醒!快醒醒!”我感到我的人中好痛,眼前重新出现光亮。

    “龙,你爸呢?你爸呢?你爸他在哪儿?”

     “妈,爸在急救室,您刚才晕倒了。我爸他,他的情况不好,他在等着我们呢!”

    “走!去看你爸!看你爸去!”

    这还是我曾经高大魁梧的男人吗?才几天不见,你就猥琐成这个样子,不仅如此,还需要氧气来维持你生命的体征。

    “爸——您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爸——”冠龙一下子跪在你床前,紧紧地拽住你的右手。你一个劲儿摆头,氧气罩一动一动,看得出来,你想说话。

    “啷个办,医生?他想说话。”

    “小吴,赶紧把氧气管换到鼻孔!”

    “是。”吴医生立即取掉氧气罩,将氧气管固定在你鼻孔处。

    “儿子,来......起来......起......来......”

    “冠龙,起来,把你爸扶起来,让你爸把头靠在你身上!”

    “嗯。”

    “我和儿子都在,有哪样话你就说吧。”

    “对......不起......对不......起......”

    “过去了,都过去了,别说了。”

     “要......要说......我......要说......儿子......颖......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错了......呜呜呜......我错了......”

    “爸——您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呜呜呜呜......”

    “他爸,不要自责了。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你的事,我和冠龙,我们没有怪你。听话,不要哭了,我和儿子都没有怪你。”

    “真......真的?”

    “嗯。真的,是真的。不管你做过什么,你始终还是冠龙的爸爸,始终还是我的丈夫姚伟杰。”

    “真......真......的?”

    “真的。今天我和儿子在家做了好多好吃的,都给你带来了。”

    “真......的?”

    “真的真的!在保温桶里,现在还热着呢!医生,麻烦您帮帮忙,帮我把保温桶拿进来一下。”

    “这里这里,在这里!”陈所长把保温桶举到我面前。

     “颖......我想吃......想吃......扣肉,你......做的......扣肉......”

    “有有有!有扣肉,还有你喜欢吃的酥肉,乌鸡香菇汤,红烧鱼,鸡爪、鸭脖子,我都带来了,对了,还有冠龙外公从地里挖出的芙蓉江老窖,我都给你拿出来,你尝尝。”

    “来,你先尝一口扣肉,我再喂你其它菜。”

    “嗯。啊——啊——啊——”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向我伸出手,我赶紧放下筷子接住你的手。

    “杰,伟杰,你吃一口。听话,我喂你,你吃一口。”

    “颖......颖......下......下辈子......我......我们......还......还做......做夫妻......好......不好......”

    “好......做夫妻,还做夫妻!”

    “真......真......的?”

    “是!真的!做夫妻!”

     “谢......谢谢......”你紧握我的手一下子松开,头一下子侧到儿子怀里,走了,你走了,告别了这个世界,永远地离开了我和冠龙。

    “爸——爸——爸爸——”

    “伟杰——伟杰——”我的心已经被你撕裂,一阵阵地疼痛,我的眼前再次一片黑暗。

    2015年2月21日     星期六      雨

    再见到光明,已经是三天后了。

    “龙,你爸呢?你爸在哪儿?快,快带我去看看你爸!”

    “妈,爸他,他已经走了。我和二爸、三爸已经将他葬了。”

    “怎么?走了?他走了?怎么,他走了你们也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妈,你都昏迷了三天了。先生说,再不葬,后面就没得葬期了。”

    “埋在哪儿的?”

    “老家。”

    “老家哪儿?”

    “大风坳。”

    “为哪样埋在那里?”

    “风水先生说那里好,说那里地势高,看得出去。他在生时是个能人,在地下,也会有所作为的。这样一来,也好还他自己在生时欠下的债。”

    “儿子,带妈去看看你爸。”

    “好,我明天就带你去。”

    “不要,现在去!现在就去!”

    “妈,您先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去好吗?”

    “不,马上去!”

    “好!马上去!马上去!”

     三天前,我还能感受到你的温度,可是现在,我只是睡了一觉,你就离开了我,永远的离开了我。你在冰冷的泥坑里,你冷么?我蒸好的扣肉你都没有尝一口,你不饿么?我来看你了,你看见我了么?

    “妈,垭口风大,我们回去吧。”

    “哪些人参加了你爸的葬礼?”

    “妈,您别问这些。”

    “为哪样不可以问?很冷清,是不是?”

    “是。妈,爸的葬礼实在冷清。”

    “你幺爸从云南回来没?”

    “没有。听三爸说,幺爸说的,爸爸臊了姚家的皮,他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一家人都没有回来。”

    “你爸的好友,你贾云飞叔叔呢?”

    “贾叔叔?”

    “以前经常找你爸下棋,还经常在我家吃饭的那个贾云飞,你贾叔叔,他不是和你爸关系最要好么?”

       “没有。不过他托人带了一千块钱给我,还转告说他这几天二十四小时值班,来不了了。其实,就是当天,我还看见他抱着他的外孙女在楼下耍。”

    “你啷个处理他这一千块钱的?”

    “我没收,又叫那人把钱带回去了,并请那人转告他,爸爸一直拿他当最好的朋友,既然人来不了,情也不需要。”

    “儿子,你做得好!”

    “妈,为哪样贾叔叔会这样?过去他们家困难的时候,我们家不是一直帮衬着他们家吗?爸爸走了,他却看也不来看一眼。”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现实,有些人就是这样,这些,我们无法主宰。算了,不说这些了。儿子,这里风好大,你爸一个人在这里会冷。”

    “明天我就在这里栽些树,给他遮风挡雨。”

    “栽哪样树?”

    “白香树。”

    “不要。”

    “那栽哪样?”

    “楠木。你爸喜欢楠木树。还有......”

    “还有哪样,妈?”

    “周围再栽些野菊花。你爸喜欢,我也喜欢。”

    “好。”

    “儿子,你恨你爸不?”

    “恨!”

    “为哪样?”

    “他贪得无厌、喜新厌旧、抛弃妻子!”

    “那你还安葬他,还给他栽树、栽花?”

    “因为他是我爸,是他给了我生命。”

    “儿子,你爸的前半生是个好人,学你爸前半生,做个好人。”

    “嗯。”

    “妈,看守所陈所长刚才打电话说,爸爸还有些遗物在里边,让我们尽快过去拿。”

    “好,明天我们就去拿回来,该留下的保管好,该给他的就全都烧给他。”

    “妈,您在家休息,我去拿。”

    “我也去。”

    “您不去,我去就可以了,我保证一件不落地给您带回来。”

    “记住,就是一张纸也不要落下!”

    “是。”

    2015年2月22日   星期四    雨

       “妈,你快来看,爸爸留下的,还有一件毛衣,一支书法钢笔,一个笔记本。”

       “还有吗?”

      “没有了,我全都搜遍了,就这些。”

    “就这些?”

     “是,就这些,妈。您看,这件毛衣好像还是你给爸爸织的,他这支书法笔,是他四十岁生日那天,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您看,这些东西,他都一直留着。”

    “是,是,笔是他满四十岁那年,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毛衣是我和你爸结婚那年,我亲手给他织的。”我紧握着这两样已经没有了体温的东西,心里无比悲凉。

    “妈,您看!您快看,爸在本子上写了许多,您看看,是爸爸写的日记吗?”

    “给我。”

    我打开本子,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第一页是写给我和冠龙的一封信。


    亲爱的妻子颖,儿子龙:

     这几天我头痛得厉害,我晓得肯定是脑梗塞又犯了。当你们看到这个本子的时候,应该就是我离开你们的日子了。我知道,无论我对你们说多少声对不起都无济于事了。近段时间,虽然十分清苦,但我心里反而宁静、踏实了许多。还年轻的时候,我们心中的抱负是多么远大啊!可是现在想想,我留下了什么呢?我何曾留下些什么呢?儿子送给我这支笔,我一直舍不得用,但是今天我用它来剖析我自己了,我希望我们的儿子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颖,冠龙,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但是此刻,我还是要请求你们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们把我的这份手稿打印出来,联系报社,如果他们准许发表,你们就帮我发表了它。如果报社不能发表,你们把它放好了,等到我们的儿孙不听话的时候,就拿出来当成教材,教育他们。尽管把我当成反面教材,我也乐意,因为我觉得这样一来,也算是我对后代和社会做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贡献吧!

    如果真有前世今生,那我走后,一定到地下下最苦的苦力,去当牛做马,来换取来世与你和儿子的重逢。

                                                                                                                            伟   杰

                                                                                                                   2015年2月16日夜


    2015年2月24日   星期二   阴

    你说得有道理,你这篇材料一旦发表,我和冠龙一定要遭受给您更多非议,但是为了完成你的遗愿,也为了告诫更多手握权力的人正确使用手中的权力,我们还是决定联系。

    我花了三天时间亲自整理你的手稿,打印出来后,再让冠龙校对了两遍,确保无误后,我们把它投到了报社。

    四天后后,我接到了报社杨主编的电话:“喂,请问您是姚伟杰家属吗?”

    “是。请问......”

    “我是报社编辑杨宏,我想确认一下是您投的那篇《关于我的腐蚀》吗?”

    “是。”

    “您确定要发表吗?”

    “怎么,不够发表资格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文章,社会效应当然好,只是我的意思问您,问您确定要公开发表吗?”

     “是。这是他的遗愿,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能对社会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请您发表了它,这样一来,也算是他对社会的一点儿微薄的贡献吧。”

    “好,谢谢大姐!”

    2015年2月27日   星期五    阴

    今天,我看到你的《关于我的腐蚀》在报上二版头条登出了,现在我把它给你念一遍,希望你在天之灵能获得一点安慰。

                               关于我的腐蚀

    ——清泉市公安局长姚伟杰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忏悔录

    忏悔人:姚伟杰

    原任职务:清泉市公安局局长

    触犯罪名: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罪

    判决结果:未宣判

    犯罪事实:2010年至2013年,任清泉市公安局局长之间,滥用职权,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折合人民币1852万元。

    “六十年代中期,我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家中兄弟姐妹共有六个,两个姐姐先后夭折,后来只剩下我们兄弟四人。两个姐姐均因病家中无钱医治而逝。我的母亲也是常年有病,父亲是家里唯一的支柱。

       为了能读上书,我和三个弟弟寒暑假就捡些破铜烂铁卖钱,用来做学费。后来我和小弟相继考上师范,学费主要由二弟和三弟打零工负担。为了不增加家庭负担,三年师范生活,我都不在食堂打菜,而是从家里带些咸菜,炒些干辣椒。

    分配后,我只教了一年书。白岭河乡乡长看中我写得一手好字和好文章,认为我发展前途大,就帮着我转了行。从此,我从一个受学生爱戴的老师转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年轻的我是一个多么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啊。在白岭河当书记的时候,尽管条件那么艰苦,但是我和群众打成一片,在家里和妻子屠颖相濡以沫,为了实现我们的远大抱负,也为了能给儿子创造好的学习环境,我和妻子奋力拼搏、比翼双飞,从穷乡僻壤的白岭河飞到县里、市里,可谓是一路飞黄腾达,  我们一家成为无数人羡慕的对象。但是如今,我却成了囚笼之鸟。回想近几年经历的事情,深刻剖析,我认为主要由于以下几方面导致了我道德的沦丧,最终使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一是心态扭曲。随着地位日渐升高,我的贪念、私欲也随之而来。自从当上清泉市公安局局长,手中有了一定权力后,奉承我、巴结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时候,我自己也开始飘飘然起来,慢慢地放松了警惕,对社会上一些不良的风气也觉得见怪不怪。尤其是看到一些同事、领导坐的车比我好,穿的衣服比我高档,进高端娱乐场所的机会比我多,家里住的房子也比我好时,我的心里渐渐开始不平衡起来。但是,我一想到自己是一名党员领导干部,也不敢妄自放纵自己。直到那次父亲重病住院,医生说要换肾,验了我们兄弟四人的血,都匹配不上。二弟、三弟一直生活在农村,家里根本没有什么闲钱,小弟年前刚买了房子,首付的钱都在我这儿借了两万。而我家,刚还完房款,一下子哪能拿出十万元帮父亲换肾?帮父亲筹手术费的问题成了我们一家的难题。

    一天,包工头王牙子来到我办公室,请求我将职工宿舍的工程交给他做,他拿了许多他做过的工程效果图给我看,当然,临走时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还说等到事成了,还会加倍给我。我打开一看,整整四万块!四万块啊!如果再加倍,父亲的手术费不是就有着落了么?再说,工程给谁都是做,给别人做可以,给王牙子做怎么不可以呢?就这样,窘迫的我收下了王牙子的四万块钱,我也战战兢兢地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受赂。从此以后,我由最初接受他人钱财时的紧张不安,逐渐变为后来的习以为常;由开始的逢年过节接受礼金,到后来的为人办事收人钱财。收受的数额也开始由少变多,也更加明目张胆。但这些违纪违法行为,都被我自我安慰地定为“正常的人情往来”,我在自欺欺人和心存侥幸中,慢慢地,由一个受人尊敬的人民的公仆蜕变成了人民的罪人。我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彻底忘记了手中的权利是用来为民办事的,我的心态在逐渐扭曲,我的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在逐渐沦丧。

    二是交友不慎。我在夜总会认识了裴琳娜,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她的两个哥哥,还有其余几个所谓的“朋友”。说实话,裴琳娜的确比我妻子屠颖年轻、漂亮。认识裴琳娜那段时间,我的妻子屠颖正在北京参加培训。两个月时间,裴琳娜像是给我灌了迷魂药,一天不见,我就仿佛觉得自己丢了魂。她水蛇一般迷人的腰和她那双摄魂的眼睛,让我无法自拔。我原以为只是和她逢场作戏,三五年后给她些钱打发了她便罢了,哪知道她悄悄取消了避孕措施,怀上了我的种。这下怎么了得?要是屠颖知道了闹起了我可就完了。可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屠颖从北京回来的第二个周,她就发现了我和裴琳娜的事。我不想和屠颖离婚,但是在裴琳娜的威逼下,我痛苦地将离婚协议书递到屠颖面前。屠颖呢?居然委屈自己,成全了我和裴琳娜这对狗男女。裴琳娜与屠颖不是同类女人,屠颖会把别人送到家来的物品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但是裴琳娜不一样,她十分关注别人送没有送礼物,如果是提着贵重礼物来家的,她会热情地和人家拉家常,但是如果是空手来家里找我办事的,她会连一杯茶也懒得倒。我说过她几次,她就跟我大闹,说我嫌弃她没文化,嫌弃她不懂礼节。说多次了,也不见她改,我也就懒得说了。我没想到这个女人变本加厉,她自己挥霍也就算了,还成天就在我耳边念叨,让我把她大哥和大嫂的工作问题解决了,不然的话,她就把我有些不便人知的事抖落出去。结识了裴琳娜,是我一生的悲哀。结婚后,没有管教好她,反而让她成了我腐败的助推器。

    三是不会算账。现在我从六个方面来给自己算一笔细账:第一笔“政治账”。政治上,我是自毁前程;第二笔“经济账”。经济上,现在我是倾家荡产;第三笔“名誉账”。名誉上,现在我是身败名裂;第四笔“亲情账”,家庭方面,现在我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第五笔“自由账”。现在我是身陷牢笼,哪有自由可言?第六笔“健康账”。现在我是满头白发,身心交瘁,时常犯病,哪还有健康?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啊!现在算算,每一笔账上,我都是负债累累啊!真没想到,我活了几十年,居然是个负数!我一生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呢?

    对于我人生的这几笔账,我自己心里很明白,究其原因,还是由于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放松了做人与为官的底线,以至铸成了今天无法弥补的大错。现在我明白了,只可惜一切都晚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事到如今,尽管不起任何作用,但我还是要表达对党、对祖国、对父母亲人、对老师领导深深的愧疚之情。我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做些对社会、对人民有益的事,但是因为自己的虚荣和贪恋,反而有负于党和国家的培养,辜负了老师、领导的期望,辜负了妻子和儿子。我痛悔自己败坏了党风和社会风气,给党和领导干部的形象抹了黑,我不是人!

    现在我才真正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免费的午餐,给自己送钱的人并不是我的朋友,他们的朋友其实是金钱和权力。我也真正明白了,为官也就是一种普通的职业,只是我以前官本位思想太强烈,没能正确用好人民赋予我的权利。我深受其官本位思想的毒害,而我,也用这官本位思想祸害了别人。现在想想,我真不是个什么好人,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一个人。现在我是看明白了,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我希望各级领导干部可以把我当成一面镜子。一定要筑牢自己的思想道德防线,抗得住各种诱惑。要增强自省、自警、自重、自律意识,正确处理好亲情与党性的关系,从严把好金钱观、色情观、交友观、亲情关。做到拒腐蚀,永不沾,永葆共产党人的本色,真正做到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干事,清清白白为官。

    2015年3月5日   星期四    晴

    你知道吗?你的这篇《关于我的腐蚀》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很多监察网站都转载了。省监察厅将它收进了专刊,行政学校直接将它定为学习教材。

    尽管很多人痛恨你,但是,你敢于将自己当成反面教材,在世人面前主动剖析自己,说明你还是拥有敢于当担的精神,也有极力向善的良知。虽然太迟太迟,但我还是十分敬重你。

    今天我把省监察厅的专刊和行政学校编印成册的教材也拿来了,我把它们通通烧给你,你自己读吧,这下你的灵魂应该得到些安慰了吧!

    只是,你这篇文章一发表,我和冠龙也跟着成了“名人”,只要我们一出门,身后就是别人对你议论的声音。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自己都没有管好,哪管得了别人的嘴呢?嘴长在他们身上,任由他们说去吧。只是你这一走,我的整个心也被你掏空了,我的脑子里,每天都是我们在白岭河散步、洗衣服的身影,我看到你拿着我的文胸时,你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看到我们的儿子小冠龙光着屁股在白岭河浅滩里捉小鱼。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你在法庭上流着泪看着我和冠龙,你好伤心,好伤心。你走了这两个月,我整整瘦了十斤。虽然我每天还是照常吃饭、睡觉、买菜,只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吃饭、睡觉、买菜?我觉得,我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窗外好亮,广场上挂了好多灯笼,好多孩子在广场上追逐、打闹、嬉戏。大人们只围着灯笼转,好像是在猜灯谜。对了,今天好像是元宵节。是元宵节吗?对了,冠龙去哪儿了?他在家吗?他出去了几天呢?我好像觉得他在家,又仿佛觉得他出去了好久。他们该开学了吧?他去学校了吗?

    电话真讨厌,打乱了我想你的思绪。

    “喂!喂!喂喂!”

    “你是哪个?哪样事?说!”我现在一点耐性也没有。

    “你是姚冠龙的母亲吗?姚冠龙,你是姚冠龙的母亲屠颖吗?”

    我是屠颖吗?

    “喂!请问你是姚冠龙的母亲屠颖女士吗?请问姚冠龙是你儿子吗?请回答!”

    “冠龙?冠龙?哦,是,是,冠龙是我儿子!你是哪个?找我家冠龙哪样事?我家冠龙好像不在家。”

    “不在家,他当然不在家!你家儿子出事了!”

    “出......出事了?”

    “是,出事了!你赶紧到公安局来一趟!”

    “我?去公安局?”

    “是。马上!赶紧!”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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