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是以家庭护工的身份去齐宥家的。
司机把她的行李搬到二楼的客房顺便提醒她:“阿狸小姐,齐先生喜欢安静,你尽量安静些。”说完转身四平八稳的走出齐家,是个正正经经的男人。
阿狸其实也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齐宥的家庭医生来了。李阿姨带着医生上楼去齐宥的房间,顺便叫了阿狸一起。阿狸是该去的,这是她的工作。一个学母婴护理的护士去照顾一个双腿残废的男人,这听起来多少有些荒唐。但是对于一个刚毕业没工作经验又缺钱的女孩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况且人雇主都不介意。
阿狸跟在李阿姨身后进了齐宥的房间,这是一间称得上“简陋”的卧室,一张床,一个轮椅,一个床头柜和一个双开门衣柜,厚厚的深灰色地毯,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黑白灰色调的装修风格透着卧室主人些许的冷情。
躺卧在床上的齐宥与阿狸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以为一个两年里双腿不能站立的男人应该是羸弱的,至少气色会很差,脾气暴躁或者神情绝望,但是他都没有。利落的寸头,宽松的白T恤,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胡子刮的很干净,跟医生打过招呼后就自顾安静的看书,那双拿书的手修长白净,阿狸的心仿佛被它轻轻的挠了一下。
阿狸在家庭医生的指导下细心的给齐宥按摩双腿,她有些紧张,除了父亲从来没有跟哪个男人如此接近过,手上不自觉地有些用劲,知道他感觉不到疼痛,可她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她的脸刷一下就红到耳根,慌忙的低下头。怎么回事?搞得跟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似的!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他突然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答:“阿狸。”
阿狸其实不太会照顾人,齐宥也并不要她照顾,只需要每天早晚给他的腿按摩,针对他的的情况做一日三餐的营养搭配,偶尔会让她给他读读书,其他时间都属于她自己,这份工作简单轻松到让阿狸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了大运。
阿狸是喜欢做这些事情的,她做这些的时候齐宥总是很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她觉得整个人都泡在他的柔情里,可能不久就会开出花来。她完全忽略了他的年龄和身体的不健全。
阿狸小心翼翼的揣着她的小心思,她不知道他眼里的温柔是属于哪一种,她在等。
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那张照片,阿狸可能会一直把自己装在蜜罐里 。
那是一个20多岁的女孩,笑颜如花,一双眼睛晶亮,好像一片汪洋,看见的人就会不自觉的被吸进去。那双眼睛,对了,那双眼睛跟阿狸的竟然有七八分相似,相片背面写着米儿宝贝。阿狸的心好像被齐宥的那双修长的手狠狠的捏了一下一样疼。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她不仅把齐宥装进自己心里,还试图住进他心里,她差点把自己变成了可恶的第三者。她仓惶的“逃”出他的房间,刚到门口就撞上坐上轮椅上的齐宥,她忙解释:“我是来给你送花的。”齐宥看着她笑着说:“哦,怎么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她脑子很乱,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急急的跑回房间。
齐宥皱了下眉头摇着轮椅进了卧室,床头柜上放了一束以满天星为主的插花,原来她还有这手艺!齐宥想,这丫头总能给他很多惊喜。比如做的菜很好吃,比如给他读书读到精彩的时候总能说上些自己的感受,这些感受跟他的竟然很相似。还有她那双眼睛,跟齐米的眼睛很像,一样的清澈,一样的单纯美好。他拿起床上那本书,书名叫《漂》,是美国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唯一的作品,这是妹妹最喜欢的一本书。他翻到100页,里面夹着妹妹齐米的照片,他苦涩的对着照片说:“丫头,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她了。我的腿现在虽然有了知觉,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我现在还给不了她未来。”
那天之后,齐宥发现阿狸有些不一样了,除了按摩以外他几乎都看不见她,他找她给他读书时她总用别的事推脱。她在躲他。他突然想起那本《漂》,他曾经在最后一页写了一句木心的诗:
每夜,梦中的你
梦中是你
与枕俱醒
——给阿狸
她定是看见了,所以才躲我,齐宥想。想到这些他一阵难过,心有些隐隐的疼,终是自己痴想了。
阿狸终于决定离开。
好久没给齐宥送水果的阿狸出现在齐宥卧室,齐宥抬头看了看她手里的果盘又低下头看书说:“放柜子上吧。”阿狸边放果盘边说:“我妈妈托人给我找了个医院的工作,我明天就要走了,这边的工作......”齐宥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他似不在意的说:“哦,齐医生会来替一段时间的,然后再找人。”阿狸紧紧握着拳头,心狠狠的揪着疼,走吧阿狸,你就不该跟他遇见,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阿狸哦了一声走出齐宥的卧室。齐宥觉得头疼的厉害,放下书把手覆在眼睛上,用另外一只手用力地敲打了几下腿,他从来没有如此地恨过他这两条腿。
阿狸走了,她坐上回家的火车时才想起她的一本书落在齐宥家她住的房间里了。她有些慌张,因为她在那本书的每一页末尾都写着齐宥的名字。随后她又想,齐宥是不会去她的房间的,李阿姨看见了也一定会把它当废品丢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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