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苏飞早早来到海冰心理咨询工作室,等待魏洛芙来做第三次咨询。
魏洛芙进来的时候,苏飞觉得今天她的状态看起来比第一次来还要糟。显然来时她都没有认真梳洗化妆,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后,脸色苍白,眼圈发黑,目光空洞,穿的衣服跟睡衣差不多,松松大大的,整个人看起来很萎靡。
苏飞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看起来你的状态很不好。”
“哎!能好得了吗?从昨天到现在我什么都吃不下,一分钟也睡不着,我真的不想活了。”魏洛芙了无生气地说。
“还好你没有做出什么傻事。”苏飞关切地说。
“要不是苏老师你说咱们之间有协议,咨询期间不得自杀,真的,也许今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这样的事,确实让人绝望。”
苏飞稍一共情,魏洛芙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苏教师,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可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啊!”
“有时候一味地付出并不能留住别人的心,”苏飞一边思考,一边字斟句酌地说,“你必须得看明白,在这段婚姻关系里,他想要的是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把什么都给了他呀!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了!”
“除了一个孩子?”
“哎!也许这就是我最失败的地方。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但他还年轻,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我也怀过他的孩子,但我给打掉了。”
“是吗?那是怎么回事呢?”苏飞很好奇,明明男方那么想要孩子,为什么有了孩子还会打掉。
“你知道,我们经常分分合合的,”魏洛芙解释说,“那次发现怀孕的时候,是我们刚结婚不久,他那次打我打得比较狠,然后就是很长时间不回家、不见我。我也下决心离开他,就一狠心打掉了孩子。”
“很可惜。”
“是啊!但是当我打掉孩子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离不开他。”
“那他知道这件事吗?”
“后来他回来以后,知道了这件事,快要气疯了。”
“是不是又一次家暴?”
“嗯。”魏洛芙悲伤地说,“而且从那次以后,他就频繁地在外面找别的女人,有时甚至会把她们带回家里来,在我面前亲热。”
天。苏飞无法想象那种场面。只好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有的时候他也会对我很好。”魏洛芙眼睛里泪光闪烁。
“跟你要钱的时候?”
“多数时候是的。”
苏飞似乎感到一股火在胸中燃烧一样,几乎就要爆发了:“这么多年,难道你真的体会不出来吗?不客气地说,他这是一直在利用你啊!他就是利用你对性的痴迷,或者说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他的痴迷,来榨取你的血汗!现在,他把你榨干了,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他就走了呀!”
“苏老师,我的智商没有问题。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可是,我就是摆脱不了那种诱惑!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好吧,这正是上次我们商定的咨询的第二个目标。现在,第一个目标,尝试如何使自己的婚姻变得更好,已经没有必要了。”
“是啊!苏老师,您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了,我真的想弄清楚这件事,也好让我自己有个解脱!”
“好。我觉得要想弄清楚这件事,需要了解一下你的个人成长史,也就是童年经历。从你能记事的最早记忆开始,你觉得有必要给我讲的,都给我讲讲吧。”
魏洛芙开始讲述她的成长故事。那一定是个长长的故事吧,苏飞想。他做好准备走近她的人生经历,看看一个小女孩,如何长成今天的样子。
魏洛芙出生在一个城市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师。父母属于中年得子,虽然是个女孩,但他们十分喜爱这个掌上明珠,给她取名洛芙,取自曹植的《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小洛芙出生的时候,正值“三年自然灾害”的尾巴,好在大学教师的待遇还算可以,小洛芙顺利渡过了出生后的头几年,果然长得越来越好看,活脱脱一个小洛神。
洛芙刚上小学,“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洛芙的爸爸是大学教授,也是当时国内为数不多的材料学方面的专家,始终紧跟国际科学研究的最前沿,与国外专家学者多有交流。校内的“造反派”据此认定他是“里通外国”的“间谍”“汉奸”“卖国贼”,给他脖子上挂上大牌子,写着“反动学术权威”,头上戴着纸做的高帽子,开批斗会批斗他,还拉他去游街。洛芙的妈妈是中文系教授,迫于压力,与丈夫划清了界线。
魏洛芙记得,开批斗会那天,她看到爸爸被打、被折磨,疯了一样地冲上台,大喊:“我爸爸是好人!你们都是坏人!”并疯狂地踢、打、咬那些批斗折磨爸爸的大人。小孩子哪是大人的对手,那些人把她拖进后台,关进一间小黑屋子里,任凭她在里面哭喊踢打。
不知过了多久,洛芙哭累了,踢门也踢不动了,就靠坐在门上睡着了。
那些“造反派”的人也忘了这个疯狂的小丫头,散会了就都走了。
洛芙的妈妈受不了批斗会的侮辱,借口生病,躲在家里没有参加丈夫的批斗。到了晚上很晚了,洛芙还没有回来,她着急地到处去找,也找不到。问了许多人,才有人说看到批斗会的时候小洛芙跑上台去保护爸爸,被大人不知拉到哪去关起来了。
妈妈找了很久,半夜时分才在会场的后台找到洛芙被关的小屋,可是门被锁着,也找不到谁有钥匙。洛芙很害怕,在里面不停地哭,妈妈在门外跟她说话,陪着她。
后来洛芙说饿了,妈妈赶快回家取来几块饼干和水,壮着胆子把门上的一小块玻璃打碎,手从小窗口里伸进去,把饼干和水递给洛芙。洛芙抓住妈妈的手,虽然仍看不到妈妈,但感觉好多了。
“等等!”仿佛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苏飞脑海里突然闪过“妈妈的手”这四个字。“你还记得当时你抓住妈妈的手,是什么感觉吗?”
“就是感觉很温柔、很温暖、很安全。我记得我当时紧紧地一直抓住妈妈的手不敢松开,直到天亮有人来了,才找人把门给打开,放我出来。一开门,我就扑到妈妈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哭,生怕一松手,妈妈就跑了似的。”
“那你感受一下,你现任丈夫的手第一次接触你身体的时候,和小时候这个情景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魏洛芙似乎有点出神,想了一会儿,确定地说:“嗯!就是很相似!当时的灯光也是很暗,那个按摩的小屋也不大,就像是小时候那个关我的小黑屋一样!”
“类似的情景,类似的一双温暖、温柔的手,一下子就让你找到了类似的安全感?”
“是的!应该就是这样的!”
“所以,也许你迷恋的并不是他的性,”苏飞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迷恋的只是那种让你感到安全、感到舒服的感觉?”
“也许真的是这样的!”魏洛芙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不是也跟你说过吗,我们每次上床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是特别强。这几年,随着我年龄的增长,那方面已经有点……有点干涩了,你懂的。”
“所以说,很有可能你的快感并不是主要来源于肉体,而是主要来源于心理上的满足。”
“或许是吧!但是,苏老师,我不明白,虽然当时的情景和他的手让我找到了当年的安全感,但他是男的呀!我也不可能把他当作我的妈妈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嗯,目前这还是我们的假设,”苏飞看了看表,说:“这次时间快到了,下次你再跟我多说说你的妈妈吧!”
魏洛芙意犹未尽地说:“哎!说起我妈妈,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吗?真想和你聊上三天三夜!”
苏飞关心地说:“你感觉好点了吗?”
“感觉好多了!把妈妈的手和他的手联系起来,似乎解开了我心中很大的疑团,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苏老师,是不是我明白了这些,就能好起来了?”
“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过你也别着急,我感觉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急不急!苏老师,我希望和你一直这么把咨询做下去,在你面前,我就像个孩子似的,虽然你比我年龄小不少,但一到你面前,我就觉得有了依靠。”
“我谢谢你的信任,等我们把你的成长经历这块做完,将来我们可以再聊聊你这种觉得有依靠的感觉。”
“好的!那再见,苏老师!我觉得我有点饿了。”
“快去吃点东西吧!照顾好自己哦!”
“嗯!一定会的!”魏洛芙直视着苏飞,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眼睛里似乎在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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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故事为文学作品,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亦非专业工作再现,不求专业督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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