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道老
１.
一大早，正在找工作的阿辉，接到了发小阿强的电话。
“阿辉，赶紧收拾一下，无线艺员培训班招人，今天是最后一天啦。咱俩去试试。”
“你的理想不是当一个电脑维修员吗？”
“是啊，这也不影响啊。你的梦想不是当一个演员吗？这是一个机会，试试也没什么呀，说不定能成呢。你就当陪我行不行？”
阿辉觉得阿强说得很有道理。做演员一直是阿辉的一个“梦”想，做梦也不敢想的理想。因为阿辉家从祖上多少辈，也没有从事演员行业的人。阿辉的爸爸是一个公司的职员，妈妈是电影院的检票员。小时候，阿辉放学后，家里没有人，他就来到妈妈工作的地方，那地方不限制小孩子活动，不影响工作就行。借这个机会，阿辉看了不少的电影。他常常为电影中的人物而感动到涕泪俱下，他想，将来自己若有机会，能从事他们的事业，也能演得你他们那样好像就好了。
这些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全家人都没有从事这个行业的，哥哥搞的是建筑，弟弟还在上学，学的是机电。就是自己大学里的专业，也是平面设计，是理工科的。
自己从来没接触过演技，怎么有机会当演员。人家肯定不会收自己。算了，就陪陪阿强好了，反正就半天，也不急这么点时间。
２.
考场堆满年轻人。有自己来的，好多是和朋友一起来的。阿辉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有蹲着的，有站着的，大家都好奇地观望着。阿辉看了墙上的招生广告信息，只要是高中毕业的，不分男女，都可以应试。阿辉想，怪不得好多人看起来比自己小，人家只高中毕业嘛。
这时候，一位小伙子拿了一叠子印刷表格过来，每人发一张，让大家填写考生资料。忽然，人群就骚动起来，只见几个朋友连拉带拽一个大眼睛，鹰钩鼻的小伙子。小伙子嘴里只嚷：“光发表格的人员就这么帅了，我又长得不帅，一定会选不上的，我不考了。”他的朋友，有个抱着他的，另几个拉着他，他还在使劲挣脱。他的朋友说：“人家不是说了嘛，不是光长得帅的能选中。都长得帅了，那丑的谁演啊？再说了，你又不丑。还没考你怎么知道你考不中啊？不要这么没信心好不好？”
开始考试了，里面按着名单，一个一个地叫进考场面试。人们开始紧张起来，阿辉看到一个人的脸上的肉只颤抖。还有的在原地只跺脚，又抓耳挠腮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的脸色因紧张而发白。阿辉觉得自己反正是来陪阿强的，不抱什么希望，反而没有那么紧张。
阿辉听到了叫自己的名字，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阿辉进到考场，看到那阵式，吓了一跳。只见考场一排长条桌子，桌边做了好多老师。阿辉悄悄地数了数，得有十位老师。而考试的只有他一个学生。老师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有一个老师告诉阿辉，他可以随便发挥，让他们看看就好了。阿辉也没什么演戏的经验，甚至以前上台合唱都没参加过。他只好硬着头皮，胡乱走了一通。在这过程中，还忍不住偷偷地做了个鬼脸。
后来轮到阿强了，阿辉在外面等着。他想，阿强一定没问题。因为阿强不只长得好，而且之前也准备了个小品。
阿强从考场出来后，信心满满。阿辉就替朋友放心了。然后他俩就回来了。阿辉也没把这事放到心上。又开始寻找工作招聘的信息。
发通知书的时候到了，阿辉打开通知书，有点发愣。他竟然被录取了。他赶紧给阿强打电话，询问情况，电话中听到阿强口气无精打采地，原来他落榜了。
３.
阿辉很奇怪为什么他为被录取，老师是这样解释的：“你看你，一双丹凤眼。鼻子高，红脸膛，细高个子。不难看，但不是非常出色。你这种长相，在人群不是很显眼，你的特点就是特点不突出。你这样的人才有潜力，好不好容易成为一个实力演员。”他对这些话没什么感觉，但很珍惜这次偶然的机会，他很尽心地吸取着各种演出方面的知识。他发现，那个嫌自己不帅的青年也成了他的同学，他叫阿华。阿辉和阿华常常互相交流演出的看法，对于如何学好一个角色，他俩常常在一起琢磨。
有一次他们实习的时候，一起跑龙套演两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俩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如何在演出中突出自己。第二天，阿辉穿了一身黑色的皮夹克，戴着一副墨镜来了。导演将他骂了一顿，说他小角色，盖过了主角的气场，这是演出的大忌讳。通过这次事件，阿辉明白了演出不是要一个人出风头，要照顾所有人的布局。
４.
很快，阿辉以良好的成绩毕业了。但他没有跟公司签署演出合约。因为他觉得签订合约要八年时间，在这八年中，不允许个人参加其他公司的演出。而且，听说，前三年，只能在公司跑龙套，不会有大的角色机会。后几年也不一定有主角的机会。而且这期间不允许接别的公司的合约。他觉得八年时间对一个人来说太长了，因为生命就是短暂的，在无线一待八年太不值得。所以他拒绝了签约。也就意味着，他一毕业，就失业了。
正好，一位朋友的父亲李导演刚组织了一个演出公司，叫“佳和公司”。需要招募有演出方面知识的人。朋友推荐了阿辉。李导演通过和阿辉接触，很看好阿辉。他与大陆合作一部电影，便邀请阿辉试试参演。
阿辉化好妆，穿上演出的服装。整个角色好像就是为阿辉定身打造的。阿辉很快找到了感觉。得到了导演的好评。影片上映后好评如潮，得到了金像奖。阿辉一夜之间成了影帝，他出名了。
阿辉感觉有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自己一下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走上了神坛？走在路上，看到向他索要签名的粉丝，开始他还有点拘束，手不知往哪里放好，他不好意思地搔着自己的头发。渐渐地，他自信起来，碰到粉丝要签名，就大方地拿出笔来签字。
５.
李导演很高兴，要阿辉第二天上午来公司，他们商量下一部电影的合作事宜。而且还有几个导演有意向让阿辉参演，已经跟李导演打了招呼，请求他从中联系。
第二天，阿辉高高兴兴地，早早地就来到了公司。李导演已经在办公室。他看到阿辉，嘴张了张，眼眉微戚，却又犹豫了，没说出话来。阿辉感到情况可能有什么变化，有不祥的感觉。他没说话，双眼紧盯着李导。李导演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口说道：“阿辉，情况有变化。”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让阿辉看。阿辉发现，那是打印的一封电子邮件。说阿辉去大陆拍电影，已经触犯了他们的规则。
看阿辉不解的神色，导演跟他解释。原来，当时，香港拍的片子，一般都是在台岛公映，赚利润。百分之八十的利润都是从台岛赚的。由于两地的政治原因，这次拍片，触到了敏感线。所以他们先通过邮件发出警告。
阿辉没有社会经验，只好顺着问：“导演，那你说怎么办好？”导演沉吟了一会儿，看着阿辉的眼睛，带着询问的意思：“这种情况，一般是演员本人在报纸上或新闻上发一条公示信息，表示道歉。”
阿辉一听，很愤怒，感觉委曲。他皱眉道：“我又没做错什么。都是中国人，在中国的地盘上拍戏。我不道歉。”
导演看他决绝的样子，给他解释。那下面的片子就不能拍了。因为拍片子是为了赚钱。阿辉不道歉，下一步台岛就会不允许他们的电影在那里公映了。公司拍了片子就会赔钱，所以不会让阿辉拍了。
阿辉表示理解，但他坚决不道歉。失望地回家去。
果然，第二天，台岛发出了严禁阿辉拍的片子引进台岛的通告。一天之内，所有香港人都知道了。
正如李导所说，拍片子的所有合作意向都没有了声息。
阿辉自己在家里生着闷气，他接到了阿强打来的电话。阿强劝他道歉，说政*治，人人都明白的。口头上说个软话又没什么。要不，阿辉没活干了。
阿强还是不同意，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阿强叹气道：“我知道你的脾气。既然你觉得违心就不要道歉。只可惜了你的工作。”
阿强的电话刚放下，电话铃又响了，是女朋友阿茜，她苦苦劝说阿辉道歉。甚至引经据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阿辉说，“我不能为了钱，放弃自己的做人原则。”女朋友很气，“原则，原则！你吃不上饭还原则。”生气地挂断电话。
屋子里烟云笼罩，阿辉隐身在暗淡的灯光下，不停地吸着烟。面前的烟灰缸已经装满了烟头，有些溢出来，散落在它的周围。他用手指磕了磕烟卷，那多余的烟灰就飞尘似地散了，露出红红的烟火头。他将烟放到嘴里猛吸了一口，然后一口喷出，那烟雾将他的脸罩着，在灯光下模糊起来，一如他的路。苦苦思索着，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为什么这么多人不赞成自己的做法。可是，生存固然重要，但为了生存放弃做人的原则，他肯定会更难过，每一天都受不了自己。可这样，自己要失业了。一股苦恼充塞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他想不出好的主意，只好不停地吸烟，他又狠狠地猛吸了一大口烟，呛得他咳嗽起来。
电话铃声又响了，阿辉一看是母亲的号码，他接起电话，听到了母亲充满慈爱的声音：“阿辉，你做得对，妈支持你。工作没了可再找，但不能丧失做人的本分。大不了不再演戏了。要不你再进公司做个打工人，或者，你自己摆摊好了，比进厂打工灵活些。”
阿辉听了妈的话，心里亮堂多了。他下定决心，自己去摆摊好了。
６
阿辉请阿强帮忙在铜锣湾租了个摊位。阿强上次落榜后已经在那里开了电脑维修店，也算实现了他的理想，干得还不错。阿强问阿辉：“你和阿茜还有没有联系啊？我看到阿茜和一个穿戴时尚的年轻人逛街。”阿辉这才想起，最近由于这些事，一直没跟阿茜联系了。他又想，这样也好，自己没什么前途，不能给她想要的，她自己有好的归宿也不错。
阿辉开始了他的摆摊生涯。他大学里学的是平面设计，他就设计一些工艺品来卖。没事的时候，他就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他们的一言一行。
被雪藏，让他明白了，所谓的盛名，不过像水中月，雾中花一般，可以转瞬即失；又像吸烟时喷出的烟雾，很快随风像云般散去。这一切都不如踏踏实实做事来得实在。所以，对待那些东西，不能太介意。作为一个明星，不如作为一个实力演员来的好。
他是摆摊了，并不代表他就永远放弃作一个演员。他工作不忙，让他更有时间思索。他想明白了，作为一个演员，基本功必须扎实，那就要对生活，观察细致入微，理解人们，才能演好他们。
他会每天晚上记笔记，观察了什么样的人，应该是个什么身份，这样的人心理如何，生活中行为等等。这一段时间，他观察了形形色色的市井小人物，也与他们打交道，对他们深入了解，他们各有各的喜悲。阿辉觉得自己好像了解了生活。很快，他就记了厚厚的一本。
有的顾客看他面熟：“哎，我说大姐，怎么看这年轻人像电影明星阿辉啊。”另一个表示反对，说不可能。阿辉听见了，也不介意，微笑着点头：“不错，我就是阿辉。”
７.
不论什么样的生活，时光不会为你停留。阿辉摆摊已经一年半了。
这天，阿辉生意不忙。正在观察着周围的行人。只见一个老太太，大概有六、七十岁，将头发烫蓬松，以遮盖她日渐稀疏的头发。前背略微佝偻，慢慢踱步。这时，随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他的视线被挡住了。一位妙龄女郎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线条优美。眼神顾盼生辉，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邻家妹妹，阿辉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很亲切，和她在一起，没有压力，非常轻松。
阿辉露出友好的笑容，“请看看，你需要什么？”她却直接来到他的身边，从小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阿辉。一开口，脸上先露出微笑，“我叫阿佳，想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节目摄制组。”
８
这一年半以来，第一次有人邀请阿辉入剧组。阿辉愣住了，没有言语。他不相信似地本能地问道：“真的么？”对方很干脆地回答，“是。”阿辉喜出望外，很痛快地答应了。
阿佳领阿辉来见剧组负责任。这是一个四十多岁，中等个子、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他和蔼地请阿辉坐，笑着告诉阿辉，阿佳听说了阿辉的事，很欣赏他的骨气。正好剧组缺一个年轻人，阿佳极力建议负责人让阿辉来。
“不要让阿佳失望。”他鼓励地拍了拍阿辉的肩膀。
阿辉很快适应了新工作。他同时喜欢上了阿佳。这么长时间一来，只有阿佳勇于给他戏拍，他觉得她对他有知遇之恩。这天底下，只有她欣赏他、懂他。他还听同事说，阿佳毕业于英国的牛津大学，会好几国语言。他发现阿佳多才多艺，工作应付自如。只可惜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想到这些，阿辉很失落。看来自己只能暗恋这位漂亮、敢说敢做有担当、又有才华的女神了。
好在不久，他听同事说阿佳与男朋友分手了。他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但是他决定拼力一试，要不自己会后悔的。他毫不犹豫地向阿佳表白了，阿佳开始觉得他们认识时间这么短，对他并不真正了解，还有些顾虑。但她很快被阿辉的诚心打动，同意了他们交往。
阿佳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阿辉告诉她，自己谈恋爱不想依靠父母的钱时，她很支持。多年以后，事业顺风顺水的阿辉，领着已经成为妻子的阿佳，再次来到婚前他们常去的一个饭店，去重温旧梦时，一看账单，禁不住质问服务员，怎么涨钱这么厉害。妻子拉住了他，阿辉这才知道，当年阿佳每次总是提前告诉服务员，结账时跟阿辉说半价，余下的有她来补上。因为当年阿辉收入比较少。这时，一个快人快语的服务员笑着告诉阿辉：“那时候，我们给了你一个昵称’五折先生’，当然了，没有冒犯的意思哦。我们都羡慕你有福气，有一位如此知心体贴的女朋友。”
后来阿佳领阿辉去她们家见阿佳的父母，阿辉才发现阿佳家庭条件很好，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然而阿佳却一点大小姐的习性都没有，很随和。结婚时阿辉只有八千块钱，于是他们只请亲人朋友简单地吃了顿饭，非常简朴。婚礼当天晚上，阿辉内疚地对阿佳说：“对不起，委屈你了。”阿佳不以为意，她亲了一口阿辉，然后说：“你相信你不会让我难过的。”婚后，阿辉的收入不够家用，她会悄悄地用自己的收入补上。
每想到这些，阿辉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后来阿佳生了孩子，阿辉的工作也逐渐走上了正规。这时，台岛那边的封禁也在李导演他们的活动下，逐渐取消了。阿辉的工作逐渐顺畅起来。阿佳便退居幕后成了家庭主妇，阿辉的工作劲头更足了。自己一定要努力工作，让妻子和孩子生活无忧，他想到。
9
他时刻想到自己是一个演员，他要演好每一个角色，哪怕是一个配角。他演的角色，戏路非常之广。能文能武，能阳刚能阴柔。上至九五之尊的帝王，下至落魄街头的小混混；阳刚如江湖侠客，一个眼神就能杀人；阴柔似女子，能把人酸掉牙。警察、老师、黑帮老大、正气浩然的国家干部……不论是主角还是配角，他都严肃对待。每得到一个角色，他都细细地研习剧本，对所演角色的特性进行揣摩，以达到切近角色。
在扮演警察时，他就去警队实地考察，询问警察的日常生活，日常工作特点。他在接到一个主角，让他在一个电视剧中扮演一个充满正气、不徇私情的国家干部时，他对这个角色进行了细致的考评。他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和家人的关系，工作中的态度，与家人的互动等等，他一边琢磨，一边记笔记，最后积累成一本厚厚的书，有十万多字。他拿着笔记让导演看，跟导演一起商量如何把人物演活。导演吃了一惊，“哇，你写的比剧本都厚了。”他建议导演加上一幕，剧中他与儿子隔着窗玻璃，泪眼想望。导演接受了，剧出来后，受到好评。
就是凭着这种精神，他把每一个角色都演得活灵活现，多次获得最佳主角奖和最佳配角奖。
他并不为此满足，他总是在寻找、在等待，想有新的突破。他更喜欢跟年轻的导演合作，说他们比较有朝气，思想比较新，最容易给他带来新的东西。
他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摆正自己的位置，自己就是一个演员。所以和他合作的所有的人都很喜欢他，觉得他没有明星的架子。他总是现场最忙的人，一会儿是演员，一会儿又是场记，还会和大家一块儿商量戏，更会耍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大家都喜欢与他合作，他们认为他就是那个追光的人。“追光的人，终会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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