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付轶被学校的广播声吵醒。
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连扫除的同学似乎都已经回家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睡到了现在,转头望向窗外,稀落的几位同学背着书包走向校门口,操场上只剩下一群乌鸦在模糊的天色中盘旋。
他甩甩头,把自己从模糊的梦境中拉出来,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这时他才留意到广播里正循环播放着:“今日双色球的开奖结果是,07 09 22 35 01……”
02
付轶被父亲吵醒。
父亲粗着嗓子从另外一个房间高声叫道:“你要去就赶紧去,猫粮在门口的鞋柜上,过会儿天儿该热起来了。”
付轶迷糊着应了一下,心想刚刚居然梦见了中学的广播播放彩票的中奖结果,也不知道大脑是怎么转过去的。他觉得好玩,又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下,然后决定起床。今天要去给住在城郊乡村的二叔家送猫粮。猫原本是他养的,后来他去念大学,家里也搬到了新房子,妈妈害怕猫会抓破家居,就送到了二叔家。但猫咪从小吃惯了猫粮,不愿意吃其他东西,他就要定期给二叔家送去猫粮。
城市很小,他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二叔家。即便是夏天,清晨的风也觉得有些阴冷,天空还是模糊的,好像要下雨。乡下人起得早,二叔家这个时候已经忙碌了起来,他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才在窗台的角落里找到了猫。猫怀着孕,大概就要生了,懒懒地躺在那里,只舔了舔他的手。
二婶在门口探了个头:“大力,吃个饭再走呗。快开饭了。”
他挠着猫咪的头:“成。那我出去买个饮料。”他总来二叔家吃饭,也总是出去买一瓶雪碧,哪怕早饭也不例外。
小卖部和二叔家隔了两趟房,他沿着土路晃悠着向前走。麻雀很讨厌他,在枝头咒骂他,还在他走近的时候恐惧地逃窜。这群小瘪犊子,他想。
奇怪的是小卖部竟然不见了,原本是小卖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大而荒芜的院子。野草几乎把院门堵住,爬了半个架子的葡萄藤却枯了。低矮的房屋耷拉着肩膀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到处都是灰尘。一口通体红锈的压水井贴着墙根立着,墙体没有刷水泥,红色的砖已经被腐蚀得参差不齐,野草从墙缝里生长出来。
付轶走过去伸出手,试着压了一下水井,水井的手柄根本不吃力,应该是里面哪里断掉了,更不见有水被压上来。他皱了皱眉,对着黑洞洞的房门高声喊了一句:“有人吗?”
声音似乎被黑暗吞掉了,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付轶心里愈发纳闷儿,心想是不是走错了,正打算掉头出去。突然听见一个清澈的少年声音:“你在找什么?”
他回头,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坐在房梁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房顶的瓦片早就残破不堪,他竟然也有胆子往上面踩。那个男孩子穿着卷着袖子的白色的确良衬衫,黑色的布裤布鞋,一副北方乡下孩子的打扮。那张脸却生得十分标致,如水的大眼睛,直挺的鼻梁,丰满的红唇,干净白皙的皮肤。付轶想,如果有五官生长教科书,那就应该是这个男孩子这样的。
(PS,我真的不会描写人脸啊啊啊,反正关于男孩子的长相请按Jensen的这张照片脑补。)
男孩子见他没有说话,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么到这来了?”
付轶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小卖部吗……我之前总来这里买东西。”
男孩子眼神中露出一点疑惑:“小卖部?我不知道啊。这儿一早就没人住了。”
付轶点点头,想自己大概是真的不留神走错了,也没多问。他也许应该走了,但是他看着男孩子的脸,并不想要离开,就这样和他隔空对视了几秒钟,又开口:“你在上面不怕摔了吗?” 男孩子咧嘴一笑——付轶突然觉得天亮起来了——道:“那我就下来呗。”他站起身,踮着脚从瓦片上走下来,到了房檐边上,而后跳到了低矮的围墙头,又跳到了地上,轻巧地就像是一只猫。付轶觉得就算自家的猫也不过如此了。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抬起头对付轶说:“我习惯了,这家房子矮,好爬一点。”
付轶笑道:“没事儿干嘛想要爬房子?”
男孩子道:“无聊啊,不然干嘛。”
付轶一时语塞,想来他平时也没有什么手机电脑可玩,总窝在家里是憋闷了点。他说:“同学呢?一起出去玩啊。”
男孩子摇头道:“不愿意和那些臭男人们在一起,汗味儿大到不行,到处都黏黏的,走到哪都吵吵嚷嚷,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
付轶失笑:“你也是个男人。”
男孩子道:“男人和男人不一样啊,”他盯着付轶的脸,“你和他们就不一样,干干净净的,说话声音小,身上也没什么汗味儿。”说着,他突然凑近,将鼻子贴近付轶的肩窝狠狠闻了几下。付轶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又觉得这样的动作让他十分不舒服,想要后退,但是男孩子立刻又抬起了头:“我喜欢你的味道。”
付轶想起猫咪小的时候缩在自己肩膀上舔来舔去的样子。舌头上硬硬的倒刺常常让他觉得痒,但还没等他躲,猫咪自己又跑掉玩去了。男孩子水润的嘴唇上浮出一丝笑容,眼神也亮亮的,付轶突然觉得十分美味,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
他赶紧把思维拉回来,清了清嗓子:“我二叔家在这边,回头你有空咱们可以一起去喝酒。”他本意是指可以大家一起交个朋友,没想到男孩子却笑着接:“你是在约我出去吗?”
气氛愈发尴尬起来,付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想赶紧逃回二叔家。他道:“不好意思啊,我家里还有事,日后你有空可以……”话还没说完,男孩子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突然向前一步,按住他的头,直接吻了上来。付轶下意识一躲,但是没有躲掉,男孩子柔软的唇部已经贴到了他的嘴上,甚至开始吸吮,就在他能感受到他的舌头之前……
03
付轶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他躺在床上,深思还有点恍惚,心中那种悸动的感觉仍旧没能消除。他懊悔,自己一个大写的直男怎么会做这种梦……不过那个男孩子倒是长得真心好看。他又回味了一下男孩子的长相,而后将思绪拉回来。
他想起来了,二叔前些年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搬到城里堂弟家住,但是猫留在了乡下没有带走。猫咪白天会和其他猫出去玩,晚上自己回家睡觉,付轶工作之余仍旧往二叔家的老房子里送猫粮。大概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第二天要去送猫粮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吧,付轶想。二叔家老房子那里可能就快要动迁了,他还不知道要把猫怎么办。老婆本来就不喜欢猫,最近怀孕了更是处处要注意。他叹了口气,翻身起床。
二叔家老房子是标准的北方乡村平房的样子,房檐低矮,砖瓦结构,屋子里的地面比外面要矮很多,采光不足,到处都黑漆漆的。院里有一口压水井,但是自从村里通了自来水,也没有人再用它了。付轶掏出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锁头,低身走进屋里。屋里到处都是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糜烂的味道。他将猫粮放在屋里的桌子上,里屋外屋绕了一圈没有见到猫,就打算离开。他锁了门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直蔓延到墙上屋顶。他一抬头,猫正轻巧地从房梁上跳下来到他的面前。
付轶笑了,低声问了句好,蹲下身伸出手。猫还认得他,舔了舔他的手指。他抱起猫咪,猫咪肚子鼓鼓的,看来是真的怀孕了,在他手碰到她肚子的时候发出了不舒服的哼声。他将猫放下,猫咪从窗口的洞跳进了屋里,他也又打开门,跟了进去。
开门花了一会儿工夫,等他穿过潮湿的厨房和灶坑走到里屋的时候,却看见猫痛苦地靠在炕上的被垛旁,几乎站不起来。付轶心中一急,跑到猫的身边,轻柔地抚摸她身上的毛,连声问她怎么了。猫当然不会回答,付轶却突然明白了,大概是快生了。猫自从到了二叔家之后生过了几窝小猫,但他从没亲眼见过,这一下傻了眼,只懂得翻了一块还算干净的毛巾,用水洗了垫在猫身下,而后便手足无措。
他从没见过猫的脸上有过这么多表情。他一直相信猫是能听懂他说话的,只不过性子高冷,不愿意理。这时的猫几乎完全证明了他这个想法。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和痛苦,脸上的肌肉因为剧痛而强烈扭曲,甚至抽搐,她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又飘向房顶,似乎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付轶心惊,他看着猫在剧痛下做出只有人才能做出的表情,不知是怜悯还是恐惧。也许恐惧更多。这个样子的她太可怕了。
04
付艺双脚一抽,醒了过来。
她大脑仍旧停留在梦里。梦里她居然是个男人,还养了一只猫。她最讨厌猫了,像是鬼魂一样乱窜,到处乱挠乱啃,毛弄得到处都是,半夜还会发出鬼叫一样的声音让人睡不好觉。梦搞得她的心情很糟糕,烦躁到想要打人。她左手狠狠地捶了一下床垫,却牵出了手背一丝疼痛。她低头一看,哦对,自己正在输液。
保姆被她的动作惊到,问她:“怎么了?不要乱动。”
付艺最近被传染了流感,全身发热乏力,出门都很困难。她一直没结婚,生病了也没人照料,就临时打电话找了一位保姆简单照顾一下生活起居。嗯,她掏得起这个钱,毕竟四十多岁了,还是有点积蓄的。而且她喜欢这种生活方式,梦里的乡村,基本上对于她来说就是地狱。
她一笑:“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保姆很年轻,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面容姣好,身材匀称,肤色健康,对她说话的时候会微笑,露出两个稚嫩的酒窝。她需要这种青春洋溢的感觉,付艺想。如果不是生病,她一定会想办法追这个保姆的。这么多年,恋爱对象换了又换,也想要一个青春健康的躯体让自己感到年轻。在这个问题上,男女都是一样的。
(嗯……大概就是Gen姐当年的这个样子吧)
她靠着床头坐起来,叫了保姆一声。保姆抬起头,问:“怎么了?”
她说:“让你整天陪我是不是怪闷的啊?咱们聊聊天吧,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什么……”
保姆抿嘴一笑:“付姐也年轻着呢,我到这个年纪要是也有你这样的身材和精力,简直不知道有多高兴。”
付艺道:“唉,我也是不得不啊,工作每天压力那么大,不打足精神也不行啊。”
保姆又是一笑,道:“我看快打完了,我把针拔下来吧。”
付艺点点头,伸出手。
保姆走上前来,俯下身按住付艺的针头。付艺能看见她浑圆的胸部在衣领里面摇晃。还有她光洁的额头,纤细的手臂,小巧的鼻头……保姆似乎感受到她炽热的目光,脸上胸口都开始泛出红晕。等她将针拔了出来,却也没有起身,弯腰按住付艺手上的针孔,抬头正对上她的目光。付艺试探着将右手搭在她的腰上,她没有动作。于是她又摸索着向上移动,保姆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眼神也变得迷蒙。
付艺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并没有挣扎,只是发出“嘤咛”一声,躲进了付艺怀里。付艺心中大喜,动手将二人的衣服一件件除去,亲吻、吸吮她健康富有弹性的肌肤,听着她发出的动人的声音,理智一点点消退。终于,她用两个手指进入了她,感受到她内壁的温热和潮湿,美好得就像是一股甘泉,她感受到她生疏的迎合和热情,逐渐衰老的生命在此时又重新吐出了花蕾。她似乎能感受到新一轮的春季的到来,花朵在阳光下盛放,她贪婪而迷恋地呼吸着这种甜蜜的空气,感受潮水的涌动。
05
付轶被枕边的闹钟吵醒。
香甜的梦啊。虽说他变成了一个女人这事儿有点奇怪,但不管怎么,梦里有个美女在自己身下呻吟还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他都已经渐渐老去了,生命的激情都已消退,这时候能梦到这种东西,他觉得自己还是年轻的。
老婆似乎已经起床了,身侧空空的。他爬起身打开屋门,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已经插在了自己的胸口,鲜血疯狂地涌出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觉得疼,视网膜上最后的印象是,老婆甜美地对他笑说:“祝你生日快乐。”就好像他三十岁生日的那天,那天老婆跟他说她怀孕了。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
意识逐渐模糊,而后,他似乎又听到了中学广播的声音:“今日双色球的开奖结果是,07 09 22 35 01 28 14。”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和某个年轻女人有关的,但是他开始觉得疼痛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了,已经来不及了。
06
付轶最后一次睁开双眼。
老婆仍然站在那里,只是不是微笑着祝他生日快乐的老婆,而是看着他一脸冷漠的老婆。血流到了老婆脚下,她没有躲;血从他的喉咙往外冒,她没有救。
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没有二叔,也没有猫,更没有男孩子。当年的老婆是舞蹈演员,面容姣好得像是教科书一样,舞蹈动作舒展轻巧,追求者无数。但她偏偏喜欢他,他还记得她第一次主动吻他的样子,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老婆喜欢靠在他的肩上吻他的肩窝,他说老婆是他养的小猫咪。哪怕是见过了她生产时的丑态,他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小猫咪。
直到那天,他遇见了另外一个青春健康的女人,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年华老去得有多厉害。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多么缺乏激情,多么无聊。终日安稳瑟缩于某一个角落里,性爱已经变成走过场,假装自己并不嫌弃老婆无尽的唠叨和松弛的皮肤,假装自己对一切仍充满了热爱,假装自己对于岁月的流逝平静以待。
五年来,老婆从来没有发现他的秘密。至少他以为她没有发现。
事情发生在昨天,他赢了双色球。也真的是撞大运,他基本不买彩票,只是偶尔玩一玩,竟然就中了大奖,大概有几百万的奖金。他一时欣喜若狂,几乎立刻就要告诉老婆,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理智”地部署今后的战略。
第一步,当然就是要离婚。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想着离婚之后大概也可以分给那个女人一些。他故作淡定地回到家里,还殷勤地帮老婆拖了地。老婆似乎发现了他面色不对,但是他面对她的责问时并没有露一点口风。他佩服自己的机智。
直到今早,一把刀插进他的胸口之前,他还在佩服自己的机智。
老婆终于蹲下身,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下辈子记得,别让女人给你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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