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一零一」生活是一团麻
第【一零一】章 生活是一团麻
麦叶像个好看的妖怪一样，猛地抬起头一甩，一张好看的脸马上被散发遮盖住。郭厂长挣脱不开，和麦叶还是呈交媾状态，看踢门而入的人，竟然是认识的劲东。劲东身后还有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没穿衣服的麦叶，郭厂长便恼怒起来，像发了情又被人拉着缰绳的骡子，气急败坏地叫道：“嬲你屋里娘哦，你是莫子卵咯……你个哈崽，爬出去……”
劲东装出尴尬的样子，面红耳赤地说：“郭厂长，我来找你办个事……”
“办你妈个卵，出磕出磕（出去出去）！”郭厂长又气冲斗牛。
复生挤进来，捡起床下的被单，扔过去给床上一丝不挂的两人盖上，悄悄把一条女人的紫色内裤捏在手心里，冷冷地说：“郭厂长，麦叶老板，我们啥也没看见！以后我们还要相处，我们从四川来湖南，是来挣钱的，不是来看你笑话的！”说罢摆手让再生退出去守在门外，劲东堵在门口，复生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对已经从麦叶身上翻下来的郭厂长说：“郭厂长，我们不想时时来打扰您。您看，我们本来是来承包制砖二班的……”
“你们不是在二班干得好好的吗？”郭厂长认识复生，这个娃应该比劲东难缠，郭厂长最讨厌和他耍心计的人。
复生笑笑：“是在干呢，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来时的路费都还没有挣出来！”
“年底结账！你怕是叫花子烤火罢……”郭厂长的鼻子使劲吸了几下，像鼻炎患者。
“你不让我们承包大砖机，是不是舍不得光芬？”复生的话让劲东大吃一惊，赶忙用眼睛去阻止，可是躲在郭厂长背后的麦叶身子剧烈地动了一下，郭厂长就像被狗啃了一口，随即大声叫嚷：“臭别！我放火烧哒你屋里屋……，老子早迟让你们遂了心愿，一有机会就让你们承包大机班，但你要我相信你的能力啊！”
“你不给机会，哪晓得我的能力？”复生终于拉了劲东退出去。
第二天，郭厂长找到劲东，严厉地说：“你带人闯入私人住地，本来想报警，但你我认识已久，只要你们几个嘴上有个把门的，我也就算了……”
劲东赶紧笑着说：“郭厂长您放心，我们啥也没看见……”
“你还想看见么子（什么）？”郭厂长稍微放下心来，“你的事我记在心上的！”
但郭厂长说过这句话后一直没有动静。
复生还是日复一日地在大机班插坯、拉坯。
每天晚上，总有十几个人挤在远丰房里看电视连续剧《篱笆•女人和狗》。大家都为这部电视剧里的枣花着迷，更为这部风靡一时的电视剧里的两首主题曲感动得泪流满面。大家都在传唱电视剧里的主题曲《苦乐年华》：
“生活是一团麻，
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
生活是一根线，
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
生活是一条路，
怎能没有坑坑洼洼，
生活是一杯酒，
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
生活是一条藤，
总结着几颗苦涩的瓜，
生活是一首歌，
吟唱着人生悲喜交加苦乐年华……”
演唱者范琳琳和毛阿敏那极富感染力和煽情气息的音调，让砖厂里的人倍感生活的沉重，甚至是无奈。
远丰可能嗅出了什么味道，加紧笼络复生和劲东带去的人。光芬和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男人打得火热，整宿整宿地和这些人在大通铺上打牌，远丰也不管。
复生猜测，郭厂长可能是不愿帮忙，也不会帮忙，不但公开和光芬去了几次南县，还出人意外地去“关心”起复生的幺叔来。去“检查”了几次幺叔的工作，郭厂长竟然当着复生的面斥骂幺叔“不会干活”。
再生看见郭厂长盛气凌人，一点没有把被捉奸在床的事放在心上，和郭厂长理论了几句，郭厂长又像发情的骡子一样，“嗷嗷”叫着骂再生，再生冲上去想揍他，被复生和劲东拦住。
幺叔眼见在砖厂没日没夜地干，却没有收入，而且复生他们承包砖机的事遥遥无期，也不愿再在砖厂干了，听不懂郭厂长的话，但知道是在骂他，也不管不顾地对郭厂长破口大骂：“老子在四川收烂胶纸一个月挣的钱比在你这儿一年还多，你给老子结账，老子走人。”
听不懂四川话的郭厂长见老实巴交的幺叔也会骂人，再生也要动手打他，就跳起来喝问：“你骂的么子？你骂的么子？”
幺叔用唱一样的声调，对郭厂长说：“我说的‘洞（东）边不粮（亮）西边粮（亮），西边不粮（亮）走逑上！”
听幺叔阴阳怪气的腔调，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光芬要复生拿三百块饭票，去她那里换一百八十块现金，让再生把幺叔送回老家四川。再生不肯，一定要三哥复生和自己一起回去。
光芬说：“你三叔侄一起走了，欠下的几百块饭票谁来还？”
复生也知道，只要算账走人，每个人都是会亏本欠账的，就劝四弟先带幺叔回四川去。
再生眼见来湖南做老板的梦终于破灭，心中也挂念幺姑，无可奈何地同意和幺叔回四川。
随复生劲东一起来砖厂的人，都处在一种不尴不尬的状态，既不是帮复生劲东，又欠着复生垫支的路费。在砖厂想挣到钱也十分不容易，好在还有热情似火的光芬主动和他们接近，便也得过且过。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着，复生也想在这里熬到年底，等工人们结了工资，收回自己垫付的路费就回家。
劲东幽默风趣，性格又大大咧咧，在砖厂耳闻目睹了光芬和一干年轻人的打情骂俏，自己和光芬老家却是在同一个地方，还带了点亲戚关系，不好意思过份亲密，便和夹在制砖一班和制砖二班之间的那户农家的大闺女耍起了朋友。
这年轻人只要看对了眼，又正直青春妙龄，情投意合之下就会走火入魔。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劲东突然被和他谈恋爱的女孩的“老倌子”（爹）在窑洞里抓住，这眼睛有点残疾的老头，硬说劲东强奸了他女儿，那女孩只是哭，磨盘砸下来也不放个屁。劲东就被派出所抓走了，过了一个月，确定为“强/奸”，要么拿钱“赔偿”女方，要么判刑关监。
复生急坏了，找远丰和光芬商量，光芬有点为难：“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有谁好意思出面帮忙？”远丰还是笑笑，淡淡地说：“没啥子大不了的事，三年应该就出来了。”
去找那农家的女孩，要女孩出面证明和劲东是“自由恋爱”，甚至是没有任何“不轨行为”，却怎么也找不到人，眼睛有残疾的老头，再看见复生去他家，就挥起耙田的铁耙子，要砸复生的脑袋。
郭厂长对劲东被抓一事，漠不关心，见复生急疯了一样到处打探消息，严肃地对复生说：“你成天不好好上班，为一个作风不正派的人跑来跑去，谨防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本来想反唇相讥的复生，但突然间就有些明白，劲东的被抓，可能和郭厂长脱不了干系，而且郭厂长可能很快就会来“收拾”自己。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意识到危险的复生，想要救出劲东，而且自己不至陷进去，就必须另想他法。
复生悄悄去茅草街，想去找郭厂长的“岳老子”（岳父），但问遍了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谁是郭厂长的岳父。复生后来想想，即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把麦叶的内裤直接交给郭厂长的“岳老子”吧？
想来想去，复生还是觉得要从郭厂长的个人生活着手，才能找到解决办法。
郭厂长似乎不去电工休息室和麦叶幽会了，但明显待在办公室的时间多了起来。
砖厂需要处理的事务，其实都在砖厂外面就可以解决，办公室主要是用来让管理人员生活居住的。
顺着小卖部往后，就是砖厂的办公用房。办公室是一长溜房子，每位管理人员各分一间。每间办公室的前门都统一开在砖厂里，被一分为二的办公室，前面放了一张办公桌，后面是卧室。卧室开了一个后门，正对着那条通向砖厂和路平行的水渠。也不知道为什么，后门多出了一张预制板，可以当作阳台，却没有加装栏杆，以至从门口的小卖部可以一直通过这张预制板走到任何一间办公室的后门。
复生不知道麦叶晚上是否通过这里去最里间的郭厂长的办公室，倒看见光芬白天明目张胆从这里走去郭厂长办公室，然后前后门都紧闭着。
自从和劲东在电工休息室和麦叶“相遇”后，麦叶对复生和劲东客气多了。人少的时候，麦叶也主动和复生说话。劲东被抓走后，复生常常到麦叶的小卖部闲聊。
这天，复生看小卖部没人，就溜进去，买了一包鸡爪，坐在柜台边啃。啃着鸡爪的复生对斜靠在柜台里的麦叶有意无意地说：“光芬又去找郭厂长了，他们天天‘谈工作’不累么？”
麦叶脸红了红，乜斜了复生一眼，酸溜溜地说：“人家累不累关你么子（什么）事？”
“吖，你说郭厂长的堂客知道郭厂长天天这样累，会咋想？”复生嚼着鸡爪，含混不清地问。
“你这伢子瞎操么子心？”麦叶说罢，顿了顿，转而又问：“你想搞么子？”
“不搞么子。我只想让我兄弟劲东出来，我们回四川去。”复生看着麦叶俊俏的脸，平静地说。
“你回四川去，又没人拉着你！”麦叶不想理复生。
复生突然掏出一个紫色的东西，让麦叶看了看，就揣进衣兜里。
麦叶大惊失色，一张水嫩的脸上的大眼睛闪了闪，问：“你要怎么样才还我？”
“我想找郭厂长堂客。”复生说。
麦叶想了想，忽然要复生伸出手来，用圆珠笔在复生的手掌心里写了一串数字，说：“这是郭厂长堂客家里的电话。”
复生看了看，“噗—”地对着这串数字吐了一口唾沫，把油腻的双手对搓了几下，再伸出手去，让麦叶看了看，那串数字已经没有了踪影。复生又拿起鸡爪继续啃起来，边啃边说：“你给我电话号码搞么子？我要见活人！”
麦叶看复生一脸傻相，口里嘀咕了一句：“还说四川人是川耗子，勺儿(傻子）一个！”
复生说要去茅草街给劲东家里人发电报，让他家里来人处理劲东的事，远丰答应了，还让光芬给复生兑换了十块钱的饭票。
来到茅草街镇，复生乱逛一镇，又在沱江渡口坐了好久，看来来往往的船只像涨水天的鱼，心里想念起老家来。湘南的砖厂肯定是不可能发财的了，自己只要救出劲东，就回老家去。这辈子不能再打工，靠打工也挣不了钱，那就回老家去吧，看来做生意才是自己的发财之道。
约摸着光芬这时候就可能要去郭厂长的办公室，复生走到邮电所，交了押金拿了号牌，进到邮电所营业厅的亭子间，拿起话筒就拔通了郭厂长家里的电话。
复生听见一个湖南女人的声音，就用混杂着四川话的普通话对电话那头说：“你老公郭厂长不是人，天天要我姐陪他狗/日的睡觉！”
电话那头立时响起一阵骂声，复生也不管，改用地地道道的四川话骂道：“你个老母/狗，为啥要让你老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我日你仙人板板！”听电话里没有声音，复生用带着哭腔的普通话说：“你老公现在正把我姐关在他办公室里，老子要去收拾他！”说罢把话筒狠狠地扣下去，等了半响，才推开亭子间的门，走了出来，去柜台交费。
回到砖厂的复生，马上听说郭厂长的堂客带着几个人，把光芬堵在郭厂长的办公室，然后把一丝不挂的郭厂长和光芬扔进了后门的水渠。
郭厂长想不到自己欲盖弥彰，利用大天白亮和光芬偷情，不会让人怀疑，哪晓得被堂客来逮了个正着，正气不打一处来，自家堂客又到小卖部去找麦叶闹了个翻天覆地。
麦叶没被郭厂长的堂客抓住现形，当然拒不认账，麦叶的老公仗着牛高马大的身躯，才让麦叶没有像光芬那样丢人现眼。
郭厂长突然接二连三受到堂客“袭击”，东想西想后，来找复生。
复生慢慢地说：“郭厂长，我还要给你看个东西。”掏出私藏了好久的紫色内裤，扬了扬，坦然地说：“你和麦叶光芬厮混，不关我的事，但你不该要把劲东搞进去。”
“你个哈崽！恩里牙打岔？（你是个傻子，穷日子过多了？”郭厂长马上要跳起来去抢复生手中的紫色内裤，复生轻蔑地用手一挡，厉声喝道：“嗯咯杂化孙子，以公谋私！我不想和你为敌！只要你把劲东弄出来，我就把这玩意儿给你！”
郭厂长咬牙切齿：“如果再有一个人知道，老子玩死你！”
过了几天，劲东被放回来了，说是“查无实据”。
劲东去找那和他谈恋爱的湖南女孩，却说去了广东表姐那里，劲东逼着那残疾眼的老倌子要了地址，又和复生找郭厂长“借”了路费，两人结伴同去了益阳，劲东南下去广州，复生返回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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