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她大头。
大头其实头并不大,只是因为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是《大头儿子小头爸爸》,里面有一句,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我妈喜欢我又漂亮又听话的大姐,我爸最疼我这个最小的娃,而大头处在中间这尴尬位置,总是容易被人忽视。
小时候的大头倔强而又偏激。受了委屈,一言不合就跑到偏僻的地方躲起来,严重的一次甚至开了一瓶农药放在床边,自己累了困了睡在床上,却把我们吓了个半死。
我从小到大从没被爸妈打过,记忆中的大头却总是被父母教训。
她被老爸罚站在厨房,被老爸拿着烧火棍一棒棒打下来,逼着她说出事情真相,承认错误。
我躲在门后边,看着大头就那样直挺挺站着,攥着拳头,咬着牙,眼睛红通通的,眼泪在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她死扛着什么,如果是我或者是我姐,大概我们撒个娇或者大哭一场就可以避开。
可是她宁愿选择挨打,大概是觉得父母不爱她,撒娇也不顶用,于是她竖起一身的刺当盔甲,与我们所有人为敌。
我和她打过无数次的架。
小的时候踩坏了她种的刚长出来的葫芦苗,她瞪着眼抡着拳头就打过来,我咬我撕我踢,当然打不过,最后只能找出她的衣服用剪刀剪成丝出气。
再大些,因为她要看体育频道我要看湖南台,互不相让最后干起架,她拎起椅子就要砸我,我死命瞪着她,腿却在瑟瑟发抖,毕竟她是一个真会砸下来的人,幸好有我姐当和事佬。
在我眼中,她就是一个暴力狂。
所以我并不亲她,我最黏的是我温柔的大姐,我喜欢当她的跟屁虫。
她去练舞时带着我,去和同学跳橡皮筋时拉上我,晚上和我睡一起跟我讲故事,似乎她是我唯一的姐姐。
大头对于我不缠着她很满意,每天和她的小伙伴打扑克牌,去山洞冒险,偷别人家的番石榴,游泳中途顺道还能逮只毒蛇回来,活得特别精彩。
那是什么时候觉得她也是我姐呢。
大概是在八岁时出车祸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回去,腿被裹成粽子一样的我在教室被男同学取笑时痛哭流涕,她冲进来推倒嘲笑我的同学,恶狠狠地威胁他们以后再欺负我见一次打一次。
噢,那时候才发现,原来我还有一个姐姐可以保护我啊。
很快,大头就开始在县城里读起了初中,到了周末才可以回家。
每个周五,她一放下包,我就偷偷摸摸去翻包,不出所料地总能找到一包零食,有时候是酸的掉牙的酸酸糖,有时候是一包辣条,当然不变的是,还有一本童话书。从一开始的格林童话到一千零一夜再到后来其他的故事书,这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大约是因为她只是大了我两岁还没有产生代沟,她后来竟成了我最依赖的人。
08年冬天天寒地冻,我手术失败,而且情况越来越糟糕。
家里已经债台高筑,每天早上护士会给我妈带来前一天的帐单,我妈从没说啥,可是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出卖了所有。
语文老师给我打电话时,她失望痛骂说我自作自受,再开学不久就是中考瞎折腾些什么,简直在自毁前程。
内疚加自责,我常常在半夜的时候醒过来,睁着眼看一滴滴滴下来的吊瓶,在心中一遍遍的骂自己,然后默默流泪。人变得特别情绪化,我哭的时候我妈也会跟着哭,于是开始学着去忍耐。可日子还是这样压抑而痛苦。
那时大头已经高二了,只有周日下午才能出来。每周她带从旧街书店借来的几本青春文学小说,平常让我打发时间。抱我去阳台,端来热水,和我妈帮着我洗几天没洗的头发。会跟我讲她这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把我和我妈逗得哈哈大笑。
等到她放了寒假,有时候家里忙妈妈必须回家时就由她来照顾我。
她会黑着脸逼着我吃老爸每天送来的饭菜,那些没有味道的鸡汤鱼肉总是让我恶心腻味,她会骂我说你不吃伤口怎么好时咬着牙咽下去。
在医生给我换药时哭得撕心裂肺时默默地帮我擦满头的汗水和泪水。
那年的除夕我俩相互陪伴着迈过了新年,我们相互打气,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后来学校劝我休学好好复习明年再考,只有她支持我坚持去学校,而且帮我劝服了父母。
她帮我买来了几科的复习资料,监督我学习,帮我讲题目,等我清明出院回学校时,惊喜地发现我竟然没有落下太多课程。
那段时间所有人给我的陪伴对我来说都重要,而她做到的,除了陪伴,是她能和我站在一起去帮我克服困难,战胜自己。
高考后大头选择去了天津。背着个背包拉着个皮箱一个人走了。
说起来,两个姐姐之前从来没有出过省,一走一个去了石家庄,一个去了天津,可能她们都表现得太独立太强悍,所有人都觉得很放心。
我不知道她的大学生活过得如何,但我想,像她这么折腾的人应该不会太无聊。她用课余时间做兼职,自己挣钱当背包客,把周边城市逛了个遍。
14年国庆,她自己做的线路,定车票,订酒店,带着爸妈和一群亲戚朋友杀到了北京,给他们当导游,处理各种大小事,带着她们逛遍了北京城,顺道还去天津溜了一圈,让一群人是赞不绝口。
曾经我最好奇的是,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手拿刀做饭做菜风起云涌,右手捏线拿针十字绣一幅又一幅。电线连接维修样样在行,打架骂人一一不落。背个行囊说走就走,帅性洒脱的她,未来的他又会是怎么样。
后来的大头嫁给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姐夫,不高不帅却对她温柔至极。大概她是遇到了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来对待的他,所以才会心动吧。
上周末回去看在坐月子的她,她已经有模有样地抱着小外甥女,眼眉眼梢都透着温柔,她小小声地哄着孩子睡觉。
那一瞬间,心里开心又心酸。大头终于找到了疼她爱她的人,小小萌的降临也让她人生又迈进了另外一个阶段。心酸的是大头彻彻底底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说起来我就是这么自私啊。
我想,我是欠大头一声姐姐的。
亲爱的姐姐啊,愿你一生平顺,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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