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真真切切地感受人与人之间的“善意”，然后将它当作一种信仰，即使遭遇黑暗、残酷，心中仍有美好。

一、路途

2015年7月16日，郑州的天空还是和往常一样，灰蒙蒙的。

当天下午，怀着满满的期待，我和同行的队员们一起从学校出发了。

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后，我们到达了云南昆明，当时天空中下着小雨，明显感觉到有些冷。

从火车站出来又坐公交转到昆明汽车站，将行李寄存好后外出吃了个中午饭，然后就坐大巴前往保山市。

8小时后到达保山，这时雨大了些。我们穿上外套，拉起行李，在一个当地队友的带领下，前往预定好的小旅馆。

在保山呆了几天，用来采办生活物资，并准备给孩子们的礼物，还小小地游玩了一番。

东西都准备好后，叫了几辆面包车先前往水长乡中心小学。和当地的领导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然后我们分成了两组，因为有两个学校，我去的是永保小学。

本以为从中心小学到永保小学不会太远，结果车还是开了有一段时间。我们沿着盘山公路行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前方的路都有点看不清了。

2015年7月21日下午四五点左右，天快要黑了，我们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永保小学。

二、初识

从车里出来，抬眼望望四周，发现学校条件还可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破旧，有点失望的同时又有点庆幸。

后来从校长的口中得知，这学校是国家资助今年刚建的，还没完工。难怪我看见篮球场旁还有沙堆，宿舍楼前也摆放着钢管。

在花了一些时间将物品整理好后，校长说要请我们吃饭，于是就一起去了学校旁边的一个小餐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之称呼为餐馆）。

虽然那里的环境不好，狭小、阴暗，但饭菜的口感确实不错，刚从田地里和山上采的，本地味很浓。

一起吃饭的几个老师也很热情，一个劲地感谢和夸赞我们，就连店家也是一样，这让我感觉很温暖、很难忘。旅途的疲惫似乎就被他们的几句话冲刷得无影无踪了。

我喝了一点酒，但没喝多，明天就要给孩子们上课了。

从餐馆出来回到学校，我们简短地开了一个会，然后洗簌了一番就上床睡觉了。忘了那晚的感受是什么样，就觉得被子有点薄。

三、相见

第二天早上，手机闹钟还没响，就听见外面有小孩的声音，我看看时间发现还早，但也没有再睡，穿好衣服拿起洗簌的东西就走出了宿舍。

屋外，雨已经停了，太阳初升，天空蓝蓝的，空气好清新。

早到的小孩们分散在宿舍楼、教学楼前和篮球场上，大概有十几个，一脸好奇地望着陌生的我们。

我走到教学楼前的水龙头处刷牙洗脸，旁边有几个小孩在说悄悄话。看他们的眼神和动作，似乎就在谈论我。于是就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却惹得他们害羞地跑开了。山里的孩子还是很腼腆的啊！

我带了一年级的班主任（一个年级有三个班主任）并教他们英语，还有二年级的音乐和五年级的体育。

第一天的第一节课是在一年级上的。上课铃响后我们三个班主任进到教室，在外面听着还有点吵的教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小孩们都端坐在椅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们。

我们先依次进行了自我介绍。我说，“我叫褚文强，你们以后可以叫我褚老师或强哥，最好是叫强哥哥......”还没说完他们就都笑了，似乎我让他们联想到了光头强。哈哈，他们也是看《熊出没》的啊！

在以后和这些小孩相处的日子里，关于怎么叫我变成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他们很少叫我褚老师，叫强哥比较多，强哥哥也叫得比较少。

有时他们会用方言叫我，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感觉还是蛮有意思的。

有时他们也会逗我玩叫我光头强，每次我都会表现得很生气，但其实一点儿也不生气，我只是想让他们感觉到好玩。

他们还会跟我撒娇叫我强哥哥，虽然有时会叫成“强锅锅”（嗯，不排除是故意的嫌疑），每次听到我都会很开心。对了，我偶尔还会威逼利诱地让他们叫我强哥哥，嘿嘿。

四、支教

支教的日子就这样真正地展开了。

每天，我们会给小孩们上七节课——上午四节下午三节，除了主要的语文、数学和英语外，我们还会教他们音乐、画画、科学、地理等，并尽量包含一些他们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新知识。

我们想打开他们的眼界，让他们了解外面的世界，想让他们有好的改变，哪怕是一点点。

中午放学和下午放学后，我们会送他们回家，一个老师领着几个顺道的孩子。那些天雨经常下着，使得本来就不好走的山路更加难走，但我们还是坚持着每天都送孩子。

我们想保障他们的安全，想多和他们交流交流、了解他们的情况。（也趁机会好好地领略了山里的景色）

在学校提供的厨房里，我们自己生火、煮米、炒菜，感觉特别好吃。不知道是队员的厨艺太高超，还是每次开饭前就已经很饿很饿了。

下午吃完饭后有一段休息的时间，住得比较近的孩子们就会来找我们玩。有时我们就一起坐着聊聊天，有时也会一起打打羽毛球或篮球。

到了晚上，我们通常会开个会，用来交流情况、安排任务，然后各自去备课。一切忙完了就去睡觉，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五、阿姨

支教遇到的杨阿姨，是我最感谢的一个人，相信其他队员也是一样的。

她虽然外表普通，和大多数的阿姨没什么两样，但却自然有着一股和蔼儒雅的气质，让人不禁生出亲切感。

记得初次与她见面，是在学校的那个小厨房里。

第一天中午我送完孩子回到学校，想看看饭菜好了没，刚进到厨房就瞧见一个陌生的阿姨忙前忙后的，一会儿看看灶里的火、一会儿搅搅锅里的米，还要切菜炒菜，旁边的队员就帮忙打下手，时不时和她说两句话。

后来在相处中我知道了她是杨阿姨，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她家和学校的厨房在一个院子里。看着我们不远千里到这来支教，为了表示感谢就想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她是我见过的最热心、最善良的阿姨，在支教的那段日子里，她无私地帮助着我们，处处为我们着想，就好像我们是她的孩子一般。

是她领着我们熟悉了厨房里的物件，是她教会了我们怎么用灶台来蒸米饭，是她在我们太忙的时候帮我们做饭。她会经常拿自家的菜送给我们，还会自己准备材料请我们吃烧烤......

透过烟雾看着她为我们忙碌的身影，心有感动，永远铭记。

（从云南回来后，我们依然有在联系，她还给我们寄了一大袋当地的水果，虽然在运输的过程中有些磕烂了，但依然特别好吃，打心底里觉得特别好吃！）

六、孩子

山里的孩子，淳朴、善良、成熟，让人感动，让人心疼。

1、接触

刚见到时他们还很腼腆，笑着打声招呼都能把他们吓跑。

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们才慢慢放开些。

会开始和我说话了，会跟我做游戏了，甚至会开我的玩笑、叫我光头强了。

上课的时候他们会安静地听我讲、认真地做笔记，下课后我们会围在一起说说话、做做游戏，有时还会拿出手机来拍拍照。放学后我送他们回家，他们会在前面领路，小脚走得飞快。

从支教的第二天开始，就有学生会把家里的吃的带来送我，香蕉、瓜子、饼干、口香糖......每天我都会收到不少，虽然都是些很微薄的东西，但还是会感觉很开心。

（刚开始也没多想，后来队员说这样不好我才意识到，小孩家里本就不富裕，这样会给他们增加负担的，于是就没让他们送了。）

2、飞州

我也会经常拿些零食给他们吃，有一次特别令我印象深刻。

一天中午我看见小飞州没回家，就拿了几个面包给他，他特别开心，连吃的时候也在笑，不一会儿就把面包吃完了。

但我没想到是，他会做出接下来的动作——将洒在桌上的面包屑，仔细地一粒粒捻起，然后连指头一起送进嘴里，一脸享受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我感动异常，并铭记至今。他表现的那种容易满足、珍惜一点一滴的品质，在山外的世界是很难见到的。

3、翠花

我们班有个小女孩叫杨翠花，我有时会故意叫她潘翠花来逗她玩。她算是班上最小的一个，但也是最懂事、最让我心疼和感动的一个。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生病了，完全失去了劳动能力，于是爸爸就抛弃了她和妈妈，她只能住在外婆家里，平时主要由舅舅照顾着，但舅舅对她并不好。

然而不幸的生活并没能摧残她，她的眼中依然有光，灵气盎然；她依然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懂得感恩。

一个下雨天，放学我送几个小孩回家，翠花就在其中。

在经过一个小卖部的时候，她突然跑进去买了两包零食，说要送给我吃，我坚决不要，但她硬要塞给我，最后没法只得要了一包。见我接下，她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灿烂无边。

去她家的路很不好走，距离挺长的，路窄还泥多，她走在前面给我带路，还不时回头叫我小心点。

到她家了她还不停地往前走，同行的人说漏嘴才让我知道了她的意图：前面有家人在过客，她也要去那里上席，就想让我也到那里吃顿饭。

我知道后说就送到这里了，要回学校去。她却满脸固执地拦着我，坚决不让我回去。好一番劝说都没有用，最后是搬出班主任的架子、显得有些生气才让她放我走。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我感动还来不及呢！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有这样的心思、就能如此地知道感恩，怎能叫我不动容？

关于翠花的事，还有好多好多。回去的路上，她会经常带一些小零食，因为妈妈爱吃，她却忍着不吃；她还会在山坡上到处寻找一种树上掉下的果实，用来换钱......（想自私地保留一些美好的记忆，就不细说了）

4、离别

支教的日子真地过得好快，一转眼我们就要分别了。我会回到湖北家乡，他们则依然呆在山里。

离开前的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回忆着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回忆着每一个孩子——总是粘着我的杨飞鸿、内向文静的小秋莲、特别会撒娇的小建茹、聪明机灵的杨开龙，还有好玩的杨林、可爱的文涛、有能力的涛瑞、听话好学的自姚......

开心、温暖、感动一直萦绕在心头，不可避免地也有一丝忧伤。

我给他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封短信，画画笔、画画纸（本来是想用明信片的，但把学校周围的小卖部找遍了都没有），写完后夹在他们的书里、藏在他们的包里，希望在我走后他们能看到。上面写着我对他们的祝福，祝福他们能早日改掉自己小毛病，祝福他们能继续保持淳朴善良，祝福他们能一直健康快乐地成长......

不可阻挡的，离别的这一天还是来了。或许是想给我们留个好印像，老天也放晴了。

这天下午没有上课，我们举办了一个文艺演出。每个年级都有几个节目，台上的小孩认真地表演着，台下的小孩也认真地观看着，时不时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最后一个节目是我们老师表演，跳的是TFboys的《青春修炼手册》里面的舞蹈。我没跳好，昨晚喝醉了，没能参加晚上的排练。

文艺演出结束后回到教室里，我站在讲台上，孩子们坐在下面，大眼望小眼，都知道这是最后的相处时间了，伤感的氛围在教室内弥漫。我故作轻松地嘱咐了一番，说完，就决然地转身出了教室。

清理完办公室的物品，忍不住还想去看看他们。

一来到教学楼前就被他们围住了。有小孩拉着我的手说不让我走，有小孩让我在她的本子上签名留作纪念，有小孩一脸乞求地说，“老师，你还没送过我呢！今天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清楚地看见他们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忽然，不知是谁的哭声传来，周围的小孩们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个个抱着我大声地痛哭了起来，撕心裂肺。我不敢看他们，只是仰着头望着天空，强忍着眼里的泪水。那段景象我终生难忘！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他们送别的目光中，我们终于还是走了。

七、队友

真地很欣赏这些一起支教的队友，他们的爱心、善良永远地感动着我。

他们到处收书收鞋，只为给小孩们的每间教室办个图书角，只为让赤脚的、穿着拖鞋的小孩们能换上舒适的运动鞋。

他们跨越大半个中国，从郑州大学到云南山区，只为给这里的小孩们带去一些知识、送上一丝温暖，只为他们能更好更健康地成长。

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地送孩子，他们经常备课到深夜，他们在小厨房里自己烧火做饭......但他们没有一丝怨言，他们每天依然快快乐乐地给孩子们上课。

回去那天，中心小学给我们举办送别宴，用自酿的紫糯米酒款待我们。

餐桌上，队友们一改往日的拘谨，来者不拒，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一壶酒就没了，再盛，没了，再盛，又没了，如此好多次。

于是，很多人都喝醉了。我没醉，不知怎的不太想喝酒，或许是想清醒地记住这一切吧。

坐车回保山的路上，不断地有人呕吐，有人说梦话。车中途停了好几次，我们下来找地方上厕所，跌跌撞撞地、站都站不稳，只能相互搀扶着。很少抽烟的人这时都到处找人要烟抽。

依然清楚地记得，和我同车的一个队友是真地喝得太多了，口水不停地从嘴边流出，还神智不清地说着梦话，“...你好听话哦！...老师真地好喜欢你！...老师会记住你的，不会忘记的！...明年老师一定会再来看你的！...”说着说着，就大哭了起来，我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那样地痛哭。

终于，车到保山了，他也被拖进了医院，酒精中毒。我在心里暗说傻逼的同时，不由得生出一股敬意，他对小孩们的感情之深，我自知没有达到。

八、结语

当我坐在图书馆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支教早已结束，那些日子离我也越来越远。但我相信，那段美好的记忆定能抵住时间的魔力、永远地留存在心，温暖着那些共同拥有的人们。

我总觉得，人这一辈子一定要经历一些事，使我们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善，好让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不管遭遇到多么黑暗、多么冷酷的事情，也能坚信——在这个世上，是存在善的，不至堕落绝望。

如果我们能有这样的信仰，就像信仰这个世上是存在真爱一样，我们就会用善意去对待他人，我们就不会变得冷漠、变得没有人味，我们就会永远地心有光明。由少推多，如果人人都能如此，那全世界就会充满温暖，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

对我来说，支教，就是这样一件神奇的事。在那段时间里，我不断地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有同行队友的、有当地老师的、有杨阿姨的、有小孩们的、还有学生家长的，甚至小学周围的那些陌生人，看到我也会送上一个善意的微笑。

他们的善是那么地纯粹、那么地美好！是他们让我坚信，这个世上是存在真正的善良的，而不像很多人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是非常现实的、丑陋的。

那年支教，是我20年人生中，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愿你，也能遇见这样一件神奇的事。

(啰啰嗦嗦地写了一大堆，仍有好多事、好多人没写到，仍有好多情感没表达出来。或许，是我的功底还不够，或许，是文字本就有局限性。很多事情，还是得亲身经历，很多感情，还是得细细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