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保尔去世将近半年,我书柜里那本跟某位著名诗人借来的《信徒的国度》还未归还,我翻过几页,这部“非虚构”作品描写细腻而简洁,只是种种原因让我很难静下心来跟随奈保尔跨越伊朗、巴基斯坦、马来西亚与印度尼西亚等地,领略异域风光,感受隐秘文化。最近有点闲情,从书柜里翻出几本书,又看见这本《信徒的国度》,想起奈保尔来。
这个“叛逆者”,一生保持着对文学的热情,纯洁而真挚,前后出版过30余部文学著作,被誉为“鬼才作家”、“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其作品以“他者”的视角呈现殖民地时代的印度,带着游记的特点,在简洁而直接的描写中想象着遥远故乡的神秘,其中,《信徒的国度》应为“非虚构”写作的代表。
1932年,奈保尔出生于前英国海外殖民地——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其父酷爱写作,这一点深深影响了奈保尔,他的童年受到了莎士比亚和狄更斯的文学启蒙,并立志当一个作家。后来,他进入了女王皇家学院读书,毕业后又获得政府奖学金,进入英国牛津大学深造。
名校的光环没有为奈保尔带来成就感,却让他遭到巨大的文化冲击。因为出生和肤色,奈保尔在当地如同“异类”。他孤独、穷困一度患上了抑郁症、试图自杀。上世纪50年代初期,他为缓解压力游遍西班牙,花光了全部积蓄。几十年后忆及此事,他慨叹“当时就跟疯了一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英国广播公司(BBC)向他递出橄榄枝,他可以利用这个平台畅谈西印度群岛的当地文学,同时开启了自己的写作事业。很快,他写出了《米格尔街》小说集的第一个故事《博加特》,以轻快的笔触描绘了一个悲剧故事,这种叙事风格受到了美国《纽约时报》等知名媒体的好评。在业界同行的鼓励下,他在1957年出版了第一部小说《通灵按摩师》,从此声名鹊起。1959年,故事集《米格尔街》赢得毛姆文学奖;1971年,他又凭借《自由国度》摘得布克文学奖。
奈保尔大半生都在旅行,穿梭于所谓的“第三世界国家”,其作品大都取自亲身经历,如他所说:“我的作品,即为我本人。”他始终未能从早年的失落中走出、极度缺乏归属感。他承认:“我写的不是小说,是寂寞。”2001年瑞典文学院授予奈保尔诺贝尔文学奖时这样评价他:“(他的)作品将叙事与审视相结合,将压抑的历史真相展现在读者面前,迫使人们去与之直视。”
作为杰出文学巨匠的同时,奈保尔也是一个十足的“叛逆者”。他对时事政治、宗教信仰等事物长期高度质疑,经常发表极富冒犯性、颠覆性的言论,且以自己的“坦率”为荣。在媒体盘点的“雷人”语录中,他曾把印度称为“奴隶国度”、认为“非洲没有未来”;他是个性别主义者,看不起女性作家、还说印度女性额头上的红点代表“我脑子里空无一物”。他还高调“炮轰”过自己的出生地,称加勒比海地区的国家多为“半成型社会”。他还讥嘲过不少国家领导人,曾将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称为“海盗”。另外一方面,他狠批后殖民地区,痛骂民族解放运动、各种教条、各种革命。很多左派人士恨他,认为他是种族主义者,反第三世界。对英国呢,早在五十年代末期他就表示过,跟英国愈来愈疏远,差不多到达佛教所说的无牵无挂的程度。他去很多伊斯兰国家旅行,回来就抨击(《在信仰者中间》);他一再去印度旅行,回来又是抨击(《印度》三部曲)。去年,他指责布莱尔正在领导一场社会主义革命,将会摧毁英国文明的理念;今年八月,他骂《印度之旅》作者福斯特是穷人的压榨者、邋遢的同性恋者,对引诱男童的兴趣大于探讨印度的真相;前不久,他又骂伊斯兰教,认为它比殖民主义更糟糕。
此外,奈保尔好像天生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他经常在餐厅、酒店和飞机上勃然大怒。有一次,出版社在图书目录上把他称为“西印度作家”,他二话不说就转到另一家出版社。又有一次,出版商替他安排到荷兰做一星期的宣传活动,但是在第一个记者招待会上,第一个提问者提了一个他认为不值一提的问题,他就当着闪光灯、镜头和大群荷兰记者面前,退出会场,独自搭车去机场,坐下一班飞机回英国。奈保尔一向以毒舌著称,当得知尼日利亚作家沃莱·索因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奈保尔的反应是,“他写过什么吗?”并且补充说,诺贝尔评委会跟以往一样,“从一个伟大的高度上向文学撒了尿。”他曾宣称:“我的人生短暂,听不得陈腔滥调。”奈保尔是个很难采访的人,开篇第一句话往往是:“实话说,你读过我多少东西?别撒谎。”如果觉得对方过于“稚嫩”、理解不了自己深邃的思想,说不定就会下逐客令。
奈保尔的私人生活更让人瞠目结舌,引来不少非议。
200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奈保尔的获奖感言是:感谢妓女!话音刚落,整个瑞典陷入凌乱中。诺奖主席不得不即刻发表声明辩解道:“我们评奖只看他的作品,不管他的人品。我们爱他的作品,但绝不跟他交朋友。”
除了嫖娼之外,奈保尔的婚姻生活也是丑闻叠出。1955年,奈保尔与第一任妻子结婚。结婚没多久,奈保尔就拒绝与妻子发生性关系,因为他认为性欲是可耻的,不该与真爱挂钩。而另一方面,他又经常出门嫖妓。
更有甚者,奈保尔居然有一位保持了24年的婚外情人。这个女子为他抛夫弃子,三次怀孕,三次堕胎,还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出门。简直是典型的“渣男”。
与之相比,像乔伊斯、福克纳等作家也显得太过传统,太过乖巧了,就连饮弹自尽的硬汉作家海明威,一生狂傲不屈,娶妻多达四位,也远不如奈保尔惊世骇俗。
但这一切丝毫不妨碍他的伟大,也许是因为童年的残酷经历,那种无力的漂泊感,造就了他的“冷酷”,不仅仅表现在创作上,也与他的现实生活相契合,这就是知行合一。他特立独行,永不妥协,他以文学为毕生的追求,曾坦言:“除了当一个作家,我什么也不是。”
“世界如其所是。那些无足轻重的人,那些听任自己变得无足轻重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位置。”这是奈保尔在《大河湾》开头所写到的一句话,他的“叛逆”有了结实的落脚点。
奈保尔一生没有写过任何迎合式的文学作品,他说:“除了你自己,不要去讨好任何人。只须考虑你是否准确地表达出了你想表达的东西——不要卖弄;带着无条件的、勇敢的真诚——你会创造出自己的风格,因为你就是你自己。……要发自内心地写作,而不是为了脸面。”他做到了。《米格尔街》是回忆性的作品,作者的童年经验起了重要作用;《信徒的国度》是游记性的散文,其中所写都是作者的“看”和“思”;《抵达之谜》中,那个叫皮顿的园丁似乎就是奈保尔本人……没有什么能够左右奈保尔的写作和思考,他的写作就是他的思考,写作塑造了他,他完成了他的写作,尽管还有很多遗憾,比如,他曾想写一部有关中国的作品,不用说,这部作品肯定也是奈保尔强烈意志的表现,遗憾,斯人已去,作品未成。
奈保尔给中国作家的启示正在于这种“不迎合”、这种“叛逆”、“特立独行”和坚持到底的“纯洁”。近年来,国内文坛乱象丛生,总体来说显出“虚假繁荣”的现状,写作者数以千万计,但是真正沉潜下来写作的不多见,“迎合”、“顺从”、“同质”、“失节”等等词汇足以对应。这类作家应该读读奈保尔的作品,当然,奈保尔的作品值得更多的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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