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伏天,山村的夜晚,虽然已经入夜了,但还是象个蒸笼一样没有一丝凉风,连屋里的那只老黑狗都不肯叫了,只顾扯着水滤滤的舌头喘粗气。
这样的夜晚,指定有好多人睡不着,大家都在等下半夜的凉风,青萍就是其中的一个。懒懒的躺在床上,身下的凉席被体温染的滚烫,青萍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老蒲扇,心绪混乱得就象映在玻璃窗户上的斑驳树影,绕在一起,缠得人心神俱烦。
青萍眼前又浮现了母亲那张皱纹交错的脸,苍老的就象一张被风干地老树皮。
下午时候,母亲回来了,一脸的沉重还有明显哭过的眼睛,青萍知道,准是父亲的病又加重了。果不出所料,吃完晚饭,母亲就来找她谈了。
“萍妹子,你过来,姆妈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姆妈,您说了”
“你爸的病出结果了,是肠癌。医生说最起码先筹备十万块钱,但治不治得好还是两说”
“十万?”这个天文数字,一时有点让青萍缓不过劲来。
“萍妹子,妈就是想和你商量个事,你爸还年轻五十多岁的人,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帮他治啊,可是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哥那个样子,现在你爸……,所以你的中专就别读了,行不?”
青萍低着头说不出一个字,泪水在眼眶打转,她从小的理想就是做老师,好不容易日夜苦读,终于考上了师范,可……。
她既心痛父亲,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自已的理想。
“崽啊,要怨就怨姆妈没用,对不起你啊!”姆妈的声音里有着无以言状的悲伤和难过,说完后就躲避似的匆匆走开了。
望着母亲佝偻的背影,青萍强忍的眼泪终于不听话得象脱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哥哥前年因为骑自行车摔下了五米多高的河堤,导致高位瘫痪,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得人伺候。全家所有的经济来源就是做泥水匠的父亲,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又得了这样的绝症。
一夜无眠,懂事的青萍做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决定——出去打工赚钱。自已的理想再重要,也重要不过父亲的命和这个家。从抽屉里找出了那张录取通知书,坚决的撕了个粉碎。
清早,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母亲时,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青萍不住的掉眼泪。母女俩抱头哭了阵,母亲就匆忙出门筹钱了。
是啊,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坎,什么样的难,日子总是要过的。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青萍也抹干了泪,找儿时的玩伴燕子去了。
02
燕子比青萍大三岁,小时经常一起玩耍,一直象姐一样照顾着她。初中毕业后,燕子就辍学去省城里打工了。燕子辍学倒不是象青萍这样是迫不得已,而是她对读书完全没兴趣,门门功课从来就没及过格,按她自已的话说就是根本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走到燕子家,燕子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吃早饭,见到青萍,就客气的招呼着她进去坐。
因为家里事多,燕子都回来两三天了,青萍都还没来的及过来聊聊,她们俩还是前年春节的时候见过,算算已经有一年半没见面了,这次因为是燕子奶奶的八十大寿,燕子才请假回来一趟。
眼前的燕子让青萍有点陌生,身量更高了,估计得有一米六左右。原来一头乌黑的直发,已经烫染成了栗色的大波浪,显得更是成熟妖娆;纹过的柳叶眉细细长长,嘴唇由于长期搽口红的习惯,显得苍白干燥。最显眼的就是燕子穿着一套粉红的紧身连衣裙,把身段包裹的凹凸有致,但青萍觉的裙子的领口开的有点低,燕子绷得鼓鼓的胸让她有点不敢正视。
“什么,你不读书了要跟我去打工?你不是才拿到师范的录取通知书吗?”燕子难以置信得睁大了眼睛。
沉默了片刻,青萍就把家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燕子说了。
知道了实情后,燕子也知道这肯定是青萍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三天后,青萍跟着燕子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母亲把她送到了村口,什么话也没说,一路上只是垂泪。青萍知道母亲心里难过自责,也就强忍着眼泪,假装很兴奋的样子,一直跟燕子打听着省城的情况,
三人默默地站在村口等去县城的班车,母亲倒是止住了眼泪。紧紧的拉着青萍的手,叮嘱道“崽啊,姆妈没用,你一个人到了外面别太省了,别亏了自已,啊!”
母亲手上密布的老茧,粗砺坚硬的象一把蔑刀,硌的青萍的心生生的痛,短短几天的时间,母亲更显老态。
青萍发现,自已无需再踮起脚,就可以平视母亲的头顶。母亲头顶的白发象朵盛开的白菊,在阳光的照耀下,刺的青萍有点睁不开眼。
青萍不敢说话,只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只得一下一下使劲的点着头。幸得燕子在旁边缓和这被伤感凝固了的离情,“婶娘,你就别担心,青萍有我呢”。
车到了,母亲不得已放开了青萍的手。上得车来,驶出了好远,青萍还看得见母亲站在路边不舍得回转的身影,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随着汽车行驶,青萍熟悉的一切都在往后退去。看着前方蜿蜒曲折伸向远方的县际公路,青萍更多的是惶惑悲伤的离情,但隐隐的又好像有些兴奋,为着自已未知但又一切皆有可能的未来。
泪眼朦胧中,青萍看到车窗外掠过一片金黄,定睛一看,是她最爱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瓣,一开花就笑颜尽展,无论风雨,始终是面向阳光,它是太阳的宠儿。看到这掠过的向日葵花,青萍凭空生出了一股勇气,她相信只要象向葵一样迎着阳光努力向上,人生就会变得明亮而美好。
03
青萍跟着燕子到了县城,又转乘了去省城的大巴。第二天,天刚朦朦亮的时候,大巴就到达了省城。
虽然说天刚亮没多久,但是省城的街道就已经开始暄嚣了起来。行人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隔着车窗,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青萍能感受到他们行色匆匆的步履。
马路上是络绎不绝的车流,车头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大巴车夹在车流中就象蜗牛缓缓地移动着。有些高楼上的霓虹灯还没完全熄灭,和着天空的第一缕朝阳一起闪耀。
青萍对省城的第一印象,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多”字。人多,车多,楼多,美女多。
大巴车进了省总站,青萍舒展了下僵硬的身体,便跟着燕子向车门走去
刚出车门,就呼啦啦围上来一堆人,嘴里不停地叫着“打车不,打车不?”青萍不明就里,吓了一跳。燕子扯着她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硬挤了出来,告诉青萍,这是一些的士,黑车和摩托车司机在揽生意了。
燕子上班的地方离车站不远,两人也没叫车,就步行着走了去。省城的空气闷热又潮湿,而且混浊,走不了几步,青萍就已经是汗流夹背了。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便到了燕子的宿舍。宿舍在一座高楼后面的筒子楼里。绕过高楼时,青萍抬了下头,但依然看不到高楼的顶。
跟着燕子上得三楼,刚进客厅,青萍傻眼了。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孩子从一个房间开门出来,睡眼醒松地又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青萍下意识的往燕子身后躲了躲。心想,燕子的房间怎么会有男人啊,还没穿衣服?
燕子看出了青萍的疑惑,便解释道:“这是员工宿舍,四房一厅,男女混住,男员工两个房间,女员工两个房间,这个时候还没到上班的点,都还在睡觉,刚才那个男孩是起来去洗手间的。”
刚说着,刚才那个赤着上身的男孩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响声又出来了,这下看清了燕子她们俩,便打招呼道:“燕子,回来了,我还以为被哪个男人拐走了?”燕子啐了他一口,笑骂道:“死刚子,话这么多,滚回去挺尸。”叫刚子的男孩这才看见燕子身后的青萍,笑着打了个招呼后就进房去了。
燕子的房间放了六架上下铺床,一共睡了十二个人,仅有的一点过道上挂满了衣服和内衣内裤。燕子睡在最里间的下铺,古人有拂花而行,她俩是拂衣而行。
04
下午时候,燕子带着青萍去了她上班的地方,也就是青萍望不见顶的那座高楼里。
进到了金碧辉煌的大堂,青萍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得眼花缭乱。青萍看到一切都是新奇,但倒也没乱了阵脚,静静的跟在燕子后面上了员工电梯。
青萍从来都没坐过电梯,看着电梯一层层地掠过,心想这城里人真是会享受,上个楼都不用腿。电梯停在了二十六楼,青萍感觉有点头晕。出得电梯,随着燕子进了一扇又宽又大的玻璃门。
进门一入眼的就是一座高高的大理石前台,前台后面站着两个漂亮的女孩,一身粉色西装样式的制服把她俩衬得更明眸晧齿。女孩身后的墙壁上金光闪闪地贴着 “东海水疗会所” 六个大字。
前台的俩个女孩见到燕子青萍,便笑着打了个招呼,燕子问道:“林总在办公室不?”得到肯定回答后,燕子便领着青萍敲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大班桌后面的真皮椅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有点秃头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看着前面的文件,燕子很恭敬叫了声林总。
林总听到叫声,抬起头来见到是燕子,顿时胖脸上堆满了笑:“是燕子啊,休假回来啦?”看到青萍时,便有点疑惑的问道:“这位小姐是……?”
“林总,这是青萍,我老乡,想到咱们这儿来上班的,您看?”
林总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阵青萍,眼神里隐藏着欣喜和算计。
眼前的青萍虽说一看还很稚嫩,但却象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荷,没经过风尘的侵蚀,更显的清丽。林总心想这样纯净的女孩在水疗会所里才更抢手。
“没问题,就安排到你那个组吧,学习期半个月,没有工资。半个月考核上岗后,底薪800,你到人事部那边去交接下”
青萍看着这个林总表面虽然是笑脸盈盈,但眼睛里暗藏的欲望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到了人事部,因为得到了林总的首肯,一切都很顺利。手续办妥了后,一个叫老李的男人冲着燕子开玩笑道:“燕子不错啊,带了这么个漂亮妞来,你那个组的业绩肯定又是稳拿第一了。”燕子笑了笑,算是回答了。
接下来的几天才让青萍明白燕子真实的工作性质。
在家时候,燕子也跟她提过,但没说得太详细,只说是服务行业。青萍觉得是自已主动求人的,所以也不好问的太多,显得不信任燕子似的。
这个水疗城一共分为三个部门,一个是美容部,一个是按摩部,一个是足浴部,每个部门大约有二,三十个员工不等。燕子是按摩部三个领班当中的一个。
教青萍按摩技术的是一个叫白师付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白师付平时不太言笑,除了教技术,就很少和其他人搭话。即便白师付很是冷淡,但其他人显然都很尊敬他。
青萍听燕子说,白师付是林总用重金从其他的水疗会所挖过来的,是镇店之宝。所以,她们三个领班也没权力管辖,白师付的业务直接和林总对接。
白师付虽然不苟言笑,但按摩技术真是一绝,什么肩痛腰痛的,伤风感冒,他给按个一两次,保证是手到病除。甚至还听说好几个重症瘫痪在床的病人都让白师付给治好了。
想着瘫痪在床的哥哥,青萍跟着白师付学就更加用心了,希望有一天也能用自已的手让哥哥重新站起来。
就是这样的信念,让青萍战胜了无数个的第一次,第一次在光着身子只穿着一条大裤衩男同事身上找穴位;第一次在女同事的乳房上按摩……。
青萍记得,第一次在男同事身上学按摩,自已事后不知用肥皂洗了多少次手。
但为了父亲,为了哥哥,为了那个家,为了每个月至少有800元的工资,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白师付看出了她的难堪,教导她说:“青萍,不要认为给人按摩是下贱的事,这是技术,古代的扁鹊还用推拿按摩给人治病了”
听得白师付的话,青萍释怀了不少。
也是,每天来点白师付钟的客人排也排不完,甚至还有很多有钱人派了车派了司机来接他去家里治疗动弹不得的病人。休息室里面挂着那么多感谢白师付的锦旗就是最好的说明。
但是青萍到后面才明白,在水疗城这个大染缸里,男人和女人有着本质的区别,男人可以用技术赢的尊重。但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想静下心来作技术,基本不太可能。
一天,青荷正在休息室里看着白师付给她的那本穴位书,旁边一个男孩打趣道:“青萍,那么认真做什么?你长的这个漂亮,还怕没人点你的钟啊”。青萍听得不以为然,自顾自认真看着。
十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青萍聪明用心,再加上从小在这家里做农活练出的力气,她找穴位的准确度和力道的均匀度都获得了白师付的称赞。
考核那一天,人事部来人做考官,所谓的考官也就是趴在按摩床上让青萍从头至尾按一遍。完全没有意外,考官对青萍的技术很是称赞,临走时,又说了和那男孩一样的话:“这么漂亮,还怕没人点钟,等着钱进来吧,不过得想开点”
那时,没人告诉青萍,“想开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在后面,她见识过那些男人的丑恶嘴脸后,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青萍觉得,如果那样叫想开点,她宁愿一辈了都想不开。
05
签过合同后,青萍正式成了东海水疗会所的一名正式员工。看着合同上自已亲手写上去的名字——安青萍,青萍觉得自已变成了杨喜儿。
水疗会所的所有同事都喜欢上点钟,点钟就是客人指名要哪个技师服务,点钟不仅提成会高一些,运气好时还会得到可观的小费。
正式上工的前一晚,燕子就告诫了青萍,要哄得顾客开心,这样才有点钟的回头客,提成小费才拿的多。
哄顾客开心?青萍听得似懂非懂,就问燕子怎么哄,燕子说百人百性,一百个人一百种哄法,你自已慢慢捉摸吧。
青萍第一个上钟的客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个子不高,身材也保持的很匀称,尤其是一双眼睛,非常之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
青萍第一眼见这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感觉给人很有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又不是装出来的,是那种上位者的气势。初见的青萍,还没有预料到自已在未来的日子里和他的那些交集。
当中年顾客沐浴更完衣后,躺在按摩床上的时候,青萍紧张地手足无措。这毕竟是她人生第一次面对陌生男人,并且是单独的呆在一个空间,还是以这样的一种姿势。
接下来的按摩时间,青萍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和他对视谈笑风生了。顾客问得一句,青萍就答一句,绝无再多的半个字。好在这个顾客也是个寡言的人,问了几句后,知得青萍是第一次上钟,便不再言语。
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结束,青萍飞似的逃离了按摩室,她觉得再不结束,自已就快要紧张地窒息了。
时间飞逝,青萍来到东海水疗会所就已经一个半月的时间了。15号是发薪水的时间,青萍领到了平生的第一份2100元工资。
捏着手里的一张张百元大钞,青萍兴奋的难以自抑。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邮局,只给自已留下了300元,剩下的就全给家里寄了回去,她好象看见母亲接到她汇款时的笑容了。
青萍不象其他的同事,发了工资之后不是买衣服就是买化妆品。青萍既不化妆,也很少去逛街买衣服。因为青萍有这个资本,她的丽质天生,根本就无需用那些化妆品来衬托,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有如一汪春水。
每当同事们在聊八卦的时候,青萍很少参与,她最大的爱好的就是捧着一本书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男同事叫她冰美人,女同事说她假清高,青萍在水疗会所的人缘并不是太好。
但青萍不在意,她永远记得毕业前夕班主任的临别赠言:“同学们,读书是一生当中最廉价的高贵,无论何时何地,但愿你们不要丢了书籍这个朋友。”
所以,青萍每个月留下的那几百元钱,除了买一些必需的日用品衣物之外,剩下的钱全用来买了书。
在水疗会所里,除了燕子,青萍没有朋友。但不知为什么,青萍感觉到自已和燕子中间有了一丝隐隐的裂缝,很少再象老家时那样无话不谈了。
很多次,青萍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燕子床上被子还是整整齐齐的,明显一晚未归。而且青萍还发现燕子越来越多的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名牌衣服包包、化妆品及首饰。
一天早晨,青萍正准备去上工,燕子兴高采烈的归来,浓妆都还没卸,肩上挎着一个新款的包包,踩着高跟鞋妖娆的向青萍走过来。
走到青萍面前,燕子压低的声音也难掩兴奋:“你猜我这个包要多少钱?两千多,值一个月工资!”
看着燕子因缺少睡眠,粉底腮红也掩不住地青白的脸,青萍心里越发的沉重,她不是不知道燕子这些是用什么换来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已选择地道路要走,她无权干涉。但青萍知道,她和燕子已经是渐行渐远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但青萍的心却一天比一天压抑,一天比一天迷茫。
这里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的理想。按摩房里一只只的咸猪手,一张张丑陋充满欲望猥琐的脸,让她痛恨无比。青萍是多么想念家乡湛蓝深远的天空和天空下金黄灿烂的向日葵。
可是家里债台高筑,父亲的医药费,哥哥的生活费,象一座座大山压在她稚嫩的肩上,她唯有坚持。
一个女孩在这坐城市无亲无故,没有高学历,没有工作经验,甚至离18岁成年都还差着一年半载的时间,除了这水疗会所,她又能去哪儿?
是谁说过的话,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却是骨感的。
青萍这颗压抑迷茫的心只有在书本里才能找回一些些的慰藉,前人是杜康解忧,她是唯书解愁。
渐渐得,青萍的回头客越来越少,而投诉却是越来越多。是啊,那些男人是来寻高兴的,谁愿意对着一张冷冰冰不解风情的脸,即使再漂亮又怎样,他们宁愿选丑一点的解语花。
燕子也劝了她很多次,问她出来是干什么的,如果是为了钱,就得想开点。
又是想开点,青萍对这句话深恶痛绝。她第一次没有忍住对燕子大声:“我宁愿一辈子想不开,赚钱要赚的光明正大,是要凭劳动的”
“光明正大,你爸的医药费可容不得你光明正大……”燕子恨铁不成刚的翻了个白眼。
同事们都有点钟上工去了,青萍孤独的坐在休息室里,呆呆的望着角落里一束向日葵干花,眼泪扑扑地往下掉。
这里连向日葵花都是没生气的,抬眼望去,窗外一片灰蒙蒙,哪里才是她的路啊?青萍真想从这26楼一跳了之。
白师付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青萍,心里一阵怜惜,要是自已的女儿还在,也该是和这孩子一般大小了吧。他知道,以青萍的心性在这染缸一样的水疗会所必定是受尽委屈的。
可白师付和青萍都没想到,更大的暴风雨就要到来。
06
虽然回头客越来越来少,但有俩个始终是青萍的忠实点客。一个是她第一次上工的那个中年人,一个是姓黄的医药代表,他认青萍做妹妹,让她叫他哥哥。
黄医药代表是北方人,到这个城市为公司开辟疆土的。
他倒是做的像个大哥样,每次过来从不会对青萍动手动脚,更多的时候是和青萍谈理想,谈文学,而且每次都会换着花样给青萍带好吃的。
青萍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把家里的一切都和他说了,最让青萍感动的就是黄医药代表还答应为她去求一位骨科名医,说这名医一定会让哥哥重新站起来。
至于青萍第一次上工就遇上的那个中年人,基本上每周会过来一次,每次来都是一身家常的休闲衣加一双白底黑面的布鞋,非常低调,在水疗会所从来不和他人多说一句话。
整个水疗会所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姓氏和电话,所以燕子在背后开玩笑叫他无名哥
他除了点青萍的钟之外还会偶尔点点白师付。但就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总是让青萍有种泰山压顶似的压迫感,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青萍也很难说得清,就是感觉他身上的这种气势好象是与生俱来的。
点青萍那么多次的钟,他们俩的交谈也就仅限于“力道可以吗”“这个穴位还需要再加点力吗?”这类话,其它的时间都是青萍在点按穴位,他在睡觉。不过青萍觉的这样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了,至少她不要面对他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但青萍和他的交集却是因为一本书。
那天青萍正闲着,随手就从自已的柜子里拿了一本书,便坐在前台,趴在大理石桌面上看了起来。
这本书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正当青萍为书中正义而智慧的理想国心驰神往的时候,书本被一双手夺了过去。
青萍惊得抬起了头,发现把书拿过去的居然是那个让她有压迫感的无名哥。
无名哥翻过书面看了下书名,便把书还给了青萍,但却深深的看了两眼青萍。也没说什么,就走进吧台后面的按摩房间,随后燕子便出来唤青萍上工。
青萍敲门进得房去,惊讶的发现无名哥居然正襟危坐的坐在椅子上。
见得青萍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青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多言,默默的坐了下来。这样坐在他对面,青萍感觉自已象被审讯的犯人一样,有些忐忑。
“为什么不上学了?”
听得他教导主任一样的问话,青萍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把一肚子苦水倒给他,很显然他们还没熟到那种程度,好在无名哥也没继续追问。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俩人再没有任何交流
日子还是一成不变的过着。一晃青萍到东海水疗会所已经快两年,母亲来电话说父亲可能不行了,让她抽时间回家一趟,见父亲最后一面。
青萍听得心如刀绞,她放弃了一切但终归挽救不回父亲的性命。
父亲走得很痛苦,常年病痛的折磨,使得父亲走的时候完全变了形,一米八的汉子,只剩下一百斤不到了。
父亲弥留之际,已经无法言语,只能抓着青萍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写她的名字。青萍知道,这是父亲舍不得她,放不下这个家。
父亲走了,留给这个家的是好几万的外债,陪了母亲几天,青萍不得不重返那个让自已深恶痛绝东海水疗会所。
无处隐藏的悲伤和对父亲刻骨的思念,使得青萍越发沉默,在没人的时候,悄悄用自已的眼泪祭奠父亲。
休息室里一片乌烟瘴气,打牌的、抽烟的、打情骂俏的……,使得青萍不愿踏进去半步,她不想与这群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同事有过多的交往。
默默的从柜子里拿起了一本书,去了大厅的休息区。也许是命运使然,如果时光可以重来,青萍宁愿和那帮同事在乌烟瘴气的休息室里打牌抽烟。
大厅里的冷气很足,正值中午,顾客也不多,青萍难得安静的看会书。她在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青萍的身上,使得她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那般的娴静美好。
这时有顾客进来,青萍抬冰头看了下,不是自已的熟客,现在也还没排到自已的钟,所以也没在意,继续低下头看书。
前台小姐接待了顾客并询问顾客有没有熟悉的技师,听得他说没有。前台正准备安排,那顾客突然指着青萍说:“不用安排了,就她吧?”
看着躺着按摩床上的满身纹身的顾客,那狰狞的龙头使得青萍心里一阵阵发怵。
如果说无名哥的眼睛是洞察世事的锐利,那这纹身男的眼睛就带着野兽的贪婪和凶狠。
按完背后,纹身男翻转身来,眼睛盯着青萍就再也没错过,青萍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就像食肉动物盯着食草动物。
青萍低着头认真的按着,按着大腿处的时候,纹身男一再命令她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眼看就要到大腿根了,青萍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上按了。
正在僵持着的时候,纹身男一把就抓住了青萍的手,使劲向他蓬勃高昂的私处按了下去。青萍顿时血往头上涌,虽说碰过不少的咸猪手,但这样蛮横的还是第一次。
青萍使劲想抽回自已的手,但奈何根本就不是纹身男的对手,纹身男另一只手再使劲的一带,青萍整个人就俯到了纹身男的身上。眼看那只臭烘烘的嘴就要亲上来了,情急之下,青萍盖在他私处的手狠狠的抓住了下去。
纹身男顿时吃痛的不行,放开了青萍的手。就趁这一刹那,青萍逃了出去,躲进了休息室。
她是逃出来了,可事情并没了结。纹身男缓过劲来后,满休闲会所的找青萍,说非要剥了那小婊子的皮。听到纹身男的的咆哮,青萍害怕地直打哆嗦。
燕子也是吓的满脸发白,进来问清了情况,跺着脚道:“我的姑奶奶,你什么人不好惹,偏惹了这个凶神。”
整个休闲会所都没有人可以安抚住这个凶神,连燕子都挨了他两巴掌,没办法,只得请林总亲自出面。
林总出面,好呆是安抚住了,纹身男走的时候放了狠话,说三天之内,如果青萍不去给他敬酒下跪道歉,他就让东海水疗会所开不了门。
青萍知道,接下来的林总一定会来找她。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青萍就被林总请进了办公室。
林总脸上再无往日油腻的笑容,更多的是收拾烂摊子后的气急败坏。一字一句的对青萍说道:“这些混黑道,六亲不认的主我们惹不起,你今天晚上必须去给他敬酒下跪道歉”
青萍听得五雷轰顶,六神无主的走出了林总的办公室。她明白,林总不是摆不平这件事,奈何自已人卑如草,这唯利是图的商人又如何会为她弃车保卒了。
青萍更明白只要出得这个水疗会所,再次独身面对纹身男的时候,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林总更是怕她一走了之,还特意叮嘱了两人同事看紧她。
07
除了燕子和白师付,所有的人都在幸灾乐祸,都在等着看青萍的好戏。
青萍心急如焚的坐在休息室的一个角落里,白师付静静的坐在她旁边,他真是不忍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要独自去面对那样一个野兽般的混蛋。
燕子走了进来,告诉青萍无名哥点了她的钟。
多年后,青萍觉得那时的自已或许真是命不该绝,否则无名哥怎会出现的那么及时。无论过去多久,她内心里对无名哥那份谢意有增无减,无名哥是她在东海那段灰色时光里唯一一道善意的光。
听得无名哥点青萍的钟,白师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好象知道什么内情似的,神秘的对青萍说:“把你的事和他说说,或许他有办法。”
面对着无名哥,青萍实在开不了口,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没任何过深的交集。
想着今天晚上的深渊,青萍实在无心工作,心神俱失。无名哥感到了一点异常,抬眼看了下青萍。
看着青萍红肿的双眼,悠悠开口说:“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悠然的口气好象有魔力一样,瞬间打破了青萍的隐忍,未语泪先流。无名哥这次倒是好脾气的让青萍哭了一场,待到青萍意识到自已不妥的时候,才止住了眼泪,把与纹身男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那些让她不能启齿的细节就粗浅的一笔带过。
听她说完,无名哥沉吟了片刻,便让青萍去外间等着。青萍在外间隐约听得无名哥在电话里吩咐着什么,想着肯定也是于她无关吧。
打完电话,无名哥便叫了青萍进去。依旧如往常一样不再发一言,闭目养神。
大约半个时辰,无名哥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没让青萍再出去外间。接通电话,青萍的隐约听得对方说了很多话,而无名哥只是简短的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无名哥用一双锐利的眼看着青萍,再次悠悠的说道:“那个人不会再找你麻烦,你无需去道歉了。”
青萍难以置信,就一个电话,就把她认为天大的事解决了?
后来,青萍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在常人看来生死悠关的坎,在他那儿只需一语就能扭转乾坤。
青萍知道,这样的能量是多么的强大,如果能进入到这能量场的一个角落里,或许就能保她一世平安。
但是青萍更明白命运赠于的每一份礼物都是标好了价的,她不想因为攀龙附凤而失去自已的信仰。她就是个平凡人,平凡人的人生就得靠自已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
无名哥起身快走出房间门的那一刹那,青萍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只 是为什么愿意帮我?”
青萍静待他的回答,甚至那一刻,她已经做好接受他一切条件的准备?她不愿背着知恩不报的人情债。青萍也知道,她能回报的少之又少,她只有……。
无名哥正准备拉门的手停顿了下:“你无需有压力,你真的很象她。她最爱的书就是理想国。”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无名哥的她是谁,青萍无需再问,想必是存在于无名哥人生当中的重要之人吧。
从那以后,无名哥再也没来过东海水疗会所,青萍也没再见过他。
白师付好象知道无名哥一些内幕,但青萍没有去问。燕子直骂青萍是傻冒,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把握。
但青萍并不觉得这是机会,缘来缘去,顺其自然就好。有些人,注定了只能是生命中的过客。
08
千禧年的元旦,东海水疗会所会体人员白天放假。
街头人来人往,喜气洋洋。街道两旁彩旗飘飘,无数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树梢;一对对情侣们手挽着手,头挨着头,或拥或抱的柔情蜜意;孩童们在父母的呵护下,尽情的嬉笑打闹着。
这样的热闹与青萍无关,她现在正匆匆的赶往鑫盛宾馆。因为黄医药代表打电话让她务必过去一趟,因为他约了那个骨科名医。
鑫盛宾馆的502室,黄医药代表已经在早早到了。可等了半个时辰左右还是没见到那个骨科名医,青萍心下疑惑,黄医药代表的解释是他还在路上。
黄医药代表从包中取出了一个首饰盒,打开一看是一条亮晶晶的铂金项链。
“来,青萍,这是送给你的,黄哥给你戴上”于是便靠近青萍,想抱住她。
青萍电光火石间明白了根本就没有骨科名医,这只是个幌子,黄医药代表这么久的处心积虑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黄医药代表一步步的逼近,青萍一步步的后退,眼看就要被他逼到了床边了,青萍心里既怒且惊,奈何这小小的房间根本就没有她的逃身之处。
黄医药代表一扑而上,青萍猝不及防的倒在了床上。黄医药代表笨重的身躯直压了上来,一张臭哄哄的嘴就拱了上来,还不停的念叨着:“青萍妹妹,我喜欢你好久了,跟着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一只手就来解青萍的上衣扣子,青萍拼死挣扎着,奈何她的力气即使再大,又如何大的过这头发情的公猪,她极力扭曲摆动的身体使得他的下身更是坚硬。
上衣扣子已经被他解开了一半,青萍雪白的酥胸更是刺激了黄医药代表的情欲。更可怕的是,一只魔爪已经滑向了青萍的裙内,眼看自已的清白就要不保。
挣扎的间隙里,青萍眼角的余光瞄得床头柜上有一只又厚又大的玻璃烟灰缸。
她极力的伸长手拿到了烟灰缸,用尽全身力气向覆在胸上的这只肥猪头的后脑勺,狠狠的砸了下去,一下,两下……。
剧烈的疼痛使得黄医药代表从情欲的巅峰滑落了下来,下意识的去摸后脑勺,还没来得及反应,青萍就已经迅速掀翻了他肥硕的身躯,抓起包,迅速打开了门逃了出去。
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裙,也顾不得大堂里服务员诧异的眼神,一头扎进了街上暄闹的人群中,一路狂奔。
这座南方城市冬日的阳光正暖,青萍却冷的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紧紧的抱住自已,为自已劫后余生痛哭起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人为这痛哭的女孩停下来,甚至没有一个人回头多看一眼,这薄情冰冷的世界。
可我们依然坚持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活着。
青萍在痛哭过后,做了她人生中的第二个决定——离开东海水疗会所。那个染缸,她是一天,一刻钟,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她没有按人事部的辞职流程,直接不去上工了,什么工资,什么押金,通通不要了,收拾了自已的私人衣物,头也不回的离开。
青萍刚在一家廉价的小旅馆安顿下来,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手机上就显示了燕子的来电。
“青萍,你出什么事啦,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你的衣物都不见了,也不来上工”
电话里燕子一句接一句着急的追问着,朋友惦记还是让青萍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些温暖。
青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坚决的和燕子说:“东海,我是一定不会再回去,你不用担心我,自已保重”。说完便挂了电话。
09
接下来的日子,青萍天天挤在人潮如织的人才市场,但是由于她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三没本市户口,要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当真是不是易事,很多时候都是被人一句:“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有工作经验的”就打发了。
眼看着一天天的过了,工作又没着落,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了。青萍把所以的整钞零钞都数了一遍,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没超过一百元,最多还能撑三天,如果还是找不到工作,她就有可能要流落街头了。
躺在廉价小旅馆的床上,青萍辗转难眠,被褥上混合了以前住客的汗味、体味、烟味……熏得她恶心想吐。
肚子里有强烈的饥饿感,一天只吃两餐方便面或包子馒头,精力有点入不敷出。青萍只盼着自已快点睡着,睡着就不知道饿了,她不敢让自已敞开肚皮吃,那些钱撑不了多久。
但越想睡就越睡不着,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打过来的。因为担心父亲,青萍为家里装了电话。
接通电话,传来母亲温暖的声音。
“青萍崽,今天是你的生日,有没有吃些好吃的啊?”
原来今天是自已的生日,青萍完全不记得了。
在家的时候,每年过生日,母亲都会给她煮长寿面,碗底总会埋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那个时候,父亲就会笑盈盈的摸着自已的头,怜爱的说道:“我的满崽又长大一岁啰!”
这一刻她是有多想念母亲煮的长寿面和荷包蛋啊,多想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撒撒娇……,可是父亲,大树一样的父亲 ,再也回不来了。
青萍想哭可又不敢哭,不能让母亲担心。无论再苦再难,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那个风雨飘摇的家,还需要她来支撑。
努力调整好自已的情绪,使声音显得没什么异常。强装欢快的说道:“姆妈,有吃了,今天好多同事都给我庆祝生日,老板请我们去肯德基里吃了好多好吃的,现在还躺在床上撑的睡不着了”
母亲信以为真,直在电话那头叫好,母女俩拉了下家常,便挂了电话各自歇下。
挂得电话,青色萍再也忍不住,眼泪滂沱而下。大哭过后,抑郁的心情稍稍放松了点,肚子的饥饿感好象也没那强烈了。连日的奔波,青萍实在是困极了,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又是那片金黄的向日葵,父亲在花海中慢慢走了过来,笑容依旧。
清早,青萍被隔壁一对小情侣的争吵声惊醒,便起得床来,依旧走到楼下的小餐馆去吃早餐。
两个馒头,一碟小咸菜,再加一杯免费的白开水,是青萍的标配早餐。端着早餐刚落坐,眼睛便被一份报纸吸引住了。估计报纸是前一个食客看完后没带走的,倒不是里面的内容有多么吸引人,而是报纸上有一面大幅的招聘广告:“香港盛大集团招聘美容督导”。
青萍大致浏览了一下招聘内容,但最后一行字的内容让她热血沸腾,顿时看到了希望。一行红色加粗的字写着:“我们不问出身,不问学历,不问经验,只要你有梦想,只要你是勇者,就来挑战吧!”
青萍毫不犹豫的拨通了招聘热线,那头接线小姐热情的邀请她过去面试,并且周到的告之了乘车路线。
青萍合十祈祷:“今天必定是好运的一天”。于是,她重返房间,换上了自己最爱的红色连衣裙,寓意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一袭红裙配上一双奶白高跟鞋,把青萍衬的亭亭玉立。青萍本来就生得清丽 ,今天还破天荒的化了点淡妆,更是显得肤如凝脂,眼若星辰。一头乌黑的直发垂到腰际,象一匹上好的锦锻,熠熠发光。
走到一楼的时候,柜台后面的老板娘都被她惊到了,用带着四川味的普通话直夸道:“妹子,你今天美得很喔”
香港盛大集团位于省城最高档的写字楼里—华天大厦28屋,整整一层都是他们的办公区域。
面试青萍的是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介绍是盛大集团的人事部经理。初试完后,复试便由另一位表情严肃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女子青丝高盘,烈焰红唇显得妩媚高雅,但一双利眼却显得精干无比。
这时的青萍还无法得知,面前这个看似严肃的女子,却是她职业生涯中的伯乐。
女子和青萍聊得了一刻钟左右,便大致了解她的情况。无可否认,青春和美丽确实能为求职者加不少分。
就这样,青萍顺利成了盛大集团的一名见习员工,虽然前三个月的学习期只有450元的生活补助费,但公司能提供食宿,而且还能获得这样的一个工作机会,青萍已经很是满足了。
10
两天的培训下来,青萍对盛大公司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青萍工作的公司是香港盛大集团的国内分公司,主营国内外高档化妆品和健康养生项目,面对的业务渠道是国内各大化妆品专柜及高档美容会所.
复试青萍的那个严肃女子便是国内分公司的总经理陈丽。
三个月的学习期,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青萍觉的自已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为了让自已演讲能力提升的更快,青萍每天都在宿舍里对着镜子练礼仪,练普通话,练笑容的标准度,练专业知识的熟悉度。这样的刻苦,获得培训老师和同事们的认可,很快,青萍就在一众参训学员中脱颖而出。
青萍非常喜欢这里团队的气氛,你优秀大家为你鼓掌,你失败大家为你加油,完全没有东海水疗会所里的排斥冷漠。
青萍永远记得开始培训的第一天,主培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在我们这里,无论你什么学历,无论你是什么出身,无论你美貌与否,一切都不重要,一切以实力说话!”
好一句“一切以实力说话”。这句话便成了青萍后来人生道路上的坐佑铭,屡屡在她迷茫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就像一盏明灯一样给予她力量。
当签下那份正式员工的合同时,青萍不禁感叹人生的机缘巧合。
学习期过后,全公司上下进入了紧张的备战期,一年一度的全国美容博览会就要开始了。
美博会后,青萍被分派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区跟进客户。说是跟进客户,其实就是抢占市场先机,把在展会上了解过公司产品但没达成合作的客户,再次上门去拜访洽谈。
六月的天,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地面,由于温度太高,街上看不见过多的行人。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青萍撑着一把太阳伞孤独的走在烈日下。廉价的高跟皮鞋,已经把脚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了,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痛。
看着手上一叠资料,今天的客户拜访量远远还不够,青萍咬咬牙,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赶去。
夜晚回到旅馆,连日高温下的奔波,青萍已是精疲力尽,晚饭也没吃,稍加洗漱便早早上了床。
半夜,青萍时而觉得如置冰窖,抑制不住的全身发抖;时而又觉得如烈火烤灸,热不可挡,剧烈的头痛把青萍从睡梦中撕扯醒。
青萍明白,自已是发高烧了。
可在这陌生的城市,三更半夜的突发高烧,没一人可依。
下床去喝了一大杯开水,再把柜子里的另一床被子也盖到了身上,蜷缩成堆,可高烧的疼痛仍没减轻一份,感觉自已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一般。
迷糊中,青萍看到父亲站在床边,慈爱的叫着:“满崽,满崽,醒醒……”“爸爸,爸爸,青萍好难受,您抱抱青萍……”
青萍伸出手想让爸爸抱抱自已,可一阵黑雾迷漫过来,父亲瞬间就不见了。青萍惊慌不已,嘶声叫道:“爸爸,你在哪里?爸爸,你别走,别丢下青萍……”
痛苦中,青萍醒了转来。
后来,青萍想起那场高烧,如果不是父亲把自已唤醒,自已会不会就在那异乡的旅馆里一睡不醒了。
这一夜好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青萍挣扎着爬了起来,到楼下找到一个服务员,打听到了附近诊所的位置。
到得诊所,一量体温,已经是41度的高温,医生强烈要求青萍留下来输液观察。可是出差的行程已是收官在即,目前还没任何成绩,青萍怎么能空出一天的时间。
输完液后,求得医生开了几天的药,便又回旅馆收拾行李,准备去下一个县城拜访客户。
结帐时,青萍顺便向老板打听了一下邻县的乘车的路线。一听青萍单身一个女孩子要去那个县城出差,老板忙说:“姑娘,我看你这房还是别退了,那个县里治安乱得要死,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别住那边了,早点赶回来还是住我这儿吧”
青萍谢了老板的好意,坚持去往了邻县,因为那里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意向客户。
也许是功夫不负苦心人,也许是坚持的力量,青萍在最后三天,达成三个客户的合作,其中还有一家大型的连锁化妆品店。
后来,青萍和那家化妆品店老板成了朋友后,开玩笑问她:“当时你怎么就在我这个初出毛庐的小业务员手里把合作定了啊?”
对方回答的倒是很干脆:“因为你的坚持与执着,当时我就看出了你还在病中,那么热的天气,你就那样一脸通红的坐在我面前。当时我就想,有这样员工的公司值得我依赖”
回到公司的青萍才知道,她每天拜访的客户数量是第一,每天在外工作的时间是最长的,很多的同事因为天气太热,跑半天休半天,更是一单都没拿回公司。
庆功会上,陈丽的一句话让青萍感动一生:“青萍,您是我们公司的骄傲!”
听得这句话,她独身一人出差异乡所受的苦,病痛的折磨,一切都烟消云散。也是因为这一句话,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更是拼尽了全力以酬陈丽这份知遇之恩。
这一趟出差后,有一部分同事被公司解除了合作,青萍倒是站住了脚。
如果说这是青萍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坚持的力量。一年后的那场新品发布会,则是让她名扬整个盛大的一战,也是因为坚持的力量。
这场新品发布会,是盛大集团筹备了三年,花了大量资金人力投入的一个美容专业线的大健康项目。关于这个项目的发布,盛大董事会在半年前就给陈丽下达了死命令:“这次的发布会只能成,不能败,发布会上必须要有千名客户到会。”
发布会前三个月开始,公司的业务部就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邀请新老客户,助阵明星的洽谈,会议场地的落实……,一桩桩事情让陈丽忙得连上厕所都得一路小跑。
其实,这些细节的落实,琐碎是琐碎,只是费时间一点而已,让陈丽最头痛的就是发布会上路演的主讲老师不好定。从外面请大咖级的人物,名气倒是有,但毕竟不了解公司,要讲些皮毛倒是没问题,但要直击项目的灵魂肯定是达不到的。公司内部的讲师倒是有,但是名气不够,在那么大阵仗的场面上是否压得住了?
路演的主讲,是这场发布会上灵魂,是成败的关键点,定谁好了?陈丽为这事好几天都没安心吃顿饭了。
突然,她有个大胆的想法,让安青萍上。那个女孩虽然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她不知青萍之前经历过什么,让她身上有一份三十岁的人都不如的内敛沉稳,而且她深厚的文化素养和专业知识使得她讲师团中能稳拔头筹。
当陈丽把这个决定告之青萍时,青萍静静的听完后,没有过多激动便沉声应了。临出陈丽办公室时,青萍对着陈丽深深的鞠了一躬,道:“陈总,您放心,我必定拼尽全力!”
青萍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万丈波涛。她很清楚这一战,胜了,固然皆大欢喜;败了便是百死莫赎,不仅自已会再失业,更是会连累了陈丽。
她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的告诉自已“安青萍,你只许胜,不许败”
11
接下来,青萍夜以继日的制作课件,模拟演讲,了解市场和客户的需求。
在青萍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医院里,青萍见到的了燕子的遗体。燕子苍白的面容象是忍受过极大的痛苦。
这是青萍第二次面对死亡,第一次是父亲,现在是儿时的伙伴。青萍不肯相信自已的眼睛,此时的燕子与自己已是天人永隔。
青萍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她恨自已的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朋友这样一个个离她而去。
燕子是因为吸毒过量而导致死亡,警方把燕子手机里的本市的电话号码打了个遍,只有青萍来了。甚至东海都没来人,因为燕子是死在非工作地点和非工作时间。
看着燕子手臂和大腿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青萍无语问苍天,铺天盖地的悲痛不知用什么去缓解,死死的咬着唇,嘴里弥漫开了一丝腥甜,“燕子姐,这明明就是条不归路啊……”
看着满头白发的燕子爹娘佝偻着的身子抱着燕子骨灰一步一揩泪,青萍心如刀割,深悔自已当初为什么不劝燕子一起离开东海。
好友逝去的痛让青萍沉默了好久,一闭上眼就是燕子的笑。
悲伤犹在,生活还是要坚持。在青萍绵绵无尽的悲伤中,新品发布会如期召开
发布会上,红毯、香槟、鲜花、明星……到处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前戏过后,便进入到发布会的主题环节。
陈丽看着台上侃侃而讲,挥斥方遒的女孩,心下不由一阵欣慰。
青萍天生就是属于这个讲台的,于万千人中,她也有能力成为焦点,而且收放自如。
只有青萍知道,在上台演讲的那一刻,她是多么的紧张,她不停的跑厕所,脑袋一片空白。
后来多次,青萍才发现自已有一种能力,无认在台下脑袋里的语言词汇是如何空白,但只要她一站到台上开始,她就有如神助,所有语言便汇聚而来。
这一次的发布会取得空前的成功,青萍在课程内容里别出心裁,不仅精准演译了新品的优势,而且还重点阐述了公司针对新品推出的服务体系以及客户选择和盛大合作后会获得哪些空前的好处。并且在发布会现场推出了一项国内化妆品行业绝无仅有包销政策。
从产品品质到服务再到销售以及资金回笼,所有的链条上都打消了客户的合作顾虑。
青萍是从最底层的一线起来的,她知道客户真正要的是什么。
由于青萍的精彩路演,这次新品发布会取得了空前成功,到场的百分之八十客户都选择了和盛大合作。
从此,安青萍这个名字在盛大,上至董事会,下至新员工都成为了一时的美谈。这一战之后,青萍被提拔为项目总监,主管新品运营。
时光如白驹过隙,充实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青萍在盛大度过了五个年头,东海的那些岁月,如同做梦一般,变得越来越遥远。
在这五年里,青萍不仅通过自学实现了自已的大学梦,更是带领自已的项目团队,为公司每年创造上亿的业绩神话。
陈丽因为高龄怀孕,各种高危因素不得不从盛大离职。离职前夕,她向董事会力荐青萍接替她的职位,这一提议得到董事会一致通过,毕竟,青萍的实力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公司为陈丽举办的欢送晚会,也是青萍的就职晚会。第一次放开自己,喝得微醉的青萍,抱着陈丽哭的不肯撒手。
青萍成为了盛大有史以来的最年轻的总经理。
很多人都道青萍是幸运的。但是所有的幸运并不是从天而降。只有青萍知道,这五年里,她熬过了多少个因为业绩不佳的不眠之夜,啃过了多少本厚如砖头的专业书籍,练过几千几万次的课程……每一个站在高处绽放的笑容,都有可能是背后十吨的汗水加十吨的泪水发酵而来的。
当你只有一个目标时,整个世界都会给你让路。
一路走来,青萍百感交集。虽然曾经身陷染缸,曾经痛哭迷茫过,但是总有这些善良的人赠于她光明和温暖,比如无名哥,比如白师付,比如陈丽……。
除了感恩,她更要做就是把这份善传递下去,照亮和温暖更多的人。
尾声
这一年的春节,青萍特意多请了十天假,回家多陪陪母亲,她都不知有多久没在家过个安稳年了。
家里的外债都已还完,老屋也重新修建成了新楼,十里八村都知道安家出了个有能耐的女儿。
回到家的第二天,青萍去了父亲的坟上。跪在坟前,青萍默默的给父亲倒了三杯酒,父亲从未离去,在最苦最难的时候,是父亲的爱让她勇气倍增。
第三天清晨,母亲走进青萍房间,告之她志明来找她了。
听得志明的名字,青萍不知所措。志明与她同村,是青萍年少时那段美好时光的见证。她知道,志明从初中开始就以自已的方式默默的爱护着她。她不是不爱,但从她撕掉师范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开始,她就把志明的这份爱深深的埋葬了。
那时的她,觉得不配拥有志明那么优秀的爱。她只是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上了高中,考取了医科大学。
他前程似锦,她身陷染缸。
这么多年,她知道志明一直在给她写信。她从未回过,但每一封都象珍宝一样珍藏着,在那些以为撑不过去的时刻,那些信就成了她的信仰,她的支柱。她努力奋斗,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配得上志明的爱。
如今志明又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曾经的少年已长成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七年的时间,恍若隔世。
志明牵起了她的手,青萍用力回握,这一次,她不会再放开这双手。现在的她,能和他像两棵青松一样并肩而立了。
恍惚中,青萍又看到那对手牵手奔跑在向日葵花海中的少年。那一片坦坦荡荡,纯净热烈的金黄中,少年附在少女的耳边深情表白道:“我喜欢你,向日葵女孩……”
必若向阳,无惧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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