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仙岭

       

九仙岭

前几日，邻居从海口回来，给了欣儿一包槟椥奶糖。小家伙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糖，一边咂着嘴，仰头嘻笑着对我说：“妈妈，这奶糖真好吃！”她非要我蹲下，塞一颗在我嘴里。一入口，甜甜的椰子香在嘴里漫开，可怎么嚼，却嚼不出记忆中的味道。“好吃吗，妈妈？”欣儿眨巴着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还要再塞一颗到我嘴里，我握住她伸过来的小手，说“好吃。欣儿自己多吃点！”其实是我不愿再吃，生怕那似曾熟悉的陌生味道驱走了我记忆中儿时的味道。

小时候，叔叔从海南带回来两大包槟椥奶糖。当时我和姐姐迫不及待地拆开，也如现在欣儿一样，哪怕糖粘在牙上，还舍不得停。两个人牙上都粘着糖，然后看着对方嚼着的滑稽样，对着大笑，傻笑了好长时间，那时仿佛空气和笑声里都弥漫着浓浓的椰香……看着欣儿快乐地嚼着槟椥奶糖，我的思绪又回去了那发黄的童年时代。

和欣儿一般大的时候，我成天喜欢在外面野，结果惹了一头虱子，母亲总是在阳光正好的午后，给我洗净头发，再给我捉头虱。可是因为牵扯着头发丝痛，我总拗着不要母亲捉。母亲就开始拿出绝活，讲故事。因为想听母亲那一箩筐稀奇古怪的故事，我便乖乖地搬个小凳坐在她身边，头趴在她的膝上，任她给我清理头虱。也是这样，我听了许多故事。前几日，老家的朋友说，九仙岭森林公园风景不错，我再次想起那个母亲给我讲九仙岭的下午……

“在我们县城以南过去六七公里的地方，有个地方叫九仙岭，你知道它为什么叫九仙岭吗?”母亲的故事开始总是吊着我的胃口。

“为什么呀？”我已经忘记了头发丝被牵扯着的痛。

“从前呐，”母亲声音轻柔，“在九仙岭的山顶上有一个庙，听说那里许愿、求签都很灵，人们都去那里烧香拜佛。那里一年到头，香火不断，尤其是富贵人家，为了保住富贵，更喜欢去那里烧香了。后来呀，发生了很奇怪的事，上去烧香的人，去了就没有回来。”

“那么他们都成仙了吗？”我把头扭向母亲。

母亲轻轻地拍一下我的头，“傻瓜，哪真有得道成仙的事呢！可是，当时人们也和你一样想，觉得那些烧香的人都是上天做了神仙了。于是，有更多的人去山上的寺庙拜佛，结果都再也没有回来。

“妈，那他们都去哪了？”我着急地问。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觉得事情不对劲，就去寻求县里最有经验的神机妙算的老人。老人捋了捋他的一把白胡子说，这些人呐，都被老虎吃掉了。大家伙一听，都很吃惊，而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更是十分悲伤，发誓一定要打死那只吃人的老虎。于是后来县里组织了一支打虎队，挑选精壮的男人，带上土铳去山上打老虎。可是这些勇敢的人来到九仙岭，寻了好几天，连老虎的影子也没见着。”

“妈，这只老虎可真厉害！它下山了吗？”

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母亲的声音里有阳光的味道。“不是老虎厉害，而是这老虎有了灵性，它和山里的九个鬼称兄道弟。当人们要来抓捕它的时候，早有九个鬼弟弟给它通风报信。”接着，妈妈变了一种鬼声鬼气的调子：“老虎哥哥，老虎哥哥，今天打虎队的人要从北面上山来捉你呢，你赶快到南面去吧。”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声音，“就这样，今天打虎队从北面来，老虎就逃到南面去。明天打虎队从南面来，老虎又逃到北面去了。人们总是寻不到它的影子，打了一个多月都没打到吃人的老虎。于是人们又去请教白胡子老人，老人微微笑，捋捋胡须说”母亲学着长者的声调，“你们呐，这样是打不到老虎的。我告诉你们一个方法，保准能打到它。”“老人附在领队人耳朵上，说了好一阵子。那个年青人听着，哦哦哦不住点头。第二天，打虎队又出发了，当天就打到了那只老虎。你知道为什么吗？”母亲看我同一个姿势坐久了，头扭来扭去，怕我坐不住了，故意问。为了后面的精彩，我又老老实实坐好了。

母亲继续，“原来啊，这座山有九个岭头，每个岭都由一个鬼占着。它们都很贪吃，由于老虎每回捉到猎物，都会分给它们些，所以它们和老虎像亲兄弟一样。老人抓住它们贪吃的缺点，吩咐领队人回去按照他的方法做九碗油盐饭，在饭里加点瞌睡药，每座山头放一碗，结果九个贪吃的鬼都吃香喷喷的油盐饭去了，吃完全都睡着了，没有一个鬼去给老虎通风报信，结果那天老虎被人们打死了。你知道吗，那只老虎太重了，拖下山来一称，有八九百斤呢。死老虎被县里一个有钱人家买去了，后来那个人可发了大财了，因为老虎肚子一破开，里面全是金银珠宝，那都是上山烧香的人身上的首饰，在肚子里消化不掉。那个人后来开了个珠宝铺。而那九个鬼呢，醒来了发现老虎哥哥都被人打死了，怕这种厄运临到自己头上，也再不敢贪吃了。你看，贪吃都没有好结果吧？”因为我小时候特别好吃，母亲怕我给人家骗去，经常告诫我不要贪吃别人的东西，“后来，九个鬼不仅不贪吃，不干坏事，还做对人们有益的事，保护上山烧香的人和那一方土地。后来，人们也不再称它们为鬼，而把它们当作神仙，还把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岭改名为“九仙岭”。”

母亲的故事讲完了，一次捉虱也结束了，可我总是听得意犹未尽，一想起九仙岭，眼前总浮现出九座山头，终年仙雾缭绕，九位神仙，仙袂飘飘。

我离开故土已有十多年，其实真正的九仙岭，我并未亲见过。朋友说，九仙岭现在建了森林公园和高尔夫球场，我于是去百度搜索关于九仙岭的图片或文字记载。最终发现关于它的图片不多，而且都很寻常。文字记载也少得可怜，只在搜狗百科里有如下文字记录：

九仙岭，“阳居仙迹”景致座落在**县城正南约七里处，人称“九仙岭”，也叫“阳居山”。“阳居仙迹”的传说源于汉高祖时期，说的是关中何氏兄弟九人，为避战乱，隐居南方之阳居山，何大管家、何二掌膳、何三掌耜{古代的一种农具}、何四掌猎、何五掌道、何六掌艺、何七掌经、何八掌星、何九是顽童、无有所掌，整天撮土焚香、练丹泥。兄弟九人和睦相处，早已过了当婚之年，却没有一人婚配。一天，天边飞起一缕缕云霞，似仙女飞舞，似彩带飘曳，何六激情骤起，吹奏了一首妙乐，召致九位仙女----王母瑶池宴上的司盘，动了凡心来到阳居山，要与何氏兄弟婚配，回到天庭共享天伦，何氏兄弟正彷徨，何九出来劝说八位哥哥随大姐们前去，并随即送给每位哥哥一粒金丹，让他们含在嘴里，顷刻间，哥哥们精力倍增，身轻如燕，随九位仙女步云而上。这时，老九却一动未动，原来他最后一粒仙丹没炼成上不了天，八兄弟一叫劲，回身把弟弟提了起来，谁知刚到半空，何九就掉了下来，“轰……”的一声巨响，化作一座巨大的峰，名叫“堕郞峰”。
据传，玉帝念何九兄弟情深，追封何九

很遗憾，不仅无血无肉，而且不完整。我关闭了搜狗窗口，以后也不会再去搜索关于九仙岭的文字记载。我不愿它们破坏我记忆中的那座有血有肉的山，那座有暖暖的阳光和母亲的味道的山。

有很多温暖的回忆尘封在那发黄的童年时代，它们会因一个小物品或一句话，突然跳到面前。可人到中年，似乎越发固执，即使现实与过往偶然遇见，依然会撇开现实，在回忆里固执地保留那童年的温度。请允许我一直固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