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2日 星期五 晴 学校
今天早上起床后，咳嗽加剧，停不下来。我担心在宿舍或在校园里咳嗽会叨扰别人，就跑到校门外咳，最后咳得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
上午上课的时候也没停止咳嗽，实在坚持不住了，冲出教室，扶着墙咳。学生们有点被吓到了，不明白老师怎么上着课突然跑了？
有几个淘气的男生趴着窗户盯着我看。我稍微缓了缓，回到教室，有几个小女生轻轻地说：“老师，别哭。”咳得眼泪哗哗的，孩子们以为我哭了。
下午跟校长商量了一下，问他方便的时候可不可以开车去一趟乡邮政所，帮忙把剩下的包裹拿回来。他说没问题。校长在学校里没有被安排课，之前听说课程表中的安教课（安全教育）是由校长来上，但从来没见上过，也许是通过其它方式教育了吧。因为他不需要上课，时间比较灵活，所以我才请校长帮忙的。
晚自习的时候，我正在给五年级上汉语课，校长差了一个学生喊我到大门口。我去了，看见校长站在他自己的车旁，说现在要去乡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犹豫了一下，想去卫生院拿点治咳嗽的药，前天拿的全是治肠胃的药。我跟校长说，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返回教室让学生继续做我留的练习，然后又跑回大门口。准备上车时，看见车里已经坐满了人。仔细一瞧，正好是两对夫妻，校长和边参老师，大欧珠老师和次仁德吉老师。我愣了一下，去拿那点包裹也不至于动用这么多人吧？然后我马上打消了自己生成的这个念头，因为我绝对不相信他们都是去帮拿包裹的。
到了乡政府，两位男老师和我一起去邮政所，两位夫人径直进了一家茶馆。
我们把余下的包裹全装上车后，想去卫生院，可是大门紧锁，没有人影。两位男老师带着我也进了那家茶馆，茶馆就在卫生院的对面。
西藏的茶馆不同于我们汉族人理解的茶馆，不是简单的喝茶，更不是听着古琴或是边欣赏茶艺边优雅地品茶。藏族人的茶馆，是大家聚会的地方，谈笑风生的地方，消磨日子的地方。可以喝茶，可以喝酒，也可以吃点简单的藏餐，所以也可以当作酒馆或饭馆。晚上的时候，也像一个酒吧。
我们进的这家茶馆并不大，也很简陋，毕竟是在村子里嘛。小小的茶馆里已坐满了人，几张藏式长方形的矮桌上铺满了酒瓶、暖壶和玻璃茶杯。屋里烟雾缭绕，看不出茶馆的清晰模样。
我看着里面的人陌生，他们看我更陌生。但他们一眼就看出我是一个汉族人，一个外乡人，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我虽有点不自在，但也习惯了。我没敢友好地微笑示意，这要是在路上，在田里，我肯定会这样做的。现在我看他们喝着酒、玩着色子、大声地吆喝，他们虽不是康巴人，但我脑子里却闪过了“康巴汉子”一词，心想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我看见两个忙来忙去端茶倒水的人中，有一个眼熟。刚想启动我的回忆功能，身边的次仁德吉老师说话了，那是尼次老师的爱人。可不是嘛，是她，我想起来了。我说卫生院里这会儿咋没人，赶情在这忙活呢。次仁德吉老师又补充了一句，这个茶馆是她和她同事一起开的。原来是搞副业，我给定性的。
这让我想起了在纳木措小学认识的一位老师，他们家在纳木措湖的扎西半岛开了一家饭店。扎西半岛是旅游景点，游客去纳木措必去那里。
我在的那会儿，有一天，这个老师专程对我说，他的儿子考上了哪里哪里，要在他们家的饭店办酒席，让我也参加。我听了很高兴，看，这些老师多热情啊！我正点头答应时，白玛老师悄悄地在我耳边说，能不去就不去，去了是要送礼的。我笑了。
后来想去也去不成了，生了病撤回拉萨治病。也不知那位老师会不会因为我没有参加他的酒席而失望呢（开个玩笑）。
茶馆里人声鼎沸，酒精熏染，性格使然，人们都进入状态了。秋木乡小学代表队，除了我以外的那两对夫妻全部加入到了村民喝酒玩乐之中，我挤在靠门边的一个椅子上，喝水。
我显得那么另类，但也没有人注意到我。偶尔有几个小伙子往我这瞧了几眼，但看到我面前的矿泉水，又默默把头转过去了。
哪怕是一年前的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喝水。如有这样的场合，必定会让你知道俺们东北人，即使是我这个东北大姐，也可以和你们藏族兄弟拼上几杯的。但是，现在，姐已退出江湖了。
我自己坐在那儿自编自导自演着无声的独角戏。
我也在观察藏族同胞们自得其乐的畅饮场面。没有下酒菜，偶尔有几个人在吃藏面果个腹。喝酒，男的和男的聚在一起喝，女的和女的聚在一起喝。男的喝啤酒，似牛饮。几个藏族阿佳也不示弱，一杯一杯的青稞酒下肚。青稞酒对他们来说，倒像是茶或饮料，不算是真正的酒。但青稞酒也是有度数的，喝多了估计也上头。他们也互相敬酒，敬得很频繁。都是同村或邻村的，熟悉得很，可能里面多是亲戚都不好说。
来西藏，我最佩服他们干喝。对东北人来说，干喝不讲究，怎么也得来盘花生米。
另外，有了下酒菜，可以边吃边喝，给酒精留出在身体里溜达的时间。尤其是对那些不能喝急酒的人，多少可以靠吃菜来缓解一下。因为没有下酒菜，所以他们喝得快、喝得频、喝得多。
我眼看着次仁德吉老师的大胖脸变成了大红苹果。次仁德吉老师性格豪爽，酒量也是杠杠的。我看了，当时在茶馆里的女同胞中，次仁德吉老师的长相算得是上乘的（我是故意这样说，比较符合茶馆的气氛），我看有好多藏族大兄弟过来给她敬酒。她从不推脱，敬了就干。不一会儿，她面前的酒瓶子就摆不下了，她一直在喝啤酒。
对了，她女儿哪里去了？哦，想起来了，这个星期她的女儿没有跟他们来学校，可能是留在爷爷奶奶家了。怪不得这个晚上次仁德吉老师敢这么放飞自我。
边参老师怀有身孕，我觉得她不应该来这个地方，身边有人在抽烟，对她不好。但她好像并不在乎，还喝了几杯青稞酒。我们学校怀孕的两个女老师都不娇惯自己，但适当也得注意点啊。
他们都在喝酒，没有人提吃饭这事。因为我这几天肠胃不好，连带食欲不佳，不吃饭也没什么感觉。后来，两位女老师叫了两盘水饺。这个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一般只吃藏面，很少有水饺。
我跟着吃了几个，没吃出是什么馅儿，因为馅儿太少，皮太厚。倒符合我平日包饺子的风格，包子和饺子，我都喜欢皮厚馅儿少的。我爸曾经调侃我说，你就干脆吃馒头得了。
待在这个局促的小茶馆里，不陪喝也就罢了，连个陪聊的人也没有，我的无聊可想而知。加上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又睡不好觉，坐在茶馆里打不起精神。我心里一个劲地念叨，你们什么时候能喝完呀？什么时候回去呀？我想睡觉。要是知道你们来这里喝酒，我就不跟来了。无聊之中又凭添了几分懊恼。
这时，远方朋友来电，正好给我解解闷儿。我到茶馆外面接的电话，山里的夜晚还是有点冷，我冷不丁从暖和的地方出来，打了一个寒噤。
朋友询问我近况，问我正在做什么呢？我说陪老师出来喝酒。他问我，你现在还喝酒吗？我说我不喝，老师们喝。这个朋友知道我以前喝酒，后来不再喝了。他信佛，不沾酒，也会善意赞成我不喝酒。
我告诉他这些藏族老师很有酒量，千杯不醉。他问我一会儿你们怎么回学校？我说开车呀。他很自然地问，警察不查吗？我笑了，问他，你什么时候听说警察在山里蹲点的？
我正冻得瑟瑟发抖接电话的功夫，看见几位老师从茶馆里出来了。我猜这是要回去了，便和朋友告别挂了电话。四位老师个个红光满面，表情都很暧昧，眼神也比较迷离，看得出，兴意正浓。说话时，舌头多少有点打结，但站得都挺稳。
他们说是偷偷跑出来的，里面的人不让走。正说着，被一个人撞上了。我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能意会，一个挽留，一堆要走。僵持了五分钟左右，那个男人摇摇晃晃进茶馆去了。我也放下了心，大哥，你回去好好接着喝，可别再挽留我们这些老师了，我想回去睡觉啊！
回学校依旧是校长开车。当时我看了，在这广阔田地里，只有一条土路，与旁边的田地没有明显的分界线，有的地方两侧有沟。喝醉酒开的话，说撞上哪里不太可能，没有东西让你撞，但是你极有可能跑偏，或是掉到沟里。校长不服不行，一直走的是直线。
终于到学校了。学校里很安静，学生宿舍一片漆黑，孩子们早已关灯就寝。个别老师宿舍的灯还亮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也许在看电视？以前除了次央老师的宿舍我去过外，别的老师宿舍我都没光顾过。次央老师家有电视，不知道别的老师家有没有。我好几个月没看过电视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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