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支教的日子（77）

2013年12月3日  星期二  晴  学校

今天晚饭前，我问塔杰副校长，能不能帮忙找人帮我把老鼠洞堵上。之前我不是用的粘鼠板嘛，起初倒也起了作用，但是我不敢去处理那个粘鼠板（考虑大家的感受，就不详细描述了），都是隔壁索朗帮忙的，总是麻烦他我也不好意思。

另外，不知道这粘鼠板近日是失效了，还是这群坐地户老鼠有了新的战术，晚上经常能听到它们在我屋子里来回忙活的声音。没玩没了，我是真受不了了。

因为我经常失眠，所以它们在我屋里开趴踢、会餐很是影响我，而且像是故意得瑟给我看似的。所以，我决定不再给它们提供场地，爱上哪去上哪去。

塔杰老师和普确老师一起来我的宿舍，他们先查看了一下鼠洞的情况，然后喊几个男生去找来一些碎石头，把老鼠洞的缝隙塞住，又在外面糊上了泥巴，没有水泥，就用泥巴代替。看上去还不错，先这样吧，如果不行以后再说。

今天晚上回宿舍比往常都晚。往常晚上我都不在小食堂待着，一般吃完晚饭，目送走读生回家后，我会去教室陪学生上晚自习。以前不太冷、天还长着的时候，学生会坐在外面学习，我也会混在里面。

大部分老师晚上也不在小食堂待着，尤其是两口子的，都回他们自己的宿舍了，羡慕啊！有时候也会有个别老师在小食堂里聊天，可是我一句也听不懂，所以也不跟着装大象、凑热闹了。

我现在有空的时候会帮格桑织她的毛线毯子，所以今晚在小食堂逗留时手头有活计来打发时间。除了我，屋里还有尼次老师、普确老师、格桑和洛桑在，他们人都很好，可以一起说说话，我也就愿意在小食堂多待一会儿。

主要还是他们说话多，我只是感受一下气氛而已。后来普确老师先回宿舍了，格桑一边刷碗，一边和专心捋羊毛的洛桑聊天，我更是插不上话，所以很自然地就和尼次老师聊上了。

尼次老师，我之前也提过多次，这是一位好学上进的老师，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经常和学生们玩成一片。除了六年级的学生怕他外，我看其他学生都挺喜欢他的。

尼次老师给我讲了他当年上学的事。

他在上小学三年级之前从来没学过汉语，村里学校的老师只有两个老头儿（我用了他的原话），连藏语都是基本靠自学。上四年级时才到了乡里小学，别的同学都学过汉语，有基础，而尼次老师和另几个从村里来的学生一点汉语都不会，上课直发蒙。教汉语的老师非常厉害，打学生，他们也怕，就拼命地学。在这个严厉的老师的教导下，尼次老师说，他自己的学习成绩进步得很快。

他说，有的老师打得再疼、再狠，他也不记恨这个老师，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师是真心为他们好。听到这，我脑海里唰唰唰把学校的这几位老师都过了一遍，想一想哪位老师是属于这种类型的。

学生、老师，有点像媳妇和婆婆一样的轮回呀。

在小食堂昏暗的灯光下，尼次老师打开了心扉，哈哈，倒谈不上，就算是打开了半拉话匣子吧，又跟我说了很多。往常我们虽然也有交流，但没像今晚说得这么多、这么透。

他说，他和校长谈过，不想再教汉语，说自己的汉语基础差，怕误人子弟。

我旁听过尼次老师的课，也见过他批过的六年级的汉语试卷，的确有一些错误。当时，我还真的严以待人地在内心指责过，这样教错、批错的老师可是不合格呀。今晚听了尼次老师的话，我在内心以宽以待人的态度理解和原谅了他。他本身并不是学汉语专业的，让他教汉语课也是难为他。

不过，校长对他还是很信任的，学校缺汉语老师，就让他顶上了。尼次老师和其美校长以前曾在一个学校工作过，互相比较了解。

后来我们又聊起现在这个学校的情况。

他说这些学生都怕次仁德吉老师，下课后的时间不干别的，就是背英语，因为怕挨打。

听到这儿，我苦笑了一下，原来你们都知道啊。在学校，很多事情大家好像都心知肚明，但就是不挑明。

我承认次仁德吉老师是一位有责任心的老师，她不管用什么办法，最终目的是一门心思想提高学生的英语成绩，于公于私，她都尽心尽力了。但是，她采用的办法中，主要还是靠打。

每天上课，她都会背一个挎包。有一次，她把包放在五年级的讲桌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得及拿走。我去上课时，看见了这个挎包，当时是敞开的。我随意看了一眼，最先映入我眼帘的不是书本，而是一节绳子，确切地说，是类似电线那种东西。这就是她的武器。在校园里，我也不只一次看到她拿这根电线打学生。

次仁德吉老师是学校唯一一位英语老师，四五六年级她都教，同时也是五年级的班主任，五年级学生更是怕她怕得要命。

午休自习、晚间自习，我在和学生交流或辅导他们功课时，一看到他们在学英语我就来气。不是说只学汉语我就高兴，而是我太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玩儿命学英语。而且，我耳边经常听到的声音就是“让次仁德吉老师知道了就完了”，“次仁德吉老师肯定又得打我们了”……

后来这些话听多了，在我心里都有阴影了，而且逆反情绪也上来了。有时候，看见学生怕她时战战兢兢的样子，我真想怒斥“有什么怕的？次仁德吉老师有什么了不起，让你们这么怕她？”我就是自己在心里导导戏，学生只是单纯地怕挨打而已，没有我想得这么复杂。

这些话我没和尼次老师说。

尼次老师现在教六年级汉语，我对六年级学生也比较熟悉，于是我们又把话题转到了这些学生身上，其实也是由次仁德吉老师打学生引出来的。

他说六年级的学生都被管夹生了，五年级学生虽然调皮，但还有一些天真在，还有一些坦荡在，还有一些厚脸皮在，但六年级的学生似乎多了一些世故，多了一些狡猾。尼次老师对六年级学生很失望。

因为失望，所以更严厉，有时近乎苛刻。他说话的功夫，我脑海里想起了他给六年级学生留的不可能完成的作业，说起六年级学生时斗气般的口吻，还有，在批六年级汉语试卷时恨铁不成钢的怒骂。

我突然又想起来了，尼次老师喜欢和学生们玩闹，但很少见他和六年级学生玩，今天谈到这个话题才让我恍然大悟。因为尼次老师严厉，六年级学生怕他，所以更不敢和他亲近。唉，成冤家了。

不过，尼次老师的汉语教学水平在这个学校的老师中是最好的，且六年级是毕业班，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上好课，以保证这个班的考试成绩。

和尼次老师结束了话聊，各自回了宿舍。我不知道他回去有没有睡着，反正我是没睡着。躺在床上，来学校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子里又汇成了长江和黄河，川流不息。

以后再也不大晚上和老师聊天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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