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外面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声音。
先是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像雨打在青石板堆砌的台阶上,噼里啪啦,溅起水汪子一道续着一道。
李栗把头朝向了窗外,她的脸庞正泛着些辣辣的热意,窗户似乎是半开着的,那溜进的风撷着四月的清凉,一点一点擦掉她两颊的绯红。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02.
门是虚掩着的,灯只开了一盏,透过那道窄窄的缝隙,依稀还是能够瞥见里面的人影。
李栗敲了敲门,里面的人示意她进去。
他坐在桌前,正对着电脑,幽蓝的光折在薄薄的镜片上,连带着屏幕上的几行小字也一并溜了上去,他依旧是那副向上的模样。
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词穷的这般厉害。
她明明想用更加优美的辞藻去形容他,却失望地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字眼属于他。
基本情况道明后,李栗离开了。
然而,她脑子里却什么也没留下,她只觉得有那么一阵狂喜,像梦魇般缠绕着她。
她几乎是跳跃的下了楼梯,但又不能让人轻易觉察到她的喜悦,于是她恢复一往如常的冷静,细细地瞧着台阶,那些大理石花样似乎比平时要更加漂亮了。
它们像罂粟般,啃噬着她的神经,仿佛她从未感到过痛楚。
03.
翠绿的隔板上勾勒着玫瑰图样,每一块大概布着三朵,一朵居中,另两朵歇于对角,周身还散着些密密的叶儿,色泽稍浅,痴痴地缠绕着。
隔板外还悬着条黛蓝的布帘,上面缀着细细的线条,恰到好处地修饰了那份乏味。
“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喜欢这样问,就好像我们日常生活中常挂在嘴边的,
“吃了没?”
李栗觉得这应该算是他的口头禅,他每次都是这样开口同她交谈,没有什么比这句话再适合不过,既显得礼貌,又不至于尴尬。
她觉得他们两个都是不擅交谈的人,否则也不会每次都用一种感受作为展开的话题,虽然偶尔能够打开话匣子,但总是又匆匆地闭上。
当初课上,他想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提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结果回应他的仍是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似乎都心事重重,垂着脑袋只顾把弄各自的手机。
他就站在讲台上,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但她猜想他是愤怒的,因为课后他又给所有人布置了额外的作业。
李栗那个时候写的很认真,她多么想让他知道,她在听他上课啊!可她同时又深深地明白,他极有可能不会批阅这一份作业,他只是在惩罚他们罢了。
想到这儿,她放下了笔,怏怏地叹了口气。
04.
键盘声渐渐消失了,小小的诊室俨然成了一座失联的蓝色岛屿。
李栗感觉自己是趴在一片沙滩上,背后是暖烘烘的太阳,风此时变的很静,静地吹不起半朵浪花。
他以前常站在那片布帘后面,聊几句后又在周围踱步,沿着窄窄的路兜着圈儿,忽的想到一个新鲜话题,又踱回原地,一板一眼地发问。
李栗只觉得他是个可爱的人。
他的眉宇间俨然还透着股孩子般的认真劲儿,就像我们儿时班里最执拗的男孩子,算不上聪明,却勤勉地怼着各种问题发愁,做起作业没有半丝懈怠。
李栗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正垂着眼认真看书,脊梁却挺的笔直,一袭白大褂,被他穿的莫名青涩。
他迅速地站了起来,惊的椅子“咯吱”直响,他笨拙地笑了笑,像个羞涩的大男孩,但马上又收敛了,然后指着旁边的凳子,让她先休息一会儿,便不再做过多言语。
就像当初他找她谈话,却忘了交代关键信息。
李栗转身离开后,他们的对话框这才有了新的进展。
05.
“砰!”
杯子像是碰倒了,发出的清脆声像冬日里磕破了膝盖,直叫人呲溜地倒吸上一口凉气。
“哐当……”
它落到了地上,余音像只倦鸟盘旋在这小小的房间。
李栗睁开了眼睛,她悄悄地把头往里探。
他捡起了那只可怜的杯子,
他又迅速地敲打着键盘,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过来……
李栗努力地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她早早地起了床,挑了件姜黄色灯芯绒外套,里面是一件素色休闲短袖,再配上一条牛仔阔腿,最后系上鞋带,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天空晴朗无比,像是一整片大海的倒影,蓝蓝的,望不到尽头。
李栗来到了诊室,他依旧端正地坐在那儿,垂着眼帘,桌上摊着本厚厚的书,翻了大约有一半。
还是那副向上的模样。
“怎么就想不到其他合适的词呢?”
李栗兀自懊恼。
她想起他常念叨的,
“你们得多看点书……”
她礼貌的问候了一声,然后像平时那样默默地走到自己常待的病床。
那个沉静如海的角落,被圈养的蓝色殿堂,或许孕育着他的梦想。
06.
她听过一些他的传闻,和她脑海里的明朗差之千里。
“你冷吗?”
“有点,窗户是开着的吗?”
深海的太阳从来不曾燃烧,它像只清冷的兽,顾影自怜。
三十分钟前,红外就断了,她以为他会像平时那样,迅速地赶到她身边,那时他颇为认真地说自己用餐只需要五分钟。
“窗户从来没有开过。”
他轻轻地将一件衣服披到李栗的背上。
“回去了还是要好好休息。”
李栗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她脑海里突然回忆起曾经做过的实验,不论成功与否,动物们都要被处死。
“你为什么要叹气。”
李栗的声音很平缓,听起来似乎并不像是在发问。
“因为累。”
他迅速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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