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一)

(一)、学生的套路

无意间打开手机，一个被同事戏称为"大师"的老师，发了一个搞笑的视频，让我也唏嘘不已。

视频上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拎着一袋水果去城里朋友家串门，开门时，朋友热情地招呼，让他往沙发上座，还跟自己的儿子说:"小东，叔叔来了，还不赶紧叫叔叔。"小东亲切地称呼:"叔叔好"。朋友接着便到厨房里倒水沏茶。小东发问了:"叔叔，听说新版的100元人民币与旧版的100人民币一点都不同啊？"男子顺手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旧版100元与一张新版100元递给了小东，并贴近小东，指着两张百元钞票说这里相同，这里还是有点不同。这时，朋友沏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小东开口便说:"爸，叔叔给了我两张100元大钞。"小东边说边走近他爸，那股高兴劲儿简直无法形容。朋友顺手接过小东递过的两张钞票塞进了裤兜，满面春风地说:"都老朋友了，来就来了，还客气什么?"这时，那男子一脸愕然，屏幕上弹出了一行字:城里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看后，我不仅棒腹大笑，还让我想起了发生在两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我在学校政教处工作，经常跟"三差生"(品德差、成绩差、习惯差)打交道，每天零零碎碎地事忙过不停。一个星期四的上午，我按往常的惯例，在教学楼附近巡查，当我走到四楼厕所旁时，发现有好几个男生在吸烟，我没敢靠近他们，怕他们拼命逃跑，抓不到现场，不好跟班主任说话。于是，我先拍了一个照，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只听到噼里啪啦，四处逃窜的脚步声，如同鸟枪响时惊飞的鸟巢。我定晴一看逃跑的方向，心里有了个数，便不再去追。午休的时候，凭我的直觉和多年的经验，我还是找到了一个"潜逃者"，试图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一一攻关。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当我把他带到办公室时，他仿佛若无其事，那样子有点不可一世，"谁吸烟了？那时我根本去都没去！"声音比我还大，底气十足。我寻思，莫非我看错了眼睛。我让他靠墙站着，好好反思。我回到座位上想仔细翻看拍照的图片，无奈，打开手机，图片模糊，根本辨认不了，我知道这台老式的长虹手机要退休了，事情办不成了！但我也相信我的直觉，即便是囿于面子总得要搞个结果出来！于是，我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请来他的直接管理者。班主任是个性格温和、做事沉稳的老年教师，他也许觉得自己的学生到了政教处，面子上过不去，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肖主任，我带他回我办公室了。"我也跟着走出了办公室。出了办公室门，学生拔腿便跑，我看见他娇健的身影，瞬间，我定格了我的直觉。虽然，他己换了衣服，但是那步姿、那神态与快门按下的那瞬间几乎是一个模子……

也许是我想急于等待答案，也许是我想看看班主任的法宝，我在他们走后悄悄地跟在后面，上了班主任的办公楼。也许是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班主任也黔驴技穷，也许是班主任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一个谎言。班主任只能让他在办公室靠门角的地方站着。我在窗外看到班主任似乎很恼怒，悄悄地走了进来。班主任在找家长的联系电话，可是拨打的电话回答是"你拨的电话不存在。"班主任有点无奈，只好让他过来问话。他懒懒地从门角挪到班主任办公桌前，班主任也许克制不住愤怒了，连吼了几句:"你这么不知悔改，昨天在办公室写了检讨？"，"你又不诚实，犯了错，还要硬撑？""你爸爸的电话是多少？""怎么你爸不是开学留的那个电话？""你自己回去叫家长？"他瞟了一眼班主任，轻轻地说:"上个月，我爸跟我妈离婚了？他去广东打工了，那个电话己经不对了。""那你妈的电话呢？"班主任质问着。"妈去年出去到现在几个月了都没回过家，我不知道她的电话。"他低着头说，"老师，我叫我舅舅来学校，可以吗？""那你今下午请假回家，明天上午让你舅舅来校！"班主任在说话时，己经拿出了请假条。我本来想说算了，这么麻烦，又是单亲家庭，但班主任那一丝不肯放松的严谨，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下去。他填好请假条，班主任签了字，我也难为情地签下了"同意请假"的意见。他教室也没有回，拿着请假条直接往楼下去了。

他走后，我向班主任了解他的情况。班主任说:"家里条件差，读书又不努力，上课讲话、看小说，平常爱吸烟"。"家长以前来过学校吗？"我接着又问。"高一的时候来过，今年高二还没来过？”班主任看上去有点无奈。我赶紧说:"全老师，打扰你休息了，很抱歉。""没有，给你添麻烦了，肖主任，别介意。"班主任也客气地答话。看着办公室其他几个班主任酣睡的样子，我不忍心再打扰了，准备离开办公室。在下楼梯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会不会跑了，不来读书呢？于是，我辗转身，站在门口再问班主任:"全老师，他会不会跑了？""不会"全老师的语气似乎很坚定。我没有多说，径直往自己办公室去了。我在想:我的直觉对吗？我用什么办法来证明呢？

第二天第二节课后，刚跑完操，班主任怒气冲冲把他带到了我的办公室，身后跟着一个大约四岁的小男孩，我心里纳闷……还没等我完全打开门，班主任就急匆匆地说:"肖主任，这个畜生说这个小屁孩是他的舅舅！"我无语了，打开门，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坐下，尽量压制自己愤怒的火花。本想抽他一个耳光，可转念一想前不久高中部一老师抽了一个学生的耳光，因耳膜穿孔陪了学生一万多元！我在办公室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让全老师坐下，全老师也没有坐，似乎在等待我的处理。我悄悄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台苹果4S手机(前几天学生寄存在我这里的)，走到他的眼前，平静地说:"你以为你自己死口不认，就没有办法吗？"，"你是知道的我拍了相的！"他看了一个手机，没有说话，把头扭到了一边。

随后，我拿出了笔和纸，让他去写还有哪些人参与了吸烟。让他在靠墙的桌子边坐下，大约过了5分钟，还没有功笔，也许不知道写？也许在激烈地思想斗争？也许不敢写？不想写？不愿写？一切都有可能……我踱着方步走到他面前，让他站起来看着我，厉声地问:"你到底是写还是不写？"1分钟后，他冷冷地说:"老师，如果我写了，你不要说是我讲出来的！"我知道这是很好的机会，随口便答了一句"你觉得老师很笨吗？"这时坐在一旁的班主任似乎消了点气，淡淡地说:"只要你说出其他同学，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也许他觉得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于是他开始动笔了……

大约6分钟后，他写了三个班级的6个学生的名字，其中有3个是绰号，分别是"球佗”、"打不死"、"二癞子"。我看着冷冷地几行字，软软地说:"你就不知道名字吗？""大家都这么习惯叫，不是我班的，我真的不知道！不过，烟是"打不死"给的，说是让兄弟尝尝，下次好买他的。"他似乎认真地在说。我知道这个"拦路虎"都解决不了，找其他人重新起炉子可能更难，更不用去找烟源"打不死"了！一听绰号就知道有点江湖来历。我把班主任叫到了外面，谈了我的看法。随后，我让他回到了教室，找来了与他玩得好的丁同学(该同学在他家附近)。丁同学说他爸妈确实不在家，好像有个爷爷在家里。放学的时候，我通知了班主任，让丁同学带着学校"家长会邀请函"的条子到他家一趟。

第二天8点半左右，他爷爷带着他来了，我一看比较眼熟，随口便问:"老人家，你不是住在春风路那个二线门面吗？有时我看你还打个小牌？"他爷爷话赶话地说:"是的，你就是肖老师？听学生伢崽讲，你蛮厉害的！"这时，我脑海里浮现了我楼下超市边那个无事摆象棋残局，有空便打打小牌的张老头，莫非是他？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他摆局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他孙子都上大学了！我正纳闷，他爷爷发话了:"老师，我孙崽犯了么过法？"听语气来者不善啊！我寻思着。"老人家，你儿子离婚了？他妈也不在家吗？"我试探着问。老人似乎不太镇定，有点心烦地感觉，劈头就答:"肖老师，你良心不好，怎么说我儿子离婚啦！"有一种直觉告诉眼前的这个爷爷一个是个"冒牌的爷爷"。我继续试探着问:"你儿子不是王定康(他父亲的名字)吗？"老人也许是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也许上了年龄缺乏考虑，脱口便说:"我儿子姓张"。我知道出问题了，我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在扯他"爷爷”的衣服。我不想跟这个冒牌的爷爷多说些什么，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揭穿他的圈套。我轻轻地说:"学生，让你爷爷回家吧！记得实现自己的诺言。"他心里比谁都知道，他撒了个弥天大谎！他"爷爷"似乎也很知趣，悄悄地走出了办公室……

老人走后，他号陶大哭，哭哭地哀求我:"肖主任，我还想读书，千万别开除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许多话像打翻的豆子筒随便乱滚……

晚自习后，一种良心的驱使，我和班主任带着他去了他家，敲门的时候，他爸妈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在吃晚餐……

我坐在沙发上想:学生套路深，我想回家当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