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幸福如指间流沙10
“她认为：好的爱情应该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不委屈自己、但也不伤害别人。”
“之后啊，”
湖滨别墅里～
陈晨拿起桌上的保温瓶，重新给自己杯里添满热水，抱在手中，将脸氤氲在缭绕的雾气中，缓缓说道：
“祝远之回去，主要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将温阿姨的骨灰送还给思睿，顺带将那件惨案的前因后果梳理坦诚，算是给思睿一个交代，让她知晓自己的母亲是因何遇害，不至于一辈子都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二就是跟舒奶奶商量思睿未来的生活。他原意是想由他来承担思睿日后生活及学业的所有费用，让她依然留在舒家，不改变她当时的生活环境。不过……”
“老人家不同意？”穆轻寒看陈晨停下来抱着水杯喝水时，插了一句。
“是思睿自己不同意。”陈晨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抬眼看着穆轻寒说到：“她在得知了温阿姨遇害的原因时：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祝远之与舒奶奶规划她以后的生活时，她才抢在舒奶奶开口前说到：我想离开这里，离开青夷，带我妈妈回她生长的地方去。”
“生长的地方？就是滨港嘛？阿暖自己知道她母亲还有亲人？”穆轻寒问道。
“对啊。她又不傻，小时候总归问过。温阿姨当年在滨港遇到些什么事、导致她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北上、我们不清楚。但她最基本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情况还是告诉过思睿的。不仅如此，温阿姨还留给思睿一个地址和电话，嘱咐她如果有一日，温阿姨遇到了意外或者什么的，就让思睿打那个电话，到时定会有人来接她。”
“那个电话，就是温老师的吗？”穆轻寒又问。
“对。温阿姨她真的很聪明，也很爱思睿，早早就为思睿留好了后路。”
“嗯！”穆轻寒点头赞同，示意她继续。
“当时祝远之跟舒奶奶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本来，舒奶奶也觉着应该让思睿换个环境，留在青夷，处处都是往昔的记忆，过于惨烈、不利于她的成长。所以，祝远之在安排好他自己的事情后、亲自跑了一趟滨港，接温老师去了青夷。那是思睿跟她小姨的第一次见面……”
说到这里，陈晨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觉又泪湿了眼眶，伸手从桌上拽过一张纸巾，胡乱的擦了擦眼说到：“那日，温老师见到思睿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抱着她就哭，直哭的那是…山河变色草木枯荣啊…，连带着我们在场的人也跟着泪眼婆娑娟然泪下…”
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下，才又继续：“就在那种悲伤逆流成河的时候，我们听到思睿那个清冷却不失俏皮的声音说到：小姨，我不会游泳，您在哭下去，我就要被淹死了…”
“噗嗤！”穆轻寒突然出声、好笑着说到：“阿暖，她那个时候……”
“是不是觉得很奇葩？”陈晨也笑了，看着他说到：“那种氛围那种心境下，她竟然还能开的出玩笑？温老师当时也愣住了，半晌推开她、看着她浅笑盈然的面容上、那双透亮的眼眸里酿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才明白思睿不过是为了安抚她才做出一副轻快的样子。”
“哎……”穆轻寒深深的叹了口气，他难以想象世上竟会有如此暖心的女孩子。他的阿暖，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就能如此的善解人意到、让人心疼的地步。
她那么好那么善良，值得拥有这世间最美最好的东西。可命运偏偏不加眷顾，总让她一次又一次陷入苦难的漩涡。
究竟是为什么？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嘛？
他想不明白！难道真如陈晨所说，因她上辈子孽根深重，所以这辈子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只是为了赎罪？
陈晨余光里瞥见他思绪飘渺的样子，无语的皱着眉抬头问他：“穆轻寒，你怎么啦？又心疼了？呵呵，思睿她就是这个样子。你要这么容易疼，那不得疼死啊。”
“呵呵！”穆轻寒苦笑两声，看着她无语的表情问道：“温老师知道阿暖妈妈遇害的真相嘛？祝远之有没有告诉她？”
“没有，思睿事先嘱咐过祝远之，就说温阿姨是死于车祸，不要将真相告知与她。用她的话说：妈妈已经去了，她走的时候那么痛苦，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因她受的伤害再痛苦一次。为了她能了无牵挂的重入轮回，我们就不要再让尘世间的情感给予她牵绊了。而且思睿还说，温老师与温阿姨幼年丧父、少年丧母，姐俩相依为命蹚过了岁月长河熬到了大学毕业，期间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人情冷暖，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所以感情很深，若是让温老师知道了真相，怕她承受不了。”陈晨收回视线，重新盯着自己手里的水杯继续到：“所以那日温老师愣怔过后，只是将思睿揽在胸前，默了片刻、苦笑着说到：我这个姐姐啊，心真是狠。一去这么多年，无论我怎么求，都不肯告诉我你们在哪里。现如今好了，阴阳两隔，再也见不着了。以后，这世间就剩我一个人，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姊妹，赤条条一个人，生命里只剩归途、再无来处。”
“然后呢？”穆轻寒问。
“然后啊，你的阿暖再次变成那个暖心的小精灵、安抚她小姨说：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小姨有小姨夫还有君竹，现在还有我。我们以后都会陪着你的。说着，她还开玩笑称：妈妈不在了，思睿没地方去了，小姨若是不要我，我就只能托舒奶奶问问、看有没有人家要童养媳，好歹给我口饭吃，让我能顺利的长大。”
“童养媳？亏她能想的出来。”穆轻寒觉着温思睿那小脑袋瓜子实在是有趣的很。
“呵呵！”陈晨假笑两声说到：“别说你了，我们都被她惊到了。温老师当时就嗔怒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到：你妈妈要是知道我把你给别人当童养媳，还不得从地底下爬起来掐死我啊。你放心，有小姨在，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还有你小姨夫，一直想要个女儿，只可惜小姨身体不允许。还有你那个混世魔王的弟弟，早几年还让我给他生个姐姐，雷的我冲他吼：你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姐姐了，妹妹倒是还能盼一盼。现在好了，白捡这么个漂亮姑娘，他们怕是梦里都能笑醒了。”
穆轻寒听着陈晨的话语，似乎看到了温思睿与她小姨当日对话时的场景，笑中含泪，彼此慰籍。无声的叹了口气，压了压心中酸楚的情绪，开口问道：“那之后，阿暖就随她小姨回去了是吗？后来，你又是怎么去的滨港？”
“没有，温老师先回去的。那时候思睿精神还没怎么养好，舒奶奶和雨轩都舍不得她，就留她多待了一段时间。差不多八月下旬吧，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雨轩送她过去的。本来祝远之要送她过去的，她拒绝了。无奈，就帮他们买了机票，将他们送上了飞机。后来雨轩告诉我，祝远之还准备了一笔钱给思睿，但被她拒绝了。她说：祝远之与她本无瓜葛，若非因她贪心，想要借他对温阿姨的感情、将别人的爸爸据为己有，或许就不会给温阿姨招来祸端。现实的惨痛给了她致命一击，让她深深明白，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就绝不能碰。而祝远之的钱就不属于她，那是美满团圆才有资格享用的。而且，温阿姨留下来的账户上也有点钱，若无意外，到思睿大学毕业前的学费应该都够了。不过后来这笔钱，在她小姨夫患病的时候用掉了，这都是后话。”
………
“穆轻寒？”陈晨说完上面那段话，抬头看到对面那个男人又莫名的陷入了沉默。再次无语的唤道。
“哦！后来呢？阿暖走后，你们跟祝远之应该没有联系了吧？他的死讯你们如何得知的？还有你？阿暖说你是十四岁转去滨港读书的是吗？”穆轻寒回过神来，看着陈晨无语的表情，歉意的扯开嘴角笑了笑问道。
“思睿离开后，我们一直有信件来往，也不多，一个月一封吧。我十二岁那年，我爸他们单位效益不好，有意裁员，他就自动请辞了。打算跟朋友一起南下寻找机会。我就求他考虑考虑滨港，或者广州也行，反正离思睿近一点就好。他和我妈都知道我的心思，再说滨港靠海，本就是经济发展迅猛的大城，机会自然不少。所以就允了。两年后，他在那边工作稳定了，就将我和我妈接了过去。还托他们领导帮忙，将我插到了一中思睿她们班。就这样，时隔三年，我和思睿再次坐在了相同的教室里。至于雨轩，你应该知道，他是自己考去那边的。后来，舒伯伯在矿上遇到了意外，去世了。雨轩就将青夷的祖屋变卖，连同舒伯伯的赔偿金一起，在滨港买了套小公寓，将舒奶奶也接了去。算是圆了思睿离开时他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去找她，然后守着她一辈子。只可惜，这个承诺，他只做到一半，剩下的怕是没机会实现了。”
陈晨说着，谴责的瞥了穆轻寒一眼，才又接下去：“说来也是命啊，她跟我分开也就三年时间。再见时，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和舒雨轩已经再无可能。那个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思睿她不是多话之人，因此在你们重逢前，我根本不知道离开青夷的这几年里，她的生活过的是如此…多姿多彩、动魄惊心啊！竟然特么不要命的、啥也不懂的情况下、就以身相许？给自己挖了个堪比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深坑，将自己埋了个彻彻底底还不自知。如此奇葩的行径、简直是刷新了我的世界观！”
陈晨说完，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咳咳！”穆轻寒再次尴尬的轻咳两声，轻声说道：“我觉着，你的话题又扯远了。我们现在应该说祝远之了。他的死讯……”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陈晨之前提到的那个朋友，不由问道：“你们是从那个巴盟的朋友那里得知的吧？”
“嗯！”陈晨又狠狠的挖了他一眼，才接到：“那年春日，祝远之连续三天未曾出现在公司，电话也联系不上。他身边的人跑遍了他在市里的几处房产，最后在温阿姨遇害那幢别墅里发现了他，身上穿的是之前定做的那套中式婚服，温阿姨的那一件被他抱在怀里，旁边桌上放有注射器和药瓶。请来法医验尸时确认、死于静脉注射，时间就是温阿姨忌日那天。从我爸那儿听到消息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思睿她有着一双洞彻人心的眼睛，起码祝远之对于温阿姨的感情，她看的很准也很透彻。”
“这件事，阿暖知道吗？你告诉她了嘛？”两人静默片刻后，穆轻寒开口问道。
“说了。”陈晨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一次，我是打电话过去的。之前因为电话费用贵，想要说的话又多，所以我们都是写信，很少通话。但那天，我迫不及待想要把那个消息告诉她，接通电话后，我一句废话也没说，直接跟她讲：祝远之死了，自杀。就在出事那幢别墅，抱着温阿姨的婚服，走的很安静。”
“然后呢？阿暖怎么说？”穆轻寒追问。
“她啊，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哦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不过，”陈晨说着、抬眼看了看穆轻寒、迟疑的说到：“不过我们重逢后，谈及此事、她倒是说过几句……”
“什么？”看着陈晨的表情，不知怎的，穆轻寒突然紧张起来，有点急切的追问道。
“她说：祝远之的死，不单是因为对温阿姨放不下的情，还因他心中对郑家愈久愈沉的愧疚与忏悔。她认为：好的爱情应该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不委屈自己、但也不伤害别人。而祝远之，不否认他对温阿姨用情至深，但这种情伤害到了他的妻儿，从根源上埋下了隐患，所以注定难以善终。”
“既不委屈自己、也不伤害别人？”穆轻寒苦笑着轻声问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尤其是感情之事，一旦产生纠葛、若不想委屈自己就只能伤害别人。”
“呵！呵！”陈晨冷笑两声、挑衅的看着他说到：“这话有理，要么你去跟你的阿暖说道说道，看看你们俩谁能把谁说赢了！”
“额、后来呢？阿暖还说了什么？”穆轻寒看着她高挑的眉峰赶紧识相的转移了话题。
“后来啊，思睿还说：就这一点，温阿姨其实看的很明白，所以一直与祝远之保持距离。若不是因她所求，想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也不会与其有所牵绊，以致招来杀身之祸。说到底，她母亲的死，她要付一半责任。”陈晨收敛了自己的脾气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到。
“这怎么能怪她？要怪也是祝远之。毕竟是他处理不当，才会给家里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以至牵连了阿暖的母亲。而阿暖当时还小，哪里能考虑那么周全。她不过就是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这么一个在别人那里必备的条件到她这儿却成了奢念，命运待她已经够不公平了，她又何苦揽责上身、为难自己。”穆轻寒不认同的为温思睿辩白道。
“呵呵。我们也是这么劝她的，但她自己能不能想的开，就不知道了。”陈晨难得的没有跟他唱反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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