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忽然减速了,随着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火车停了下来。海伦娜的思绪也随之停顿下来。
“是不是到了?”施兰妮大婶顺着车厢门上的大窟窿向外张望,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漫天大雪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在前面不远处,铁道边上有几栋房子,在房子和铁道之间立着一个牌子。“哦,看来是个车站。要是能让我出去方便方便就好了,真要命!憋死我了!”
“我早就说过,上车之前不能喝那么多水。”赫尔曼大叔说。
海伦娜早就感到内急了,可是几分钟过去了,车厢门还是没有打开。在这冷得冰窖一样的车厢里,连小便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好硬着头皮忍着。
又经过了好几分钟的煎熬,听见了响亮的一声长鸣,一列火车开了过来,施兰妮大婶从车厢门的大窟窿往外一看,原来这是一列载有坦克、装甲车、大炮等重装备以及不计其数的德国士兵的军列,武器上的“十”字看得很清楚。
又过了几分钟,小站上的广播响了:“注意了!注意了!这里是拉多姆车站,火车将在本站停靠十分钟,站内有厕所,需要上厕所的旅客,请快去快回。凡企图乘机逃跑者,将受到严厉制裁!重复一遍,凡企图乘机逃跑者,将受到严厉制裁!”
“太好了!总算可以方便一下了!”施兰妮大婶说,“再忍一会儿就行了。”
外面传来一阵忙乱的声音,押解这列火车的德国兵纷纷从车上下来,在火车前面摆了个一字长蛇阵。
一名军官一声令下:“把车厢门打开!”
火车的车厢门被打开了。
海伦娜赶忙把手中的“国王”和“皇后”收进棋盒里。
“你去吗,孩子?”施兰妮大婶问她。
海伦娜点了点头。
“咱们一块儿去,赫尔曼,你给她看一下行李。”施兰妮大婶边说边扶着车门,站起身来,慢慢下了车,然后转过身,向海伦娜伸出手。
海伦娜慢慢地蹲起来,把手递给施兰妮大婶。
“你慢一点,孩子,小心这里有点滑。后面别挤!”施兰妮大婶边说边搀扶着她下了车。
两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跟在别人后面,从一个个德国兵身后经过,向厕所走去。
她们推开女厕所的门,发现里面已经人满为患,终于等到一个了茅坑。海伦娜让施兰妮大婶先用,正好旁边的女人站起来,穿好裤子走开,她就解开裤子,蹲在茅坑上小便。忽然,听见几声轻轻的咳嗽声,把她吓了一跳,她战战兢兢顺着自己双腿中间往下一看,天哪!两个小孩子躲在里面,他们的脸上、身上涂满了粪便,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其中一个怀里不知道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毛茸茸的。
“嘘!别出声!”其中一个孩子小声说。
海伦娜赶忙站起身来,提上裤子,这事让她恶心得要吐。施兰妮大婶赶忙提上裤子,拍了拍海伦娜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海伦娜才缓过劲来。
施兰妮大婶搀着海伦娜往外走,走到厕所门口,一名身材瘦高的德国女军官推门进来,海伦娜赶忙闪身给她让道。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海伦娜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有些面熟。
“喵!喵!”这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几声猫叫。
“怎么回事?哪儿来的猫啊?”施兰妮大婶四处张望了一下,“可能是外边,走吧。”
不料,她俩刚走出厕所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啪、啪”两声响亮的枪声。她俩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只见那个高个子女军官从厕所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鞭子,脚上穿着厚重的皮靴,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两个人赶忙用手在胸口前划了几个“十”字。
那个女军官走到她们面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对海伦娜说:“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棋后海伦娜•奥本海默小姐吗?怎么,难道你认不出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咱们在柏林见过面,这世界真小。”
海伦娜猛然想起七月六号那天中午,在利茨卡尔顿饭店一层女洗手间里经历的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然让她感到龌龊、无耻的那一幕:
五、六个女孩子鱼贯而入,她们每人手拿一个小本和一支笔,把她团团围住,她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赶忙转过身来,看着她们。这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您是挑战者奥本海默小姐吧?”其中一个高个子姑娘问她,她注意到那个女孩子的脖子上戴着一串十字架。
海伦娜认出来了,“没错,就是她!”这个女人的年龄看上去和自己相仿,她的美貌也和自己不相上下,船形帽下面遮盖着和自己一样飘逸的金发,犹如两把利剑一样粗壮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双凶悍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大眼睛,那冷艳的目光和妖魔一样的气质使海伦娜想起了吕迪娅•冯•普林茨。她身上穿的和男军官一样黑色的制服,只是款式有所不同罢了,腰里别着一把手枪,胸口前还佩戴着鹰徽和凡是德国军人都梦寐以求的铁十字勋章。
女军官从上衣里掏出一串十字架,用嘴唇吻了一下,看到施兰妮大婶流露出惊异的目光,她说:“别见怪,有两个小崽子躲在茅坑里,我就送他们上天堂了,耶和华与他们同在,阿门!”说完,昂首阔步地走开了。
海伦娜和施兰妮大婶俩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地站在雪地里。半分钟以后,广播又响了起来:“注意了!注意了!火车就要发车了,火车就要发车了,没有上车的人请赶快上车!没有上车的人请赶快上车!”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回到自己的车厢。
车厢门被关上了。一声长鸣之后,车厢猛烈地摇晃了一下,把海伦娜噙在眼眶里的泪珠晃了出来,美丽的蓝眼睛变得更加忧郁。忽然,她又感到一阵恶心,她把身子一歪,张开嘴,施兰妮大婶赶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腹部一阵抽搐,忍不住吐了出来。
赫尔曼大叔借着从车厢门窟窿射进来的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破抹布,蹲下来擦着地板。
“我自己来。”
赫尔曼大叔没有作声,继续擦,基本上干净以后,把破抹布从大窟窿扔出车外。
“要是今天也和那次一样,还没等我上车,火车就开了,那会是什么结果?”海伦娜不知不觉又回想起今年夏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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