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午后

作者: 草弥 | 来源:发表于2018-03-06 20:38 被阅读0次

    御:

    这是我在简书的第一篇文章。最早发表在微信公众号“兮哉”。

    这是一篇旧文,原本是写给一个女孩的,我们相识不久的时候,了解尚浅,仅仅有过几次点到为止的聊天,出于直觉,我相信她是意味着救赎的女人,她的存在本身便具有终极意义。现在想来,这种直觉是具有毁灭性的。这种直觉准确、不由分说,却又不会向你承诺美好的结局。这种直觉让我软弱无力,因为我害怕,因为它必然伴随着痛苦而我却又无从抗拒。


    献给:有着天空一样颜色的你。


    第一幕:荒漠

    (大漠,沙尘,夜色,浑浊的天空,孤独傲立的仙人掌。)

    女人踽然而行。

    (你在找寻什么!女人!这里寸草不生,大漠用一年复一年的孤独覆盖另一层孤独,传说中试图闯入这里的人都变成白骨皑皑!这里没有灯光魅影,这里没有酒吧里摄人心弦的爵士乐和鸡尾酒,这里没有性,没有寒冷的夜里给你暖意的肉体!你的眼眸将要因为这辽远而纯粹的黑失去灵光!)

    女人饰上面纱,只露出眼睛和眉。她时不时四顾,翻越过无限循环的沙漠之丘,前行,或者改变方向,(你看不见!哈哈哈哈!你看不见!),她浓重的呼吸声被风声卷裹得一干二净。

    女人停下脚步。浑浊沾染在天空上无法褪去。她甫一来到便已察觉:仙人掌静静矗立。每一株仙人掌就是一块墓碑,传说中它们汲取将死未死之人的身体为养料。女人已经抵达。

    (你试图挖掘什么!女人!在你之前,这里已经存在了千年并且还将继续存在千年!荒芜是这里的法则!)

    男人。被埋在沙土之下只余头颅的男人。男人的被沙土模糊的脸。

    男人睁开眼睛。(久被沙土硌伤的眼睛,潮湿秽浊的眼白)

    女人和男人对视。

    要有光。


    第二幕:斜阳

    一、

    (牧神午后前奏曲,灯光打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独白。

    我说过,初见你时,我想到了阳光,想到了明媚的斜阳洒落在慵懒的窗户上。

    你就站在那里。站在窗边。

    一袭天蓝色长裙,刚好是天空的颜色。

    我未曾料到的

    蚀心跗骨的美。

    我久经尘埃的心在那一刻竟然如同一个少年一样。

    你是我小心翼翼维护的梦。

    二、

    (舞台另一边,长椅上女人坐着,脚下是绵延到视野尽头的毛绒绒的草地)

    女人:那时候你说……

    男人:那时候我说……


    第三幕:酒吧

    一、

    (贝多芬大公三重奏第一乐章,幽暗而沙哑的灯光,数道影子伫立,如烛光有着微弱的摇曳)

    女人醒来。

    女人:这里是哪里。

    第一个男人:这里是你的梦。

    第二个男人:你的不可言说的羞于启齿的不屑一顾的痛不欲生的噩梦。

    女人:可你们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第一个女人:是的,我们从亘古以来便在这里。

    第二个女人:我们穿过你的童年,你的欲望,你的念想,你如英雄般敛于沉寂的白发苍苍。

    第三个女人:你是不存在的,只有我们,只有我们!

    女人:那么我在这里,总还是安全的吧。

    第三个男人:噩梦!

    二、

    (贝多芬大公三重奏第一乐章停。凛冽的不知名的爵士乐响起。人影跑动,六个人沿着六芒星的边线在舞台上平缓而短促地跑动,猩红或暗黄的灯光间歇打在脸上,他们或她们有着纹丝不动的面容,冷漠而嘲讽。女人在六芒星中央,一袭白色长裙。)

    六个人经过她,或是擦肩而过,或是紧紧抱住她然后放下她继续平缓而短促地跑动,或是拉着她跑了半程放下她继续往前跑动,或是牵扯着她的手然后放下。

    女人:停下!

    第二个男人:那天我跟她说,我们要去到最远的地方,看山川和大海,在旷野里像原始人一样欢爱。后来的一百天里,我跟一百个女人说了一百遍同样的话。

    第三个女人:没有!没有!什么都是不存在的!永远也是永远不存在的!

    女人感到恐惧,某种漆黑如墨的丧失感使得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仿佛嵌入背景的幕布中去。

    第一个女人:你知道吗? 那是一场以排山倒海之势掠过无边草原的龙卷风般迅猛的恋情。它片甲不留地摧毁路上一切障碍,又将其接二连三卷上高空……那完全是一种纪念碑式的爱。

    第一个男人:(冷漠坚毅的面容在汹涌澎湃的眼泪下犹如被冲垮的堤坝)你是我的!到世界尽头,到灰烬重新化为灰烬,到物质不灭定理被亲眼目睹,总有一天你是我的!(他如纪伯伦笔下的狂人一样亲吻着女人的额头)你等着我!永远等着我!

    第三个男人:忘了吧。

    第二个女人:你是我的童年,我的欲望,我的念想,但也许没有白发苍苍了,也没有那些永远了。

    (人影疏疏落落地跑动。短促的脚步声。因运动而喘息的呼吸声。渐渐近乎呢喃的低语声。)

    女人:停下!停下!(在女人眼里他们或她们的面容变得陌生而遥远,女人的身体几乎全部褪成浓烈的黑色)

    女人:停下!

    六芒星男女四散而下。(永远,永远,他们仍然吟唱着这个魔咒般的词语),爵士乐停。聚光灯打在穿着苍白长裙的苍白的女人身上。女人在颤抖。

    三、

    (大公三重奏再次响起。)

    舞台的另一侧出现吧台,男人在调酒。

    男人:需要喝点什么吗?

    女人:是你。(女人的身体重又可见)

    男人:尊尼获加牌苏格兰威士忌,兑和79%窖藏7年的纯麦芽威士忌和21%窖藏6年半的纯玉米威士忌而成,酒精含量43°,混加必达士酒、橙子、柠檬、樱桃、方糖。如何?

    女人:调一杯朗姆吧。

    男人:摩根船长牌朗姆,甘蔗汁、糖汁和蜂蜜混合酿制,窖藏4年,酒精含量39°,混加薄荷叶、柠檬汁、方糖、苏打。如何?

    女人:谢谢。

    男人:敏感的心灵是上天的恩赐。

    女人:你都看见了?

    男人:看见了。

    女人和男人对视。

    四、

    晚一点,工作闲暇,男人趴在吧台上,透过一杯调制好了的樱红色的鸡尾酒,观察角落的人们。

    男人有着樱红色的视野。

    男人:看呐!那些狂欢的人们!众生!

    (舞台另一侧五颜六色的灯光亮起,洒落在人群之上)

    女人:你在写诗?

    男人:(他们生而为了死亡)

    胃腹将饥饿诉诸千杯不厌的烈酒,

    长篇累赘的无意义话语试图建立交际关系,

    无处发泄的性欲借着优雅的舞蹈动作在异性的腹股间摩擦以达到安慰!

    为了填充地球上因为有人死去而空余出的位置的人们,

    沿着宿命论般的轨迹走向死亡。

    女人:你的唇要裂了。

    (男人诗里的人类为他的吟唱癫狂,他们忘乎所以的转啊转啊转啊。)

    女人:你哭了,你为他们落泪。

    男人:你呢?在他们说永远的时候,在他们说离开的时候。

    女人默然。

    男人冷而寂寞。

    男人有着樱红色的视野。

    (音乐时断时续,呕哑嘲哳)

    五、

    (五颜六色的灯光熄灭,舞台另一侧灯光亮起,架子鼓、吉他、键盘、贝司)

    男人:酒吧里请了一支新的乐队,爵士乐队,有着新鲜的荷尔蒙的年轻人,还有热舞女郎,裸露着肚脐,腰腹间有着纵横捭阖的纹身。纹身是狼。

    女人:我爱他们!年轻的气息在重金属的敲击中荡涤了烦躁不安,这就是美!多像思想,众多无意义的音符组合在一起成了一曲乐章!多像生命,热舞女郎的扭动的腰臀间不是生命么——这生命像心脏一样跳动着。

    男人:那一个墓穴,是你的年轻人,而那一个,是你的热舞女郎,(男人培植的仙人掌汲取—生长—汲取—生长),他们是诗人,是音乐家,他们凭借着激情来试图得到这个世界的回应,他们用近乎偏执狂的态度给万物赋予意义,定义着整个族民的审美观。他们是思想家,是哲学家,他们向宇宙发问,他们在形而上的世界里将一切分崩离析然后重组。——可是,他们都在这里,这个大漠里!等到他们老去,等到他们终于明白自己甚至无法在恶念横行的社会里为善作一句辩护,他们便在这里。这一切短暂而粗暴。

    女人默然。

    男人:即使你身边的人都离开了,你还是这样爱着吗?

    女人:也许只要我不愿意改变,一切就不会改变吧。

    男人默然。

    六、

    (吧台后面幕布拉开,是第一幕和第四幕的荒漠。)

    (舞台另一边,长椅上女人坐着,脚下是绵延到视野尽头的毛绒绒的草地)

    女人独白。

    你还是住进了荒莽大漠。(也许你一直住在里面)

    你把自己掩埋,用一层复一层的沙土。

    你的悲观主义与日俱增,逐渐膨胀到足以在宇宙间爆裂,凹陷形成摧枯拉朽的黑洞。

    那时候你说,我是你小心翼翼维护的梦。


    第四幕:酒吧

    一、

    女人:我要带你走。

    男人:也许也只有你了——可我,可我不愿意走。

    女人:我的强迫症要求我不能不做到我想要做到的事。

    男人:可这个世界的荒芜呢!外面和这里有何区别!

    女人:我愿意承认这个世界存在荒芜,但你只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阴影,你选择性地忽略了让其成为阴影的光。你构建了一个大漠,你立起无数的墓碑,并将它们与尘世间的每一个人一一对应,可你却有意忽略,你在这里埋葬的,只是不完全的他们。你甚至植下一株一株的仙人掌,用无望的荒芜滋养。你试图用统计学的方法将所有的荒芜集合,并将这庞大的集合作为你证明荒芜的论据。就像是你用全世界的阴影来证明全世界都是阴影。

    女人:你也曾埋葬了我,然而我还在这里。

    女人:我要带你走。

    男人:也许你是对的。我从一见你时就知道你是对的。

    二、

    (空旷的舞台,仍然是牧神午后前奏曲)

    男人独白。

    我说过,

    初见你时,我想到了阳光,想到了明媚的斜阳洒落在慵懒的窗户上。

    你就站在那里。站在窗边。

    一袭天蓝色长裙,刚好是天空的颜色。

    那一袭天蓝色裙裾铺满了整个世界,

    直到我再也不愿看见天空的雾霾,不愿看到原本墙体的斑白。

    当我对世事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

    想到天空的颜色。

    想到你在世界某个地方存在着,我就愿意经受一切。

    三、

    男人:亲吻我,就如同你亲吻一朵恶的花朵一样。

    女人和男人对视。

    于是有了光。

    【剧终】


    (亲吻我,就像你亲吻这世间所有的花朵和孩子一样,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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