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黄土高原再好不过的日子了,远远近近的山峦,纵横交错的沟壑和川道,都披上了浓重的绿色。
玉米、高粱、谷子、向日葵等高杆作物都已经长了大半截,“豆类作物也在纷纷开花:雪白的黄豆花,金黄的蔓豆花,粉红的菜豆花……在绿叶丛中开得耀眼夺目”。
这样的季节是否对吃不饱、穿不暖的孙少平友好一些了呢?其实并没有,他依然穿着破衣烂衫,啃着黑高粱面馍,连一份丙菜也买不起。对于上学期的苦熬,他无数次地想过退学,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除了不忍心,还有一个小小的不可告人的原因,那就是与他惺惺相惜的郝红梅。他们在过去的半年里已经相当熟悉,不光互相借着看书,还瞅空子拉拉话。
在他们这种微妙的年纪,谁不想露两手以引起异性的注意,交一个“相好”?虽然这种关系跟真正的谈恋爱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那个年代很少正正规规地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是搞各种社会活动,这也给他们创造了不少接触的机会。
有个“相好”在一块交往,倒给孙少平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活力。他渐渐在班上变得活跃起来,积极发言,肚子不太饿的时候还能在篮球场和乒乓球台上露两手。在上学期全校乒乓球赛中,他竟然一举得冠。
学校还给他奖励了一套“毛选”和一张奖状,他高兴地几天都平静不下来。由于他的出色表现,他被班级同学们选为劳动干事。起初他还觉得这个劳动干事不好听,有一种对他的轻蔑意味。
但劳动干事的权力可大着呢,这年头学校半天学习半天劳动,劳动时就是孙少平最出风头的时候。他给大家布置任务,给每个人分工,分发劳动工具。利用这个便利,他每次都把最好的一件工具留给郝红梅。
但是这个耍私情的举动却被跛女子侯玉英发现了,在一次大家取工具时,侯玉英因不满自己手中的铁锨,直接揭穿了孙少平,并说郝红梅是他的婆姨,引得全班哄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尴尬,郝红梅把铁锨一丢,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宿舍。大获全胜的侯玉英高昂着头,风言风语地说“贼不打自招!”而怒气冲冲的孙少平此刻只想向侯扑过去,打她个满地找牙,但被金波和润生拦住了。
“从此以后,他和郝红梅的‘关系’就在班上成了公开的秘密,这使他们再也不敢频繁地接触了。两个人都感到害臊,甚至在公开的场所互相都不理睬。”
“而且由于他们处于一个不太成熟的年龄,相互之间还在心里隐隐地感到对方给自己造成了困难处境,竟然都有一些怨怨恨恨的情绪。”
“跛女子达到了目的,感觉自己在班上快成个英雄人物了,平时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哈哈哈的笑声叫人感到那是故意让孙少平和郝红梅之流听的。”前面章节里有提到跛女子侯玉英是那种自己不好也不想别人好的人。
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程度!“尽管这不能算是恋爱——因为他们实际上没有涉及所谓的爱情,这只是两颗少年的心,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共同的寒酸,轻轻地靠近了一下,以寻找一些感情上的温热,然而却演出了这样一幕小小的悲剧。”
朋友们能体会这种小小的慰藉被毁(或者消失)的灰心和失望吗?反正我是有类似经历的,我很能理解孙少平的感受。现在,孙少平不仅有肠胃的危机,精神上也出现了危机。
他去取他那两个黑面馍时,再也见不到那可爱的身影了。那双忧郁而好看的眼睛,现在即使面对面走过来,也不再那样叫人人心悸动地看他一眼了。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他只是一天天地苦熬着,等待放假……
直到上学期临放假的前一星期,孙少平才想起郝红梅借他的一本《创业史》还没还呢!那是他在县文化馆借的,不得不还了。直到他周末回家,也没好意思去找她。
星期天下午,他从家里带着六个高粱面和土豆丝混合蒸的干粮回到学校。在往自己宿舍走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郝红梅正在前面走,他真想喊她一声,问问那本书的事。
正当他思索着要怎么办的时候,突然看见郝红梅弯了一下腰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路边的一个土台子上,然后背影就迅速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拐弯处。
孙少平感到有点惊奇。在走过刚才那个土台子时,他眼睛猛地一亮,这不正是他的那本《创业史》吗?他在暮黑中拿起那本书,却感觉一些什么东西从书页中掉了下来。
他赶忙低头到地上去摸,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天啊,居然是块白面饼。他快速地把散落在地上的饼都捡了起来,并用嘴把上面的土全部吹干净。
“他拿着这几块白面饼,站在黑暗的学校院子里,眼里含满了泪水。不,他不只是拾起了几块饼,而是又重新找回了他那已经失去了好些日子的友谊和温暖!”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孙少平才又重新对学校充满了热爱,因此这学期报名日子一到,他就一天没误地赶回了学校,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哩!
可是,他的这个温暖真的失而复得了吗?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第一部第十六章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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