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实进门就对香桂说:“你看我买了什么东西啦?”他把手里的提篮扬了扬。“什么东西?”香桂往篮子里望去,“呵,是折耳根!这是什么?”她指着篮子里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问。周君实说:“这是刚磨出的黄豆浆,你不是想吃懒豆腐吗?你歇着,我去弄!”香桂说:“我弄吧!我现在完全好了。”周君实说:“这样吧,你看着我弄,看我弄的是不是你家乡的那个味。”
在厨房里,周君实先把饭蒸上,蒸的是新包谷面饭。菜只弄了三样。一个是凉拌折耳根。折耳根,学名鱼腥草,有抗菌、消炎、利尿,提高免疫力之功效。香桂家乡称之为折耳根或节儿根。周君实把折耳根洗净,除去老根,一根根把节上的须捋干净,再一根根掐成寸长的小节,配上蒜苗、油辣子、酱油、醋凉拌,就大功告成了。第二样是酸辣土豆丝。香桂说:“看你的刀功。”周君实一笑:“这难不倒我!”他像变魔术似的,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刨丝器来,扬了扬,“这东西好使着哩!”果然,刨出的丝比人工更细更匀。第三样就是Z县人最喜欢的懒豆腐了。香桂进城后,多次想吃,可家中无有石磨,只能望豆兴叹了。想不到周君实来了这一手,他解释说:“现在菜市场里有人专卖磨好的豆浆,现磨现卖,以后吃懒豆腐就不犯愁啦!”他把豆浆下锅煮,煮沸时撒了几把切碎的萝卜菜,再煮开锅就成功了。Z县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包谷面,懒豆腐,吃哒长得胖乎乎。香桂生病这几天,胃口不好,只喝了些糊糊。周君实看在眼里,愁在心里,今日见她大有起色,便有心准备了这顿晚饭。果然,香桂吃了一碗,又添了半碗。一边吃,一边说:“这三样菜,都对我的口味。好久没吃这样的家乡味了。”周君实说:“还是你们家的懒豆腐好吃!”香桂望了周君实一眼,说:“嗯恩(Z县方言,表示{不}的意思),还是你弄的懒豆腐好吃!”周君实说:“我这是水煮盐拌,有什么好?要说好,那只是因为你病刚好,饿了,想吃呗!”
其实,他俩说的都不错,只是各有各的滋味在心头。想当年,在月明山,周君实吃“派饭”,别的户都是上三顿下三顿的清汤寡水,土豆红苕,吃得人腹胀如鼓,放屁连连,只有在香桂家才见到油水,才吃到山珍麋肉,才吃到待客的懒豆腐。他吃到的都是香桂对他的一片情啊!现如今,香桂病了,是周君实一人尽心地照料,就说这懒豆腐,也只有他想得到,又做得到,且不说懒豆腐做的是否正宗,是否合味,仅就他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香桂感激涕零了。
吃完饭,周君实收拾厨房。香桂这一病已有一周,蓬头垢面,身上的汗出了又干,干了又出,自己也能闻到身上的臭味。她去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周君实见到焕然一新的香桂,说:“干脆把床上的衣被也换了吧!”不待香桂回话,他便把床单,单被一把揽起,换上了干净的。香桂说:“我来吧!”周君实哪里听她的,把她扶到床前,让她躺下,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休息。”
周君实手脚麻利,把要洗的衣被都放到洗衣机里去洗,洗好晾好,这才回到香桂房里。他把开水瓶,水杯放到香桂床前桌上,说:“晚上记得多喝水,我明天再来看你!”香桂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桌上的闹钟,说:“快十二点了,你……”周君实说:“没事儿,骑车子要不了多少时间。你安心休息吧!”他正要走,不料香桂却突然跃起身来将他紧紧抱住,在他耳边嘤嘤啜泣道:“君实哥,你今天还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害怕……”周君实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好妹妹,我也害怕哩……”“你怕尤心刚?”周君实说:“我为什么要怕他?要怕他,这几天晚上不都是在这儿歇吗?我是怕……怕我自己……”他把香桂的手松开,又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好了,我走了。”
香桂把周君实送到门口,直到看见周君实骑着单车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这才闩好大门,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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