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火星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被燃烧殆尽了。
徐生怀抱一只毛白似雪的小狐，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小狐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了生机。
四野只有茫茫的空旷，火星点点，映出了干枯发黄的草地。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站在徐生身后，略带戏谑的低沉嗓音传到徐生耳中:“干得不错！”
徐生机械的转过头，眸子间毫无神采。
直到黑影夺过小狐，他才像拧了发条般扑腾几下。转眼，便被黑影一脚踩着头压到地上。
“可怜！”
黑影抱着白狐融入夜色，徐生没有追击，他像死狗一样蜷缩在地上。
结束了。
徐生想着，在秋风中紧紧环抱住自己。
……
若干年前，徐大善人受许仙启发，救了一千只流入市场的小狐狸。直到放生，他才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对着狐狸耳语。
”我姓徐，记住我的样子，是我救了你。”
一年后，大善人寿终旁寝。
据传，因为用身体温暖了一条冻僵在雪地里的蛇。
蛇的下落尚未可知，但这一千只狐狸却是实实在在上苍眷顾，无一例外修成人形。
一千只狐狸，九百九十九只修成男性，以身相许的报答落在了唯一一只修成女儿身的雌狐手中。可叹，这众望所归的狐狸，却是呆呆傻傻，据说是化形的时候因为太虚弱，被一个二流子强行夺了贞操，虽然最后二流子以命相抵，但过去的事到底已经发生，成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最后她自封智力，将自己变得痴痴傻傻，期盼能无忧无虑过完一生。
于是当大家委以重任的时候，小樱还在玩着着垂地三尺的哈喇子。面对大家真诚的目光，她嫣然一笑，算是回应了大家的期待。
“人肉汤……好喝！”
……
徐生从赌场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胡渣乱糟糟的，看起来有几个月没刮了。
最近赌运不好，他一直觉得很烦躁，赌场欠的钱还不上，几家借贷公司的贷款又都被他砸进去，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趁着小卖部人多，他偷了一桶方便面，混在人群中带了回来。这几天，因为交不起房租，房东已经停了他的水电，泡面都没得泡，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可怜巴巴的去求一求房东，接点热水大抵还是没问题的。
房东不讨喜，又丑又凶，三十多岁的年龄硬是长出六十多的效果，她几乎没有优点，除了善良。
呵呵，善良……
徐生捧着泡面来到七楼，打开门。
一个双马尾小姑娘抱膝坐在走廊，挡住了走廊一半的宽度。
嗯……
徐生转头看了看门锁。
我锁了门吧……
我绝对锁了门吧……
“嘿，你是谁！”徐生指着小姑娘，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其实他哪有那么生气呢？家里比外面还干净，连被子都是捡的。
小姑娘穿着泡泡浅绿公主裙，映衬着鹅蛋似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牛奶凝脂般光滑，一看就是有钱人！
“我叫小樱。”小姑娘抬起头，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徐生，徐生回望过去，她突然闪烁几下，避了开来。
她好像在害怕，好像自己是个坏人。
哦……自己本来就是个坏人。
徐生想着。
“告诉你，这是我家，既然被我撞到了，给点钱放过你！”徐生俯下身来，用食指勾起小樱的下颌。
对于徐生的动作，小樱似乎不为所动，倒是哈喇子大量涌出，顺着徐生的食指滑落下来。
“妈耶，比我还恶心！”徐生吓了一跳，猛的抽回手指，再看眼前少女，只觉得呆呆傻傻，毫无灵气。
天上掉下个傻妹妹，也不知谁丢的，缺德。
徐生愤懑不已，踢了踢小樱屁股，道:“滚吧！”
小樱一动不动，徐生咬了咬牙，道:“别怪我动粗！”
他伸手抓住小樱的手臂，顺滑的触感让他一瞬间冷静下来。他转身关上门，再看小樱时，眼里充满了贪婪……
……
这是市中心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十三层开着小额信贷公司。
一个带着金框眼睛、身着正装的领导模样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桌前立着一个同样身着正装的男人。
领导模样的男人伸出一条腿搭在桌上，整个人向后仰躺着，面上是止不住的欣喜。桌前的男子面色略微有些异样，似乎并未见过领导这么放纵不羁的模样。
“元芳，听说有一个叫徐生的借了我们公司的钱？”领导模样的男子说话时，嘴角还带着微微弧度。
“是的，这几天正准备让下面的人去收账！”元芳微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答道。
“没事，下个月再说，现在还早了点！”
“为什么？”
男子抬了抬眼皮，面色有些不快。
“懂了。”元芳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退出房间。
看到门关上，男子的眼睛眯了眯，形成了诡异的三角形，嘴角向上一扬。透过窗槛，他看着远方，一脸缅怀。
“恩人，好久不见……”
……
“嗯……美人……美人……啵！”
眼前是一张带着邪恶笑容的残缺的脸，一口大黄牙一下又一下在自己脸上、胸上蹭着。一股腐尸般的味道涌入鼻腔，令人作呕。
“不要！”类似讨饶的声音从嘴里发出，连自己的惊讶了，这是呻吟吗？
数百年的道行，如今竟被一凡夫俗子按在地上摩擦。
无声的眼泪顺着双颊滑落。
疼痛的充盈，白日的黑夜，一个念头猛的从心中升起。
杀了他！
……
徐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个禽兽，因为对方的容貌，他不仅和对方做了交融之事，还将对方流下来的哈喇子当做蜂蜜舔砥干净了。
正当他愈发大力的时候，对方眼神却突然清明，一巴掌甩了过来。大脑空白的同时，声音也消失了。
徐生捂着肿胀的左脸坐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摔到墙角。床上的小樱衣着整洁的怒视着他。
徐生有些发懵，两个问题盘旋在脑中久久不散。第一，这个女的一巴掌将自己甩到墙角；第二，她居然一瞬间将脱光了的衣服穿戴整洁了！
但是，更令徐生奇怪的是，刚刚还一脸怒容的小樱，转眼就一脸错愕。
她似乎，不生气了。
……
封印被解除了……
封印被解除了……
禽兽……
哪个禽兽……
思绪如江河决堤般涌入脑中。
小樱面色一阵扭曲，似乎记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封印设在那种部位都能被人破除！
禽兽！
不能放过！
小樱愤怒的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裸体男人，因为刚刚恢复神智，看得不是很清，只凭心底至深的怨念，几乎是潜意识出手，一巴掌甩出。
男人像被弹开的鼻屎一样撞到墙角，摸着脸，一脸谨慎的朝这边看着。
小樱想着，狐火烤出来的肉可能更加香嫩，心里冷笑一声，手上正要捏诀，但随即视野的清晰让她心中一惊。
恩人！
……
徐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梦幻，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小樱扑在他怀里嘤嘤的哭着，感受着她孱弱的身体，徐生想，这真是那个大力的少女吗？她为什么哭，为什么……抱着自己？
也许该趁机揩油，双手不老实的多摸几下，但他没有，看着放在门口的泡面，他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少女。
“小樱，你有家人吗？”
怀里的小脑袋摇了摇。
“你准备去哪？”
“……”
看来是没地方去了，徐生想着，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
房租你交！
你有钱吗？
房租你交！
你有钱吗……
徐生甩了甩了头，双手扶住少女的双肩，轻声道:“别哭了，你饿吗？门口还有面汤。”
……
小樱名不正言不顺的住了下来，当然，她并没有成为徐生的累赘。她用事实告诉徐生，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下午一通视频电话，有富豪要给小樱送宝马，小樱婉拒了。结果第二天，富豪就说自己离婚了，正在小樱的城市里等她。
神经病！
短短三天，小樱就拉黑了五个。
虽然大额财富没敢要，但为了生计，小钱还是拿了不少。
徐生本来就懒，看有个少女愿意出卖色相养自己，竟也心安理得的过起了小白脸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
这天，徐生突发奇想要理一理自己那经久不修的胡须，他拿着菜刀对着小樱一阵摆弄。
“这里刮干净没！”
“干净了，小心一点，别割伤自己了！”小樱吓得眼睛一眨不眨。
“没事，你要是害怕就给我买个电动剃须刀！”
“好！”小樱点点头，劝他先不要动作，马上下了楼。
然而，小樱前脚刚走，后面就上来一伙气势汹汹拿着刀枪棍棒的人，一群人都带墨镜，面色不善，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为首一人右手提着三尺长的大砍刀，左手猛烈的拍着徐生的脸颊，咧嘴笑道:“徐大老板，最近在做什么大生意，都没空去我们那小地方玩了。”
徐生看着刀刃，只觉恐惧上涌，连忙摆摆手道。
“没，没做生意啊！”
为首那人扬起刀，在徐生衣服上擦了擦，道“诶，徐大老板谦虚了，连本带利二十万，准备好了吧？”
刀刃冰凉的触感让徐生吓得不轻，他面无血色，腿肚子颤悠悠几下扑通一声便直接跪下了。
“哥，再宽限我两天。”几乎是带着哭腔。
可能受声音震动的影响，偶像李小龙的海报突然从墙上飘落下来，盖在徐生身背上。这是徐生在垃圾桶里捡到的，曾小心翼翼的用鼻涕黏在石灰墙上，这时掉下来，徐生不敢将它掀开。
在徐生对面，那人也蹲下来，握着徐生的手，一脸无奈的说:“这可不行，道上规矩，我们今天拿不到钱，就砍你一只手！”
“不不不，求你了，我求求你！”
徐生眼前一片黑暗，他疯狂的磕头，颅骨与金属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响声。但没用，突然上来一个人隔着海报将他踩在地上，另一个人死命踩着他的左手，为首那人拿刀在他的左手腕处比划了一下，惋惜道:“这么好的一只手，可惜了。”
“不要！”徐生哭着说。
刀举了起来，寒光映入徐生的眼中，他挣扎了几下，绝望的闭上眼。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突兀的铃声响起，回荡在众人耳中。为首男子面色一变，放下刀，急忙拿出手机接听。
没人知道他接听了什么，只看见他不断的点头哈腰，直到挂断电话。他好像对徐生失去了兴趣。
转过头，便立即有人递上烟，他深吸一口，将烟圈吐在徐生脸上。笑了笑，让徐生感觉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恭喜你，徐老板，有人替你还钱了。”
……
夜已深，看着小樱熟睡的面容，徐生不觉有些发呆。
十多天了，小樱一直没换过一件衣服，但她不脏。月光在她脸上留下圣洁的光辉，仿佛神女下凡。
她是谁？来自哪儿？
小樱一直没有一个身份证明，也就是俗称的“黑户”，她从未告诉过徐生自己的过去，就这么突如其然的来了，并养着他这么个累赘。徐生知道，人总有厌烦的时候，像小樱这样无理由养他的肯定撑不长久。
当然他并不在乎，混一天算一天，以前是这样，现在亦如此，日后也没必要改变。
这段时间，他已经做好准备应付各大贷款公司上门催债了，但没有人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所有的欠款都突然被人还清了一样。
如果这样，那他劝小樱为娼还有什么意义？
他依然记得那天，他以为小樱会拒绝，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却不曾想到她直接就答应了。
此后的几天，小樱的美貌赢得了绝大多数嫖客的认可。即便是一小时十万的高价，也依然门庭若市，排队的人在楼下玩牌时，一旦看到有人下来，便直接给三千离场费，喜滋滋的接上去。
小樱说:“一天只营业五小时！”
但即便是五小时，小樱也会在歇业时将自己关在厕所里，经常两三小时看不到人。徐生好奇，偶尔趴在门上偷听，似乎是在呕吐，又似乎是在淋浴，隐约……还夹杂着轻轻的抽泣。
无聊！
徐生这么想着，嘴角一歪。小樱做作的让他难受，明明自己答应得那么爽快，回过头还搞得自己多么干净似的。
所以更多时候，他喜欢躺在钱堆上，只有这样，他才真正高兴，床上大把的钞票让他着迷，不管怎么说，还贷绰绰有余，还有可能去捞本。
如果是捞本，那小樱的工作就又有意义了。
他需要钱，大把大把的钱！
于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徐生拉着小樱瓷偶似的手臂认真的说:“我们需要钱，一天五小时不够的！”
月光下的小樱紧抿着嘴唇点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晶莹的泪珠顺着小樱面庞滑落的时候，他已经蒙住被子睡觉了。
……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落在男子邪魅的脸上。同一月前一样，他依然将脚搭在半环形的办公桌上，只不过，这一次他手中夹着一支雪茄，搭在身旁，任其静静燃烧。
元芳垂首立于桌前。
“我教你的处理好了？”
“是的，处理好了！”
“元芳，你怎么看？”
“董事长机关算……呃，智慧无双，属下愚钝，实在是猜不出。”
“哦，你抽烟吗？”
“属下没有抽过！”
“生活怎么能一成不变呢，来，抽一根试试！”男子将手中的雪茄递给元芳，元芳双手接过，在男子的示意下抽了一口。
尽管他极力压制，但烟雾还是从鼻孔中溢了出来，他猛的咳嗽几声。
烟云缭绕，董事长的脸渐渐模糊了，但他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连一下当事人的电话，我会会他！”
……
家里放不下钱了，再放下去会出问题，徐生只好存到银行。
也许有一天，银行也会放不下。
徐生喜滋滋的想着。
兜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徐生一看，陌生的号码，诡异的一个零。
“喂，今天不营业了！”
“……”对面短暂的沉默，可能是想理由争取一下吧。
徐生叹了口气，准备挂断电话。这样的人太多，没必要一一应付。
“徐生先生，欠我们公司的钱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呢？”
已经很久没听过类似的问候了，徐生听了不由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想到如今的自己，骄傲的连嗓门都大了几分。
“哦，多少，现在就可以打你们账上去！”
“那女孩赚的钱不干净，我们希望你还一笔干净的钱。”
“神经病吧，我有钱还你们还不好？”徐生心里暗暗思衬，知道这个女孩，说明这个人至少是个嫖客，或者，调查过自己。
“你觉得呢！”
“呵，反正我还你们就两清了！”徐生觉得，此刻挂断电话才最帅气，但不知为何，手指却始终按不下去。
“那女孩是黑户吧！”
“什么？”徐生心中一惊。现在在街上，人很多，他想了想，走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子。
“你不用装糊涂，你所有的资料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算如此，你们又能怎么样？”
“你觉得呢？”
“……”徐生心里没底，他不知道对方到底能做出什么事。
“你杀黑户不用负法律责任。”
“你们休想！”徐生吓得惊叫一声。他一时无法接受，如此可怕的字眼，居然被他们这么随意的说出来。
“别急嘛，又不是真叫你杀她！”
“那你们想干嘛？”
“我们和一个制药公司签了合同，帮他们试药。”
“试药？”
“对，一种催情药。反正每天和她做爱的男人那么多，试一试也无所谓吧！”
“我凭什么相信？”
“你可以和她一起吃，我送药的手下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吃。”
“为什么一定要叫她吃？”
“你可以理解为因为她要做爱，会有人监督你的。”
“我可以拒绝吗？”
“嘟嘟嘟”
系统的忙音，徐生没有收到对方的回答。
他再没有心情去赌场，径直回了家。
打开门，便看见客厅的垃圾桶里塞满了避孕套，有些掉出来，东一个西一个的搭着。
厕所的灯开着，但门却紧紧锁住，他敲了敲门，叫道:“小樱！”
过了片刻，门才打开，大把的水汽涌出来，小樱依然穿着泡泡裙，皮肤也依旧洁白光滑，但此刻站在门后的她，却给徐生一种更年期老妪的感觉。
一脸倦容，浮肿的眼袋，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泪痕。
虽然徐生觉得接个客没必要这么作，但毕竟她也帮她赚了不少钱，至少给点奖励。于是搂过她，温柔的说道:“小樱，明天咱不接客了，一起出去玩一天。”
夜深了，徐生看着小樱熟睡的脸庞，悄悄下床，将看完最后一页的书投进火坑，“如何让富婆爱上我”几个大字在火中扭曲折叠，最后化为一堆飞灰泯灭于黑暗中。
或许，今后该研究如果成为一名合格的妈妈桑。
徐生想着。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小樱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趴在床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他当然知道什么意思，却偏要闭着眼睛，说:“嗯……好困啊，再睡一会。”
预想中的撒娇并没有出现，徐生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她，发现她正安静的坐在一旁。
她是不是一直这么安静呢？
天公作美，阳光暖洋洋的照进来，徐生撑了个懒腰，看着小樱。
“你不用化妆吗？”
“已经化好啦！”
“是吗？”徐生坐起来，自言自语道:“完全看不出啊。”
徐生想起，赌场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路过时，总会散发出一种刺鼻的香味，混杂在尼古丁的烟雾中，令人作呕。
难得逛街，徐生特地穿了一套以前从没有穿过的西装。虽然习惯了驼背，让衣服有些许走形，但谁会注意这一点点不足呢？
别人只会崇拜自己的钱。
徐生想着，自信的笑了。
出门的时候，小樱悄悄挽紧了徐生的胳膊，徐生偷偷瞄了她一眼。
房东坐在二楼的梯间，看见徐生笑着打了声招呼。自从徐生付清了一整年的房租后，她就一直笑眯眯的，再没给过徐生脸色。
下了楼，两人乘车来到步行街。现在是周六，步行街的人熙熙攘攘，注意到女性大多戴着遮阳帽，徐生才问:“你不用戴帽子吗？”
小樱摇了摇头，眯眼看着太阳的方向痴痴的笑着。有那么一瞬间，徐生看呆了，印象中的小樱一直在哭，他从不知道她原来还会笑，并且笑得这么纯粹，可是，这种笑容该出现在一个小姐身上吗？
徐生思索的时候，小樱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露出满足的表情。
逛街的一天，小樱对每一件商品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几乎不说“想要”之类的话，但是，看到喜欢的东西，她会在意，会流连。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两人踏上归途时，小樱手里正举着一团粉红棉花糖，幸福的舔着。她的嘴边残留着一圈酱渍，那是麻辣烫留下的。
刚进步行街的时候，徐生很痛苦，他发现小樱对什么都喜欢，于是，徐生特意绕开琳琅满目的珠宝店，带她走进肯德基旁边的麻辣烫店待了一天。
出门的五百元，归来还剩三百多。
但小樱仍然很开心，笑得没心没肺的，舔一口棉花糖，又将它递到徐生嘴边。
看着棉花糖的缺口，徐生突然想到，小樱刷过牙吗？脑海里似乎没有这样的印象，她为什么没有这种习惯？真恶心啊，徐生皱紧了眉头。
夕阳西下，水泥地上的身影被数倍拉长，女孩手捧着棉花糖靠在男孩的肩上，却被男孩一把推开。
……
一直走到楼下，华灯初上。
小樱闷闷的没有说话，似乎不是很开心。
楼道口停着一辆商务车，不知道谁家的，徐生没有在意，直到一通电话打来。
又是诡异的一个零。
“徐先生，我在楼下等你！”
看小樱已经进了家门，徐生这才悄悄折返，他把电话挂断，没有回答。
下到楼梯口，早有人在那里候他。高瘦的身材，全身上下都隐藏在黑色装束中。
见他下来，那人得意的笑笑，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三颗红色药丸。他递给徐生，道:“你选两颗！”
徐生犹豫着拿起两颗，有点“糖丸”的手感。那人倒也爽快，抓起另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嚼，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居然还吮吸了片刻，这才咽下去。
这么好吃？
徐生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便有意无意的朝他下面瞟去。
一直很平静，似乎药效没那么快。
“吃了药就两清了对吧？”徐生把握机会做出最后的确认。
对方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徐生放下心来。转而看着手中的药，问道：“这个药，什么味道？”
“甜的！”
“那就好！”徐生想起白天小樱吃棉花糖的样子。
告诉她吃糖，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想到这，徐生对来人的敌意少了几分，他笑了笑，转身走上楼梯。
谁知，刚上两阶，胳膊便被老虎钳一样的双手钳住，动弹不得。略微带着热气的声音在他耳旁轻轻盘旋。
“别耍花样！”
徐生明白，他们至少在自己家装了监视器。
回到七楼时，徐生发现小樱竟站在门口，虽然背后的灯光遮蔽了她的面容，但双手放在胸前的动作依旧让人明白了她的担心。
果不其然，看到徐生的时候，她便飞扑过来。那不顾一切的模样，和一只扑火的飞蛾何其相似？
这一刻，徐生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某天赚了足够多的钱，会不会愿意和这个小姐生活在一起呢？也许会吧，如果她还没有宫颈癌的话。
他抱住小樱，将一颗药丸放入她的手中，柔声说道：“别担心，给你买糖去了。”
小樱含着药丸，边哭边笑，双手不停地捶着徐生的胸膛。徐生仔细感受着她的力道，考虑着如果打痛了要不要回一拳。
这是小樱第一次对他撒娇。
希望是最后一次，徐生想着。
看小樱吃完了糖，徐生低头看着她。
“好吃吗？”
小樱羞涩的点点头。
“喜欢就好，我这还有一颗！”
……
夜深了,小樱还没有发情的征兆,早早的便睡了过去。
徐生一直不敢睡着，他怕药效太猛，连电动棒都在床边备了好几根。但小樱一直睡得很安稳，她今天似乎过得很满足，连睡梦中都带着憨笑。徐生又挨了一个多小时，才怀疑药品研制失败了，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可以睡觉了。
……
深夜的高山，人迹罕至，夏日偶有人在这里迎日出，但现在晚秋了，只剩下几只寒鸦偶尔惊起。
可是，偏有人在这样不合时宜之际来到此处。他挺直了身躯，穿着几个世纪前长袍，悠悠飘落到树顶。远方天际乌云密布，偶有红光顺着云缝喷薄而出。
树顶的男子推了推金框的眼镜，三角形的眼中泛着渗人的光，面对着红光的方向，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没有雷劫的壮观，业火也不错！”
……
元芳在山脚抱着身子跺脚取暖，董事长独自上山很久都不见下来。他想起午夜时分，赤身裸体的董事长从被子里拖出同样赤身裸体的他，脸上笑意盈盈。
“元芳，爽吗？”
“我第一次，董事长。”
“害羞什么，我也是，走，带你去看风景！”
然后呢？
元芳看着四面的黑漆漆的树影，心里腹诽道：“这他妈也算风景？”
一阵秋风吹来，树影摇曳，汗毛竖起。他想去车里取取暖，但想着董事长都在吹风，自己怎么好意思独自在车里取暖？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元芳精神一振，接起电话。
董事长低沉的声音传入元芳耳中。
“元芳，我只信得过你了！”
元芳觉得牙齿在打架，太冷了！但他努力克制，表现出不冷的样子。
“嗯嗯，董事长，属下一定尽忠职守。”
“好，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你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嗯嗯。”元芳认真点点头。
“你相信妖吗？”
……
徐生睡的迷迷糊糊，感觉脸上有什么温润软腻的东西蹭来蹭去，便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小樱不知何时醒了，黑暗中的眸子泛着绿光。
徐生吓了一跳，看小樱又要凑过来的样子，突然想到：莫不是药效发挥作用了？
徐生盯着小樱的眼睛，心中不禁感叹：居然还有这种副作用，幸好自己没有轻易尝试。一边想着，他一边摸到床边的电动棒，递了过去。
小樱并没有接，但似乎因此而冷静下来。
黑暗中，她牵过徐生的手，忧伤地说：“恩人，愿意陪小樱出去走走吗？”
恩人？
徐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难道说，她对自己这么言听计从都是因为自己收留了她？
现在是凌晨，街上行人寥寥，只有昏黄的路灯映照着枯黄的秋叶，一圈一圈在风中打转。虽然和白天同样的装束，但现在还是冷到发抖，徐生有些懊恼，早知道，应该穿件棉大衣出来的。
无聊的踩着自己的影子，不经意间，徐生发现，小樱的影子比自己瘦小不少。这么孱弱，会不会风一吹就倒？
徐生没看过《红楼梦》，但他知道里面有一个病弱的人，瘦的跟竹竿似的，曾听别人说，书中对她走路描写得特别细致，行如弱柳扶风。这句话用在小樱身上似乎也特别合适，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呢？
这么瘦，万一病死了怎么办？病死了就没人接客了。徐生想，也许该每天抽出十块钱给她买点营养品，补一补身体。
天空中突然一道红光，盖过路灯，甚至两人的影子也在这红光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小樱的身体猛地一抖，路边匍匐的野猫像见了鬼一样突然跳起朝与两人相反的方向窜去。
徐生好奇的朝天空看了眼，黑压压的云层，仿佛一幅水墨的画。哪有什么红光？它突如其然的来，又突如其然的消失了。
倒是小樱面色白的可怕，像一张水中捞起的白纸，电灯似的绿眼睛泛着妖异的光芒。徐生连瞄都不敢瞄她一眼，心中一遍遍骇然的自问，副作用怎么这么大，那男人怎么样了？
“来不及了，恩人，我有故事要讲给您听！”
徐生听得一脸茫然，什么来不及了？她觉得自己会死吗，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消极？
被小樱拉到旁边草地坐下，徐生四处看了看，一片荒凉。这是连路灯都照不到的地方，听说地处开发区，明年就要建楼盘了。
“好了，讲个故事为什么要来这么荒凉的地方？”
小樱看着徐生，徐生偏过头，没有与她对视。
小樱幽幽开口。
“恩人，您相信有妖吗？”
……
“本来像她这样的小妖，就算妖力外泄被天道发现也不会产生天罚，但她杀过人，身负罪业，今晚会有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你到时候好好欣赏一下！”
地上烟蒂已经有很多了，但都不是元芳自己抽的。听着手机那边的故事，他本想点根烟，让自己冷静点，但一根又一根的烟燃完了，他却忘了抽。
他还是无法相信董事长是蛇妖。
“你马上去帮我去办一件事，那只狐狸要死了，它死后，给我把它尸体带过来！”
元芳回过神来，董事长安排任务了，他必须执行。
“好的，我该去哪找它？”
“开发区那片唯一的草地，记住，你独自完成，不要叫人！”
“明白！”尽管董事长不在面前，元芳还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回到车里，元芳点燃最后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靠着车窗，他目光迷离的看着开发区方向，那里的天空黑云滚滚。云层上方，似乎有什么在不安的躁动。
相较于那里，自己头顶则是明亮的夜空。
元芳叹了口气，从听完故事到现在，他一直被一种浓烈的不安包绕。董事长给的药，他也吃了，听说那只是让妖力无法隐藏的药，对人体无害。董事长那么信任自己，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不安呢？
……
“我发现了，你一直是个傻妞！”徐生一脸戏谑的看着小樱，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小樱时，对方痴痴傻傻的样子。
刚刚，她居然说自己是妖，徐生怀疑，对方因为看多了小说或电视剧，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构了。如果她没有想扭曲徐生的世界观，徐生或许还能陪她聊聊。但现在，徐生确实有点生气。
徐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说：“你啊，好好当小姐不就好了，天天想着自己狐仙下凡，法力外泄，这不是神经是什么？”
一阵秋风刮来，徐生佝偻的身影打着阵阵寒战，他甩出新生的一把鼻涕，就着枯草将手抹干。
“不扯了，又冷又困。”徐生转头看向小樱，“你还要坐你就继续坐吧，我不奉陪了！”
“恩人，小樱真的没骗您！”小樱乞怜似的扯住徐生衣角，急切道:“如果得不到您的理解，小樱会死不瞑目的！”
“要死要活的，你就死远点！”徐生皱着眉，一把扯回衣角。
小樱跌坐回原地，神情恍惚。
咔嚓！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黑云渐渐分开，露出里面翻滚着的岩浆般的火焰。小樱抬头看了眼天，急忙站起来，扯下身上的泡泡裙，披在徐生身上，呜咽道：“恩人，您会想小樱吗……”
披上裙子，身上确实暖和了些许，但徐生却感觉被侮辱到极致，面色铁青，铆足了力一巴掌朝小樱扇过去。
“想你妈啊，婊子！”
他什么也没扇到，小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披着胸罩和内裤的狐狸。
它是那么安静的躺在地上，白雪般的皮毛被火光映出刺目的红。
这一刻，徐生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世界观崩塌了。他呆呆的看着这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狐，失落、空虚、恐惧，席卷全身。
今晚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不，是自从小樱来了后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徐生看了看这片红色的草地，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小樱突然的来了，又突然的走了。
“骗人的吧！”沙哑的声音从喉间爬出，徐生感觉自己像一只无助的野兽。
小樱走的时候，他没有相信她。
现在他信了。
他全都信了，但那有什么用呢？
不会再有第二个小樱了。
……
元芳将白狐放在后座，靠着车窗看向草地。那里的天空已经归于静寂，黑云渐渐散开，回复了夜空的澄明。
但元芳知道，即便多年以后，自己也不会忘记，曾经此地的一场盛大的烟火。
漫天火星洒落，一只罪恶的狐妖魂灵就此终结。
任清风吹动发梢，元芳驱车回到山下。刚下车，便看到董事长的身影。元芳走近，微微躬身道:“董事长，你要的内丹我带回来了！”
“干得不错，元芳！”声音从元芳身后传来，元芳身体突然一僵，他不敢置信的垂头，一条钢针般的黑色蛇尾从他胸前穿出，血液顺着蛇尾滴落，绽开成花。
身前的身影像镜子般碎裂，像嘲讽元芳一样噼里啪啦散落在地上。
意识尚存，元芳感觉耳边似乎有寒气飘过，董事长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妖异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
“元芳，你相信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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