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有枪

手里有枪

张兆龙枪法好，每次打靶，都能命中靶心。似乎是天生的，不管是手枪，自动步枪，机关枪，冲锋枪，还是狙击步枪，只要张兆龙在场，没人玩得过他，没人不服气他，叫他神枪手也就无可争议。

关键是有人给张兆龙起了个外号“神炮手”，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张兆龙是侦察兵，不是炮兵，操枪不在话下，弄炮就只能呵呵了，更别说“神炮手”。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恭维么，可张兆龙就喜欢别人叫他“神炮手”。似乎这个称号比“神枪手”还受用，比立功受奖还光荣。

神炮手的称号是张兆龙探亲回来才有的。据说张兆龙回家探亲的时候，家里人介绍了一门亲事，张兆龙本来内心还是向往纯洁的爱情的，想谈一场轰轰烈烈，花前月下的爱情。经不住家人的循循善诱，张兆龙还是去相了一次亲。看到姑娘的长相和身材，张兆龙彻底相信了世界上还有一种爱叫做一见钟情。

张兆龙也是神速，不愧是侦察兵。26天的探亲假，张兆龙就完成了人生的一系列大事:相亲，谈恋爱，办喜酒，睡新娘子。当然这都是未经部队批准偷偷办的。偷偷恋爱，偷偷结婚，是不允许的，况且张兆龙还没到部队规定结婚的年龄。但在农村，张兆龙就算是正式结婚了，合情合理，遵规合法的。在农村，摆了宴席不就是结婚了么，入了洞房不就是承担起家的责任了么。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睡完新娘子的第二天，张兆龙的假期就到了，好在张兆龙的洞房花烛夜是美满幸福的。娇妻花枝乱颤的身体告诉张兆龙她是幸福的，而张兆龙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按张兆龙的说法就是打了一晚上的冲锋枪，时而点射，时而扫射，只要你想打，子弹无穷无尽，而且没有时间限制，次数限制，场地限制，比靶场打靶过瘾多了。

张兆龙的老乡说，这哪里是打枪么，这分明就是打炮么。迫击炮，榴弹炮，加农炮，高射炮，都让你小子用上了，就是不知道准不准？张兆龙兴奋地说，准，准，都出现两道杠了。有老乡挑衅地说，不会是别人的子弹打到你的靶心里了吧？张兆龙说，去你妈的，我都见到床上的大红花了！

“神炮手”的称号首先在他们老乡的圈子里传开了，后来就慢慢的蔓延发展，成星火燎原之势。

但张兆龙的兵种还是没变，依然是侦察兵，摆弄各种枪支，和炮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张兆龙军事素质好，玩枪技术好，不断的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比武竞赛上，出现在侦察兵技能交流会上，还出现在教导队的教官行列里。头衔拿了不少，军功章也拿了不少，张兆龙是骄傲的，也是自豪的，可独独回不了家这一点，让他很懊恼。张兆龙每次申请探家，每次都被连长退回来，可又不能明说回去看媳妇，看孩子，毕竟结婚这事虽然合情合理，但毕竟是违反规定的，是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说的。

拿到军区“模范神枪手”的称号和二等功的荣誉后，连长说，张班长啊，这几年部队紧抓军事斗争，训练任务重，连队也离不开你，一直没让你探亲，委屈你了，也委屈她们娘俩了，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家去吧，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她们的一半。

原来，连长什么都知道。想想家里几年没见面的娇妻和从未谋面的孩子，张兆龙想上去锤连长几拳头；想想连长的一番苦心，张兆龙又觉得连长是真正的为了他的前程在着想，一直努力的找机会想让张兆龙提个干，当个干部。

飞机，火车，汽车，张兆龙坐了个遍。进大门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正在院子里玩手枪，电视里打日本鬼子的驳壳枪，枪的尾部还系了几绺红布条。这种枪张兆龙没玩过，不过在部队的陈列馆里见过，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岁月诉说着寂寞的故事。

小女孩歪着脑袋问:“你是谁呀？”

“我是你爸爸呀！”张兆龙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眼睛里透着他的英气，眉宇间露着他的飒爽，笑容里带着娇妻的羞赧，面容里映射着娇妻的温柔。

小女孩一溜烟就跑了，驳壳枪的红缨子在院子里甩啊甩，甩的张兆龙迷蒙了双眼，浸湿了心房。

娇妻跑到院子里来的时候，小女孩也跑来了，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娇妻的裤管，一只手握着她系着红穗子的驳壳枪。

“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快，快，叫爸爸。”娇妻语无伦次地说。

张兆龙期待着那一声亲切地呼唤，他觉得只要小女孩叫一声爸爸，他的泪水准会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娇妻也在期待，不停地抓着小女孩的肩膀摇晃，示意。小女孩就是不叫，静静地看着张兆龙，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容，就像是迎接一位不速之客一样，有一种兵临城下巍然不动的感觉。

“这孩子，还认生，我去给你做饭。”娇妻打破了尴尬的场面，捂着嘴跑进了厨房，小女孩也摇晃着身体跑进了厨房，紧紧地站在娇妻的身旁，手里紧紧地握着驳壳枪，仿佛随时都能扣响扳机，发出“啪，啪”的声音。

吃饭的时候，小女孩才对张兆龙放松了戒备，还给张兆龙的碗里夹了块肉，笑眯眯地真好看。让张兆龙失望的是小女孩任谁引导还是不叫爸爸，仿佛谁让她叫张兆龙爸爸，她随时都会拿起身边的驳壳枪瞄准谁，对谁开枪一样。

婚房门口的囍字还没撕，原本喜庆的大红色底子被岁月侵蚀成了淡红色，虽不艳丽但依旧光彩；金黄色的鎏金囍字依然泛着耀眼的光芒，神采奕奕。

推开门，五颜六色的拉花还悬挂在天花板下面，墙上除了大幅结婚照，挂满了张兆龙立功受奖的照片。每张照片都是张兆龙邮寄给娇妻，又被娇妻拿到冲印店放大，装裱进相框挂到墙上去的，各式各样的枪也被嵌进了相框。像是展览肖像的画廊，又像是各种枪支的陈列。

张兆龙没能进去，被小女孩挡在了门外，手里端着她的驳壳枪。

张兆龙蹲下来对小女孩说:“我是你爸爸呀，让爸爸进去好不好？”

小女孩一脸稚气地说:“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穿着军装，手里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