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朗风清,燕云午时的阳光正和煦散落,军法院的大门内侧,两排来自白域的学员整整齐齐的夹道列队,送别他们心目中的传奇,昨日因破戒饮酒被逮个正着的白域公子,白不同。
院门外,白不同牵着马,转身抬头看了眼古朴恢弘的军法院大门,摆手对身边前来送别的烎空猎四人说道:“行了,送到这大门就行了,再往外就算出院门了,院法处那哥俩还在后边盯着呢,赶紧滚犊子。”
平时吵吵嚷嚷的寒芒这时反倒说不出一句话,他身旁的苏问开口道:“白老大,这事……”
白不同赶紧出声制止了他:“啥也别说了,不怨任何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两年多你真当院法处那些大爷吃白饭的?我这些勾当他们肯定知晓,只是我没怎么声张,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昨晚咱几个确实是失当了,过线了啊。这样也好,这军法院我该体验的一样没落下,只是比同一批的兄弟早离开几个月,没啥区别。至于那毕业印信,我堂堂一白域大公子还在乎那玩意?”
听到白不同这么说,烎空猎也不好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帮白不同将包袱挂在马鞍上,又拍了拍这头枣红大马,转身对白不同抱拳拱手道:“白老大,保重!”
吴乾等人以及院门内夹道的白域学员们也都同时抱拳拱手。
白不同抱拳回礼,看了眼一直没有开口的吴乾,突然呲嘴笑道:“吴财神,好好修习啊,三年后我在白域等你,统帅以下的军职任你选,我白不同说的,嘿嘿!”说完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而去。
这一日,军法院小考评定正式张榜,没有意外,烎空猎四人全都被评为最低的丁级。
期间,吴乾也专门去找过燕云千城,当然不是为了评定的事,而是想要将白不同留住,可是燕云千城的闭门羹,他又去找了钱多多,钱多多的说法则是:“嗨,多大点事,人家堂堂白域公子还需你们几个为他担心,早点离开才是对他好啊。”
就这样,小考上最为闪耀的四人和军法院的传奇人物,一夜间便沦为全院的茶余饭后笑谈。只是才到白不同离开的第三日,全院的学员无论新老,都开始发现他们的学院生活质量开始出现了倒退,因为白不同这一走还将垄断了整个军法院地下贩卖网络一并带走了。没有他的组织,白域的学员们也都无心再维持下去,加上学院内的风言风语让他们觉得自己心目中的传奇被玷污了,这还了得?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自顾自去,爱谁谁吧。
一旬时间,燕云四大院新入学员的评定都已结束,其中那些耀眼的新星也被挖掘出来,他们的评定情况同时传遍人境各域。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风评传出,但是与往年不同的是,汇拢今年各方的风评,当中都将六个人的名字进行了着重标注点评,其中一道情报当中更是作了这样的一条评论“假以时日,必登龙榜”。
这可不得了,“必登龙榜”,无论是升龙榜还是潜龙榜,整个人境起码数十万万人,而四大领域登榜的总共就四百一十人,那可是万中无一的存在。
此六人分别是术法院的百里域百里弘毅和白域白不悔,军法院的沐域烎空猎、百里域吴乾、寒域寒芒、苏域苏问。
而更让人惊讶和哭笑不得的是,军法院那四名“必登龙榜”的新星竟然因破戒饮酒被评定为丁级,还连带出了被逐出院门的白域公子白不同。
这敢情,都被评定为丁级了,那必登龙榜的结论是怎样得出来的?莫不是那四人自己家中鼓吹出来的?还真有可能,据说那寒芒便是那寒域的公子,凭着寒域的实力,为了挽回自己公子的颜面,这样的鼓吹造势那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信手拈来,轻而易举啊。
就这样,军法院四人不但成了全院的笑谈,一时间更是成为了整个人境竞相谈论的焦点,真应了那句话,“出名要趁早。”
五象郡南湖边上,原本属于一品阁的一片大院,如今已全部被钱会所接管。此刻中央一座庭院中,烎展正和烎锋、小狮子以及两名龙使坐在一凉亭内。
烎展从一开始得知烎空猎在军法院的小考评定为丁级之后便大呼“绝不可能!”于是他又让人从各方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风评情报,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沓各路汇总而来的风评笑得合不拢嘴,一面笑还一面跟众人吹嘘烎空猎如何如何厉害。
起初他一个人吹得起劲,除了烎锋不断点头附和外,其他人都不以为意,直到他说起:“你们可知我三哥二十六岁是和修为?那可是黄级术法大宗师,和你们三人一样!”
二十六岁?黄级术法大宗师?
小狮子没什么概念,他有皇族血脉传承,出生便是等同于黄级,如今也就十来年,还不到二十呢。
而橙黄两位龙使就不同了,他两人虽都还年轻,但那也是三十出头的人,这身黄级修为还是得益于被推荐入龙使之后经秘法催生而来的。三年内无论是何种修为,都会顺顺当当达到黄级,而付出的代价便是终身止步于此。因此,龙使虽然仅有七色,各色十人,但清一色的黄级术法大宗师修为。再加上数名修为难测的理事大人,这也保证了这数百年里,即使龙使的权职不断被削减,但龙使的权威却始终无人能撼动。
自从避风塘四人组走后,已经被墨竹等人经营妥当的偌大个钱会早已步入正轨,原本轻轻松松当个甩手掌柜的烎展,在关于他的那两道赏金任务出来的时候并不怎么上心,可哪曾想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然关于他身份的第一道赏金任务尚未被完成,但是第二道更具吸引力的任务却让他和整个钱会成了众矢之的。在两百万两银子的诱惑下,各路三教九流的江湖势力和绿林好汉都如过江之鲫,向着这五象郡蜂拥而来。
一个多月前开始,钱会各个分会的每个人,只要独自走在街上,就会被来路不明的各路人马要么套麻袋,要门打闷棍。将人一顿撸了去之后,有些确实被证实不是烎展本人,也不知烎展身份的钱会人员大多还是会被放回来,而有些则被灭了口。这使得一个月来,除了那些分会会主之类的,或是修为高的人尚能自保外,而修为低的,以及一些外围的杂役都是人心惶惶。
迫于无奈,烎展不得不下令钱会少于十人不得外出,到了夜间任何人一律禁制外出,这更让钱会上下都笼罩在一股恐慌的氛围当中。堂堂八万人的一流势力,被逼得如此狼狈,可见这江湖之大,浑水之深。
大半个月前的某个夜里,烎展带着烎锋前往老鼠街,想要花重金向赏金协会撤下赏金任务被拒绝,打听发布人物之人也同样被拒绝。回来的路上,还被一突然杀出的黑衣人所劫持,好在黑衣人并未识得烎展和烎锋,逼问一番之后便将二人放了。
一旬之前,烎展带着整个身子笼在黑袍之下的小狮子出门,还未走出南湖,便又被这一黑衣人所偷袭。
当日,烎展和狮逍遥走在路上,小狮子神识全开,当察觉到黑衣人之时烎展并未让他有所行动,直到黑衣人杀到跟前,小狮子才一脚踹出,将他踹入湖中。
黑衣人刚想露头又被小狮子一道威压劈头盖脸地摁如水中,如此反复数次,黑衣人眼看就要换不上气沉入湖底时才被拖出水面。摘下面罩,烎展二人自是不认识,可听他口音,确是那晚劫持烎展之人。而黑衣人也认出了烎展,说了句:“为何总是你?”
烎展也纳闷,“我还想问你呢?”
在小狮子的逼问之下,依旧不能从黑衣人嘴里撬出什么来,念在之前他并未过多为难烎展,烎展也投桃报李,让小狮子狠狠拾掇了他一顿,说是给他长长记性之后便放了他。
不知是不是那顿拾掇起了作用,往后连着几日再未见到黑衣人的身影。
钱会内部空气中那股压抑的氛围简直要将烎展给逼疯了,直到今日,收集到的关于烎空猎的种种消息,才像一道阳光射入烎展的内心,将所有阴霾给驱散开来。
对于当前的境地,烎展等人思前想后仍旧束手无策,总不能又向沐胖子求助吧?而且上次四人组也说了,再求助他们是来不了了,来的肯定是沐胖子。这点小事就劳烦人家?说不过去啊。虽然明知自己肯定死不了,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总不能自己走出去,让各路人马将自己往死里折腾吧?更何况他手底下还有八万多人呢,那可不是各个都是不死之身。
烎展有想过发动整个钱会来次大规模的钓鱼式反杀,可是对方来路不明,又不是某一个明确的势力,这一拳打出去打在棉花上也就算了,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大半个江湖,那这刚刚兴起就已经风雨飘摇的钱会,距离散伙也就不远了。
众人商议了两个时辰也没拿出什么主意来,反倒是烎锋无意中的一句话点醒了众人,“如果这赏金协会是咱自己的就好了,这任务想撤就撤了。”
烎展在脑子里盘算了许久,终于定下了一条计策,既然赏金协会拒绝撤下任务,那么咱们可以自己成立一个赏金协会那样的组织,既然他不愿意也不能透露这方面情报,那么我们就自己成立个情报组织去打探情报。
话是如此,计策是定下了,但是对于赏金和情报这两方面,两眼一抹黑的众人想了一个下午硬是没想明白该怎么着手,直到晚饭时,烎展随口问了句来叫众人吃饭的苏畅方才拨得云开见月明。“赏金和情报怎么搞?钱主大人不妨去君御府看看,我想定能让你获益匪浅。”
烎展醍醐灌顶,“是啊,君御府,那可是比赏金协会还要邪乎和厉害的存在。”
就这样,烎展带着小狮子和黄龙使刘明,托人打点好关系之后,乔装混入了一支的商队,向着位于东华最东北的苍岭郡而去,为了经营起自己的情报和赏金组织去向君御府取经。
就在烎展三人不急不缓的向着苍岭郡前进的时候,一个孤单的身影也匆匆上路,同样为了取经而向着天岭雪山而去。
天岭雪山,横断整个人境,东起万妖之海,西连不死境,将整个人境分成南北两块区域。
整个天岭山脉均高一千两百丈有余,最高峰天岭更是高达两千六百多丈。
天岭山脉地势广袤,占据整个人境地域的三分之一不止,而且地形复杂,东部是岭南谷地,西部是天岭主峰,南部是高山峡谷区,北部是岭北高原,还有冰原、岩溶、风沙、火山等地貌错落其中。
自上古伊始,天岭雪山便与人境一体,血脉相连,成为人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长达万年的大一统时期,四大王朝都先后将这里纳入分封管辖,而现如今的天岭山脉却不属于人境任何一域。
在千年以前的那场浩劫当中,天岭雪山部分地区虽也受波及,却并未成为主要的战场之一。当年叶天帝在开始出兵一统人境之初,虽兵有工法宗师曾绝尘相助,三十万军队半年间人人赤甲加身,战力得到了质的提升,成为了日后让人闻风丧胆的赤甲军。但在最初,却因顶尖战力不足,无论是征伐厮杀还是攻城拔寨都是举步维艰。直到后来,天岭雪山内的众多势力,通过层层挑选,最终推选出了七名大能,七人集结之后下山前去帮助当时正处于艰难时期的天帝叶铭。这七名大能均是天级术法大宗师修为,得到他们相助的叶天帝方才真正意义上的开启了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的征伐。
后来在抗击天外异族的过程中这七人先后战死,无一生还。叶铭成就帝业之后,这天岭雪山仿佛一夜间便断了所有音讯,那七名大能也未有后人出面接受赏赐分封。
再后来,叶天帝突然失踪,麾下八名实权军将镇守八方,入主人境八域,但为铭记和彰显天岭雪山内一众势力的不世功勋,八域首代域主达成共识,承认天岭雪山域内各方势力势力管辖权职,使其自行掌管和决定山脉内一切事务,与其他八域并列,不属于任何一方。如若不是如此,如今人境肯定不止八域。
虽已入夏,但天岭山脉之上仍是白雪皑皑,狂风卷雪,目光所及不足三尺。
岭北高原,在及腰的雪路上,一道瘦弱的黑色身影艰难地在雪中缓缓前行。顶着狂风暴雪的身影时不时停下,抬头看着若隐若现,仿佛没有尽头的雪路。
一身的中级术法宗师修为,使得他勉强能抵御这刺骨的寒风和暴雪,这场暴风雪已经刮了七天七夜,他三日之前从东华西北部与雪山接壤的最为险峻的岭北高原脚下入山。入山前得知此时正值估摸是年内最后一场大雪,他想了想,想起义父的养育之恩和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想起自己散尽家财悬赏,而至今仍未得知仇家究竟何人;想起自己最后一次亲自前往打探却被一脚踹入湖内。
他觉着如果自己不拼这一把,怕是这辈子都报仇无望了,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决定顶风冒雪,拼死一试。
只是他终究还是是低估了天岭雪山之上高寒缺氧的天候和狂风暴雪的威力,感觉到自己渐渐失去知觉的下半身,他本就模糊的视野渐渐失去了焦点。他仿佛看到义父正站在雪路的尽头等着他,在心里说了句,“义父,等我。”之后便倒在了雪地之中。
一连十二日的狂风暴雪封山封路,堆起的积雪有一层楼那般高。雪过天晴,万里无云的碧空,太阳照得人脸火辣辣的,阳光洒下,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天岭深处某座雪山脚下的科甲小镇,稀稀拉拉不过三十来户人家,百来人。大雪过后,家家户户都忙着清扫已经不知清理过几回了的积雪。
上苍不喜不悲,但日子终究要过,即使在最艰苦的环境,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都从未失去过生下来和活下去的希望,这便是天岭山脉内淳朴而坚强的天岭之人。
在雪山腹部的一处宽敞山洞内,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感受到周边暖和的温度和身下令人舒服的皮草,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想要支撑身子坐起来,却是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试了好一会他终于放弃。
直到这时,山洞内方才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语:“嘻嘻,看来你还没完全好呢,起码活过来了,还以为你们山外人有多厉害,害得我和阿久打赌都输了。”
黑衣男子稍稍侧过头,见到几步外的一堆柴火边上,坐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正眨巴着如星辰般的眸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男子又将视力所及的周遭看了一遍之后方才开口道:“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吧?”
“嘻嘻,不用谢的啦,要谢你也不是谢我,不是我救了你,是阿久救了你,不过他就更不用你谢了。”
“阿久?阿久是何人?”黑衣男子又问到。
“你果然是山外人啊,连阿久都不知道,阿久就是你们山外说的哥哥。”小姑娘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黑衣男子,一边解释到。
“山外人又是什么人?”黑衣男子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虽然这和他向来孤僻的性子和沉默寡言风格相违背,但是眼前这脸蛋黝黑透红的小姑娘,却仿佛有着一种让人天生亲近的能力,面对这样的小姑娘有些话总是藏不住,而且多说几句又何妨呢?黑衣男子如此说服自己。
“山外人就是像你这样的来自这雪山之外的人啊。”小姑娘笑意甜甜。
“哦。”这不就是字面意思吗?问出这句话后黑衣男子有些无地自容。为了对抗暴风雪,他将体内气机全部用尽,此时体内宛如一干涸的深潭,这也是为什么他虽有中级术法宗师修为,却无法发现几步外的小姑娘的原因。但是气机枯竭会影响一个人的才智吗?为何我会问出如此白痴的问题?想到这男子更是有些羞愧。
“我扶你坐起来吧,阿久说你醒了之后还不能吃东西,但可以让你喝一些香油茶。”小姑娘说到。
“嗯。”男子应声。
姑娘走到垫在地上的皮草旁,将手穿入黑衣男子腋下,便要将他扶起。
黑衣男子还想提醒小姑娘当心些,自己不胖,可也不轻。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小姑娘便如扶起一小捆稻草一般,轻而易举地将他扶了起来安顿好。
当他还在吃惊之余,小姑娘将一个精致木碗递了过来,木碗里盛有金澄澄的浓郁茶汤,茶汤上还泛有层层油星和丝丝亮红。
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碗,置于鼻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奶香和茶香窜入鼻腔,让他感到一阵舒畅。
他微微仰头喝了一口,“唔……”
一股浓浓的膻腥味瞬间充斥口鼻,他差点受不住这股味道,就要一口喷了出来。
他赶紧住抿嘴唇,硬生生将茶汤咽了下去。
茶汤入腹,同时一股暖流遍布全身,就连干涸的气机都漾起丝丝涟漪。
之后一股更为浓郁的奶香和茶香涌现,嘴里回甘之余还有些许的奇特草药味。细细品来,让人有些欲罢不能,惊奇之下,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直到将整碗茶汤喝完,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
“这叫香油茶是吧?能再给我一碗吗?”黑衣男子意犹未尽地问到。
“嘻嘻,不错吧?你想喝多少都行,管够!”
一连喝了五碗,黑衣男子方才摸摸了鼓胀的肚子停了下来,深深地呼了口气。将体内残留的寒意全部呼出之后,黑衣男子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你和你阿久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嘻嘻,阿久说日行一善不求回报,也就不需要留下姓名。”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到。
“哦。”黑衣男子听了有些失望。
还没等他继续失望下去,小姑娘又开口说道:“阿久还说了,待人要真诚,所以既然你问了,我也想告诉你,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叫央珍,我阿久叫平措。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伍行,队伍的伍,行动的行。”男子回答到,与此同时他露出了至少七八年都未曾出现过的一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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