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有一个常客,名叫文艺,人如其名,气质优雅,多才多艺,是个典型的文艺女青年,她就住在这附近,供职于一家广告公司。店里的人流量不算多,但也不少,每天进进出出的客人少则十来位,多则数十位,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熟客挺多,能记住名字的却不多,文艺算一个,而我之所以记住她也是因为闷油瓶,她的名字和职业就是闷油瓶告诉我的,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是我逼问出来的。
事实上,闷油瓶跟文艺并没有什么情感上的纠葛,不过对于我而言,文艺这个女孩的存在,却显得极为危险,在某种程度上,我把她当成了情敌,而不是假想敌。
我还记得文艺第一次来咖啡店时的情形,那是两个星期前,一个下雨天,店里客人不多,我在后台煮咖啡,闷油瓶在前面招呼客人。本来呢,招呼客人这种事情一直是由我负责的,只是那天我站了大半天,腰酸腿疼的,闷油瓶心疼我,就跟我交换了岗位。傍晚时分,一位高高瘦瘦的女生推门走了进来,她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刺绣连衣长裙,脚上是一双白色帆布鞋,看起来文艺气息十足,那就是文艺了。就我这以一个男生的视角而言,她的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跟闷油瓶一样扎眼。文艺径直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身为服务员的闷油瓶立即拿着酒水单走到她面前招呼客人。我清楚地看见文艺在看到闷油瓶的那一瞬间,眼神有些恍惚,很明显,她被面前的男子惊艳到了。
这实在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我都已经习惯了,几乎每个光顾过咖啡店的女生都会被闷油瓶的美色所倾倒,女生又比较八卦,这样一传二传的,以致于闷油瓶的美名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有很多人甚至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只为看他一眼。对于这种情况,我的感觉真得是很难形容,一半自豪,一半担忧,自豪的是我家男人真特么的帅,带出去好有面子啊,担忧的是这么多人跟我抢闷油瓶,我的情敌正在与日俱增,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文艺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闷油瓶,我真想走过去提醒她。嗨,姑娘,这是我的男人,麻烦收起你的痴汉脸好吗?
闷油瓶给文艺端了一杯摩铁,我看到他跟文艺还说了几句话,只是距离太远了,我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等闷油瓶回来时,我抓住他的胳膊就质问道:“小哥,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刚才跟那个女孩都说了些什么?”
闷油瓶看着满脸醋意的我,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他心里一定是在笑我怎么又把醋坛子给打翻了,我也不想这样啊,只是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再这样下去,我想我迟早会变成《河东狮吼》里的柳月娥。
“张起灵,不准笑啊,你给我认真点儿好吗,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啊。”我抬起拳头就去捶闷油瓶的胸膛,他也不会躲开,任由我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胸膛上。
“好啦,我说就是了。”闷油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攥成一团的拳头掰开,然后老老实实地坦白了他和文艺的对话内容。“她问我咖啡店几点打烊,我告诉她最迟九点,她说她想坐到打烊问我可不可以,我说可以,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了。”
“真得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了?”我半信半疑。
“真得。”闷油瓶回答道。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不过他什么时候撒过谎啊?
“好吧,算我多虑了。”我叹了口气,拍了下闷油瓶的肩膀,示意他去继续工作。
文艺果然一坐就坐到了打烊时间,她连续喝了三杯摩铁,我都被她吓到了。很明显,她连喝三杯咖啡的原因还不是为了多看几眼闷油瓶,唉,算了,就让她看去罢,反正她只能看又不能摸,闷油瓶只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其实我完全不必担心这些的,闷油瓶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贰心,我真是越来越弄不懂自己了。吴邪啊吴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说起《河东狮吼》那部电影,里面有几句台词我倒很是喜欢,当然,我看的那版是张柏芝和古天乐版的。当陈季常问柳月娥他应该怎么做时,她回答:“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当皇上赐婚让平安郡主嫁给陈季常为妾时,她坚决不肯。皇上说:“河东刘氏,你看清楚你的老公,你看他天生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命中注定要招风引蝶,你以为你挡住了郡主进门,他以后就不会再惹桃花债了吗?”她却说:“桃花债要还,桃花劫要挡,月娥命中注定一世担惊受怕,为季常挡去所有的桃花劫,即使我挡到伤痕累累,也绝不会后退,这个皇上你不用为我担心。”当初看电影时,我被这几句台词感动的热泪盈眶,直到现在,一字一句,皆记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柳月娥,闷油瓶也不是陈季常,但是我愿意为他挡桃花债,来一个,挡一个,绝对不会后退。
“吴邪,你怎么了?”闷油瓶看到我在后台发呆,就走过来拍了下我的肩膀。
“哦,我没事啊!”我连忙从电影的情节中回过神来。
“真得没事?”闷油瓶一脸的怀疑。
“真得没事,放心吧。”我回答道。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专注。”闷油瓶接着问道。
“呃,没什么啊,我只是在发呆罢了。”我赶紧从椅子上起来,试图躲开闷油瓶的眼睛。
“回家吧。”闷油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把我的外套递了过来。
我穿上外套,关上店门,跟闷油瓶一起回家。我开着车,他在副驾驶闭着眼睛休息。我偶尔转过头看一眼他,越看就越想把他拥入自己怀里。
有时候,人真得很奇怪,明明有一样东西已经是你的了,但你就是不放心,总觉得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别人抢走,而我,正是这种没有安全感的人。哪怕闷油瓶在心里,在身边,还是没有安全感。
回到家里,我心事重重地走进浴室洗澡,边洗边叹气。在遇到闷油瓶之前,我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以吴家的长房长孙自居,不知天高地厚,满目尽是傲气。然而在我爱上他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我爱上了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他有不世之才,他有倾城之貌,他有赤子之心,而我呢,一无所有。最重要的是他的青春永驻,而我的年华却在一天天老去,一想到几年之后,闷油瓶还是个美少年,而我却已经变成了中年大叔,与他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和谐,到时候难免会惹人非议。我终于意识到长期以来横亘在我和闷油瓶之间的是什么了,是我的自卑感,极度的自卑感。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她当初爱上胡兰成时,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我如今,对闷油瓶正是这样。
我从不怀疑闷油瓶对我的感情,可我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宠爱。
洗完澡出来,我晕乎乎地进了卧室,捂着被子就开始睡觉,我现在心里乱的很,总之,情绪极度沮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清楚地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吴邪,我知道你还没有睡着。”
是的,我的确还没睡着,所以我只好揭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闷油瓶。
他也是才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胸膛上的黑麒麟还未褪去。
“小哥,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我问闷油瓶。
闷油瓶伸过手拽下我的被子,淡淡地说道:“吴邪,应该是你有话要对我说才对。”
“啊?”我吃惊道。“没有啊,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啊,我只是今天有些困,所以就早早地睡了。”
“那为何现在还没有睡着?”闷油瓶问道。这个家伙总是如此,这一问瞬间就让我哑口无言了。他接着说道:“吴邪,把你的心事告诉我吧。”
知我莫若他,他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我,无论我伪装得有多么巧妙。
“我哪有什么心事啊?真得只是累了而已,小哥你不要多想。”我继续装糊涂。
闷油瓶突然靠近我,他的一只胳膊环住我的脖子,额头正对上我的额头。他说:“吴邪,倘若放在从前,你不想说我是不会再问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瓶邪本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有权利知道我的爱人心中所想,命中所忧。”
我有些慌乱,因为闷油瓶突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啊,难道我要告诉他跟他在一起我很自卑、很忧虑吗?纠结了一会儿,我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小哥,你给我一点儿时间好吗?我会自己处理好这些问题的。”我对闷油瓶说。说到底,问题的本质在我,而不在他。
闷油瓶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逼问问题的人,见我始终不肯说,他终究还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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