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芳下班前最后一对客户是来办理复婚的。即使几年过去，她对这一对依旧记忆犹新。
倒不是这对客户多么有特点，而是他们的孩子叫柯楠。郜芳最喜欢的动漫男主角，一位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再看到他们的时候，郜芳不由得感叹，真像男主角一家三口。妈妈时髦又美丽，爸爸高大又帅气。
在婚姻登记处工作几年，郜芳越来越发现，每家的悲欢喜乐各不相同。一张简单的表格只能证明结果，却说明不了过程。
她相信每对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都是开心的，但不是每对离开婚姻殿堂的人都是开心的。
就像她的母亲，离婚的时候被父亲大闹一场，全单位尽知，失去了尊严。
郜芳标榜自己是不婚主义者，她完全不期待婚姻。朋友说她对自己完全不留余地，哪怕模棱两可，都有回转的选择。
郜芳不可置否。
她觉得独身挺好，省去很多烦恼，即使她知道也许同样失去了很多快乐。母亲觉得挺对不起她的，给她做了错误的示范，郜芳却不这么认为。
毕竟，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已经高考完了。相反，她还感谢父母没有打扰她专心高考。
其实，在郜芳心里是希望他们早点离婚的。吵吵闹闹了那么多年，只是如果不是闹到单位，可能会更体面一点。
许是不想应付周遭的七嘴八舌，郜芳报志愿的时候，没有挑最好的大学，而是挑了离家最远的城市，并在这里落户安家。
她觉得很快乐，一个人的快乐。
父亲三年前还是和那个女人结婚了，母亲的身体渐渐弱下去。郜芳想着，等时机合适，把母亲接过来。
没想到，母亲不肯来，偏要硬守着那套房子，守着那段记忆，不肯走出来，也不肯走向未来。
母女俩因为这件事还争论了几次，郜芳气冲冲地说：“您用跟我争论的这股气势，去跟我爸吵，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母亲没有说话。
郜芳自知话有不妥，说道：“您自己决定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郜芳每次想到母亲，都怒其不争。所有的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从来不知道主动争取。除了会和她发脾气之外，对其他人都客客气气。
才会被那个女人占了上风。
郜芳有那么几个瞬间对母亲是失望的，就像这次邀请她来小住，母亲还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日子还是要正常过。
双休日，郜芳买的柜子到了。快递师傅只肯放在楼下集中收集点，要她自己下去拿。
郜芳和他理论了几句，还是没有能叫住快递师傅，只能自己默默地下去搬柜子。柜子是木质的，需要自己拼接，片数很多。
无奈之下，郜芳只好把包装拆了，分好几趟往楼上搬。两趟下来，郜芳已经手脚发软，坐在楼下花池边上喘着粗气。
看下来，估计还要两趟。
“要帮忙么？”一位男士走过来，阴影遮住了郜芳头顶的阳光。
满头是汗的郜芳感觉到一丝凉爽。
抬头一看，来人西装革履，手里拿着公文包。郜芳认识，是隔壁的男房客，姓陈。
平时不过点头之交。
不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家还有一位女房客。
郜芳实在是太累了，顾不得许多，问道：“陈先生方便么？”
陈子开一愣，脱口而出：“你知道我的姓氏？”
郜芳张了张嘴，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并没有互相介绍过自己。
为了缓解尴尬，郜芳体贴地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嗯，对。有一次交物业费，我看见陈太太写了你的名字。”
“真的？”陈子开微笑地看着他：“娇娇不是我太太，也没有帮我交过物业费。”
郜芳确实是说了谎，她知道陈子开的名字，是因为他门上贴了电费催缴单。陈子开似乎也意识到戳穿女生的谎言，有点过于不给面子了。
轻咳了一下，说道：“娇娇就是住我们家的女孩，我的堂妹。”
“我们家”三个字，让郜芳心动了一下，连父亲母亲都没有和她说过。
寒暄了几句，郜芳接过陈子开的西装外套，有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
默默地跟在陈子开身后上了楼。同样的重量，在男人和女人手中，感受是不一样的。即使拿着东西，郜芳还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陈子开。
上了五楼，郜芳邀请陈子开进来喝杯水，陈子开拒绝了。客气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要是安装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郜芳点点头，关上门。
靠着门，郜芳站了很久，这个人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她父亲从来不会这样对待她母亲，礼貌而节制。
舔了舔嘴唇，郜芳到厨房喝了杯水，开始装柜子。
因为有了相遇，见面的机会自然而然多了起来，连丢垃圾的频率也渐渐一致。
直到郜芳受邀参加娇娇的生日派对，她才知道，娇娇只是打扮的成熟，她其实还是个大学生而已。学校门口最近在装修，家长觉得不安全，才让她来堂哥这里住。
娇娇好热闹，陈子开也宠妹妹，允许她请了好多朋友。
知道郜芳在婚姻登记处工作，一群孩子缠着郜芳问长问短。最后约定好，请郜芳帮他们做社会实践作业的外援。看见娇娇和她撒娇的样子，郜芳点点头答应了。
娇娇跑到陈子开身边，耳语道：“哥，郜芳姐姐很适合做我的嫂子。”
“谁？”陈子开问道。
“不是吧你。”娇娇努努嘴儿，“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还真不知道，没好意思问。”陈子开一直没有开口问，郜芳也没有主动说。
“郜，告诉的告，加一个耳朵旁。芳草萋萋的芳。多浪漫的名字呀，趴在耳朵边说着美好的故事。”娇娇双手放在脸颊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哥，你主动点。我觉得肯定很多人追求郜芳姐姐，你看她温温柔柔的，特别适合娶回家做太太。我都能想到，你每天辛苦回到家，已经有位佳人为你准备好羹汤。”突然严肃起来的娇娇，说着说着，又开始幻想。
陈子开无奈地看了堂妹一眼，也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陈子开也早就对她有好感，但是又生怕太主动吓到她，不然就不会连名字都不知道了。
郜芳看起来就是乖乖女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讨人喜欢。真的像堂妹说的，一晚上，所有的人都围着郜芳转，因为跟她聊什么，她都能接上话来。
可是，陈子开看出来些许不一样。
郜芳礼貌却疏离，感觉她在人群中，却又游离在人群之外。面对他人亲昵的态度，郜芳会微笑着躲开，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陈子开觉得自己想要看看面具下真实的郜芳。
郜芳看着热闹的年轻人，自己端了杯果汁，缩在阳台的角落边上，抬头看着星星。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她最喜欢的歌曲：“情话想说给耳朵听，怎么让眼睛动了情……”
“星星挺美的哈。”陈子开拿了件衣服给郜芳披上。
迟疑了一下，郜芳还是接受了陈子开的好意，“嗯，小时候我父母吵架的时候，我就躲在房间里看星星。”
陈子开不知道怎么回答，岔开话题：“那个……你在听什么？”
郜芳递给他一个耳机，“我最喜欢的一首歌《爱最闪耀》，电视剧《一千零一夜》的插曲。”
听了听歌词，陈子开说：“你知道么，娇娇说你的名字寓意很好，所有的美好都说给耳朵听。”
“娇娇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幸福，她心里装的都是美好的事物。”回头看了看人群中那个傻笑的女孩子，郜芳有点羡慕。
“娇娇说，还想要一位你这样的嫂子，你愿意么？”陈子开问了一句。
郜芳愣了一下，没说话。
“额，我有点唐突了。”陈子开有一丝懊恼。
郜芳抿了抿嘴，“我父母感情不好，家里也没有人教我。这方面经验我还是浅了一些，如果你能接受我不那么主动，或许可以试试。不过，你可能会比较辛苦。”
郜芳的声音越来越低，看得出，的确不是很自信。
陈子开拉住她的手，“确实不是那么主动，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不过我还是乐在其中呀。”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阿德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