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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教育局办公大楼本来没有那么喧闹,但是这几天处于小学招生的热点期,几天来不断有家长来教育局闹事。今天有一个爷爷因为孙子进不了县直实验小学嚷着要从三楼跳下去,众人死拉活拽,好说歹说,总算被劝走了,临走时扬言,明天还来。“惹急了我,我给你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九点钟了,闹闹哄哄的大楼终于安静下来。
基础教育科的小田坐在办公桌前,脑袋嗡嗡直响,这一天跟走马灯似的家长斗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一天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嗓子快要冒烟了,心里快要起火了。“他妈的,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家长来了,大官小官都躲了,就留我个小卒子在这儿顶雷。”。他想喝点东西,压压嗓子里的烟,灭灭心里的火。
小田平时只喝白开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想局长电话里撂给他的一句话,说要他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安抚来闹的家长,十二点以前要把详细计划报给他。想起局长砸给他的檡子他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双手抱头伏在办公桌上,脑子像一盆浆糊,懵懵懂懂,又似乎像一盘大石磨,怎么推都转不动。
今年局里撤了向阳街道一个小学教学点,他拟招生方案的时候按常规把该教学点所在村的生源划到向阳街道中心小学,但是这个村离中心小学有十公里远,而离县直实验小学只有一道之隔,所以家长集体来闹,要求孩子上县直实验小学。小田理解家长来闹的原因,一是县直实验小学比向阳街道中心小学教学质量好很多,再是现在接送孩子的大军主要是老人,今年县里又下了禁止电动三轮在城区通行的通知,每天四个十公里的路程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难题。昨天吵着跳楼的爷爷,孙子是留守儿童,儿子儿媳都在深圳打工,他自己腿脚不好,耳朵还聋。“换我,我也会来闹。”小田心里想。“可是按属地,这个村的孩子就该去街道中心小学。”
翻过来覆过去想了一个多小时,他也没想出一个良策。想想那个爷爷今天走时留下的狠话,他真怕闹出人命。闹出人命他就是直接责任人。大楼外广场上主播们的歌声是他从前加班时的调节剂、兴奋剂,可今天他觉得就是一声声大呼小叫,跟来闹事家长的吵骂声没有什么两样。他心里的乱草越来越茂盛,他真想跟外面的主播一起狂叫。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他脑子越来越混沌,几晚上没有睡好,他脸蜡黄,眼里布满血丝。今早来上班时老婆还骂他说,你个小虫子逞啥能?局长、副局长都躲了,连你们科长都装病住院,你怎么就不能请假呢?单位、家里两面夹击,想想,他脑仁都疼。想着想着,他两个眼皮开始接吻。
他忽然发现对桌小邓的咖啡机里还有不少咖啡。他平时最看不惯这个大城市刚来的大学生的矫情,上班还自己带个咖啡机。这会儿他想,要不自己也尝一杯这洋玩意,醒醒脑提提神。
他转到桌对面,伸出手去拧开关,咖啡却跟他躲猫猫似的不肯出来。他气得拍了咖啡机两巴掌,随即想是不是自己拧错了方向。他又拧向相反的方向,咖啡终于汩汩地淌出来。咖啡流着,他的脑子想着。想着想着,他猛然看到桌上的白色文件变成了恶心的酱紫色。他慌忙关了开关,端过杯子,滚烫的咖啡洒到他的手上,他手一哆嗦,杯子掉在地上,咖啡洒了满地。他蹲下收拾碎玻璃,碎玻璃扎破了他的手,他把手放在嘴里吮了吮,气脑地跺了两脚地上的咖啡,咖啡飞溅了他一裤腿。
他又重新去倒一杯咖啡,见鬼,他又拧错了方向……
“方向!”他忽然眼前一亮。
“这种情况光靠安抚能行吗?我们是不是太教条了?我们是不是没有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我们做事的方向是不是有问题?”小田喝着咖啡,从前他们罐过他一回,他说又苦又涩,像猫尿。这回他觉得咖啡还挺好喝,而且喝着咖啡心情越来越平静,头脑越来越清醒,心里的方向越来越明确。
小田给局长写完解决问题的文案,常常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多日没见的笑容。他也似乎看到了那个爷爷和那些家长们脸上的笑容,看到了孩子们脸上的笑容,看到了全社会老百姓的笑容。
大楼外广场上主播的《为了谁》此时变得非常悦耳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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