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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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对历史感兴趣，而且我有一个很特别的老师 ─——我的父亲。我上中学时，我班的历史老师就是我的父亲。没错，我的父亲就是一位中学历史老师，他才华横溢，在课堂上有其独特的风格，能将枯燥的历史知识转化为生动的故事，让我们如痴如醉。

父亲讲历史的方式迥异于其他老师。他认为历史不仅仅是一堆事实和年份的堆砌，而是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是人类进步和发展的见证。他用讲故事的方式将历史中的人物和事件描绘得栩栩如生，让我们仿佛亲身经历其中。

父亲一出校门就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了课堂上的意气风发，从容淡定，平时的他很木讷，不爱说话，只会埋头干活 。他一下班，脱去外套，二话不说，挑上水桶，不是去担水就是去地头种菜施肥。我常常看着父亲的背影出神：怎么人可以变成如此不同的两种个性呢？

父亲出生在一个距离大城市很远的山区。爷爷三个儿子，父亲是家里老三，最小的，我大伯很早就不上学，出外打工了，后来早早成家独立门户。我爷爷辛苦供我父亲跟二伯到城里读高中，他们两个在学校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都是学校佼佼者。二伯比我父亲高一年级，他高二时，二伯先考了大学，结果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武汉的一所重点大学。

那时的农村，能供一个大学生已经很不错了，二伯顺利上了大学，我爸理所当然得承担起家庭的重任，不可能再去读书了。第二年父亲因为高中毕业时成绩优秀，被乡村小学招去当了民办教师，后来转正成为正式教师。不久乡村成立了初高中院校，父亲就成为了一名中学老师。

那时父亲才二十几岁，他每天除了按时去学校上班就是帮助家里干农活。爷爷那时已经生病了，一病就是十年，这十年就再也干不了活，奶奶为了照顾爷爷也只能辞去商店收银员工作。

这其间父亲跟我妈妈已经结婚，我妈妈是城里的一名老师，她甘愿嫁给父亲，到山旮旯里来当教师。那时我父亲去城里的学校培训时认识的我妈。等我出生那年，爷爷的病情已经恶化，为了给我爷爷治病，父亲请假和大伯两人一起到上海给爷爷治疗，但是爷爷终究还是走了。

从此，父亲就更忙了，大婶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在外人看来，她对我奶奶很孝顺，实则她不让堂姐和堂哥过来看奶奶，如果让她知道谁来过我们家，回去定会被大婶一顿臭骂，当然，她绝对不会骂他们为啥要去看奶奶，而是找各种借口骂，甚至动手打他们。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过来了。

记得有一次她跟奶奶吵架，数落奶奶：“你让阿青早早去外面打工，供两个弟弟上学，现在两个小叔都有出息了，靠谁呀，做人要讲良心的哟。现在老二不在这里，就照顾不了家里，靠老三不是很正常，我们生活没有他们好，自己照顾自己，不来麻烦你已经够好了。”她常对邻里说，老二和老三他们两家都是知识分子，生活比我们好过多了，她奶奶有他们照顾，我们也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对于大婶的这些闲言闲语，父亲是全然不会顾及。他总是默默地做他自己该做的事，上班备课，上课。下班做农活，双休日或者假期有老师来约他出去打牌或是搞其他什么活动，父亲总是一口回绝的。

有一年，台风来了，特别强的台风，天像漏了一个窟窿，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我家和大伯家都满了，大伯刚好出去打工没回家。二婶哭哭唧唧地跑来说家满了，小叔你能不能去帮帮忙？

父亲二话不说就去了，一直帮他们都安顿好，把满进的水都处理好才回家来处理自己家的。我记得那一晚，我们姐弟几个和奶奶挤在一张唯一能睡的床上过了一夜，爸妈却一个晚上没睡过觉。

奶奶一直住在我们家，我妈也不叫她做事，家务都是我妈做的。奶奶喜欢念经诵佛，她专门有一个佛堂，一天早中晚三次到佛堂跪拜，整整坚持了四十年，直到寿终正寝。其间她也去过武汉二伯伯家住过一段时间，二伯伯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教授，二婶也是教授，奶奶总归是不习惯这种商品房住宅，住了不到三月还是回了家。

那年夏天，在外面打工的大伯突然在工地里倒下了，抢救无效，撒手人间！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自是不必说，父亲却是突然间像是老了十岁，四十不到的年纪却花白了头发。也不是一夜白发，而是在这一年里，白头发逐渐增多了。

有一天我抬头，惊讶地发现了父亲藏在黑发里的白发，记得我还天真地给父亲拔了几根，后来发现竟然越来越多。母亲说：这是心的劳累所致！

从此，父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大伯家有孩子五个，三男二女，都还在读书，最大的堂哥高三，本来考上了大学，突然的变故，让他不想再读书，父亲就一直做他的思想工作，答应他会照顾好家里。最后他选择了读军校，至少他去上学了，父亲才暗暗舒了口气。

剩下的我们两家合起来还有七个孩子，我和二堂哥都读高一，我弟和妹，三堂妹都是初中，最小的堂弟才读小学。虽说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但学校里其他费用算起来还是不少，加上大伯家前些年刚盖了新房，还欠有外债。大伯走后，大婶每天哭天喊地的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决定拿出一个人的工资给大伯一家，父亲说：“大嫂再怎么勤劳，总归是一个妇人家，要养育这么一大家子难，有我们帮衬着，至少不会太难熬。”

奶奶在一旁唉声叹气：“造孽啊，我这是上辈子没修好啊，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呀！应该要让我先走才对呀……”

“妈，您还是别说这种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跟前世修不修没关系。”父亲安慰着奶奶。

母亲也附和着：“是啊，逝者逝亦，我们活着的人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就这样，父亲把这个月的工资送去了大婶家。

我家和大伯家就住前后屋。从我家后面出去，过一个小天井，就是大伯家。大伯伯这些年在外面打工也赚了些钱，就在老房子后面又盖了幢二层楼的新房子，老房子就当厨房吃饭间储藏间什么的用了。

而我们家仍旧住着老旧的平房。当初大婶搬新家时那个扬眉吐气的样子，好像她一下子就高我们一头了似的，那个话里带刺的模样看着就觉得像小人得志。

这天，大婶看到我父亲下班了，正准备拿上农具去地头干农活，就走过来说：“小叔，谢谢你对我们家的帮助，以前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们，我没什么文化，以前做事说活欠妥，还希望你们多原谅。”

父亲淡淡一笑说：“大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大家就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把孩子们都养大，大哥泉下有知会心安的。”

“好，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大婶望着走远了的父亲背影，抹了把泪。等大婶走了，我才从屋角出来，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没文化，真可怕！

我追着父亲的脚步也去了地头。我家的几畦土地还是祖爷爷辈遗留下来的，就坐落在山脚下的水库下面。听风水先生说这地是块风水宝地，前有玉带，后有靠山。爷爷和大伯就葬在这山上。

这里的水库是这个村最大的，站在堤坝上眺望碧波荡漾，水里野鸭不知道被什么惊起嘎嘎叫着游，清清的河水顿时荡起波光，在夕阳余晖里令人眼花缭乱，不多时这一切又渐渐归于平静。

水库的两岸，是良田万顷。麦苗不甘寂寞地探出了头，看上去到处都是一片绿油油的。

这一片肥沃的土地旱涝保收，养活了这个乡村百姓。村子里袁姓和张姓是主要的两大姓氏。传说是几百年前，一位隐士看中了这儿的风水，带着妻儿来到了这儿扎根。如今一代代传下来，发展到了如今万户的规模。

“爸，你累了吧，来喝口水歇会！”看着早已经干得汗流浃背的父亲，脸上的汗滴都模糊了眼睛。父亲半眯起眼睛看着我，接过我递过去的毛巾擦了擦脸。放下锄头喝了口水：“你作业做完了？弟弟妹妹的作业也多帮帮他们。”

“嗯，爸我知道的！”我欲言又止。父亲看着我说：“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啊？”

“爸，你有份体面稳定的工作，却还要做这些农活，在这上面花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了，太辛苦了，不如租给别人来种吧？”我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不吐不快地问了出来。

“从小习惯了吧，再说了，爸爸种的那些农作物，可以供我们一家享用，也能省不少钱。最重要的也只有这片土地，才会让我觉得和大自然有了紧密接触。在这片土地上，我度过了童年的笑与痛，成年后的乐和喜。这片土地是我们的根，你可不能忘了根本呀。”

“哦。那大婶那么刻薄，我们还要把爸爸辛苦赚来的钱贴补给她，哼，想想都生气。”我毕竟还是有点小孩子脾气。

“你这孩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懂？你大婶毕竟是我大嫂，是我的家人，她没什么文化，思想认知上跟我们不一样，其实她也有自卑心理在作祟。我们要多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我明白了，父亲的大度是有目共睹的，这原本就是父亲的一种胸怀。

父亲干农活不仅仅是为了贴补家里生活，也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兴趣和癖好。他只是把这看作是一种责任，一种对自己家庭和土地的契约。他从农活中获得了满足感，让自己远离漫长的办公室生活，每天和自然亲密接触一回。

我知道，当看到大婶怀着真诚来认错道歉时，父亲的内心充满了喜悦。这得到的是一种真挚的满足感，一种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幸福。

我开始懂得，人生并不只是追逐物质财富和名利。它也关乎灵魂的满足和内心的宁静。父亲通过教书育人和做农活，找到了这样一种平衡，让自己的生活更加丰富和有意义。

父亲的坚持和善良，是一种美德。无论别人是否理解，我要像父亲一样坚持自己的信念，追求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

“爸爸，谢谢您让我明白了这些做人的道理。”

“嗯，有些道理其实书本上你也看到过，只是没有真心体会到，没有入你的心而已，所以，学习还是得多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行。”父亲竟然趁机给我上起政治课来。

作为一个大家庭的支柱，我感觉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但撑起了我们一家，还撑起了大伯一家，这是何等不容易啊！

我嘱咐父亲：“来年还是不要再种那么多地了。”

“看情况吧。”父亲随口答道。

我深知，父亲的这个回答只是一种习惯，因为，奶奶和母亲也是一直这样劝他的，他总是这样回答的，父亲是不会让他心爱的土地丢荒的。

黄昏的暮色唯美柔软，夕阳从指缝中穿堂而过，洒落一地的霞光，周围山呀水呀树呀都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夜色见浓，夕阳终于耐不过时光磨砺，坠落在山谷里，山巅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我和父亲走在乡间小路上。

父亲扛着农具，戴着斗笠，披着爷爷曾经做农活时穿过的外套，走在回家路上，我紧紧跟在父亲后面。

我发现，时光荏苒，在时光面前父亲老了。那曾经挺拔的身躯已略微变得佝偻，走路时腰微微弯着，步伐沉稳却缓慢。记忆中的父亲脚步总是那么轻盈，走路健步如飞，能带起一阵风来。

我记起母亲前两天说父亲腰不好，叫他别再来地头，为这母亲差点跟他吵起来，当然父亲决然不会跟母亲吵，是母亲强势按着他不让他走。

现在看来这腰病有点严重，都影响到走路了。看着父亲的背影，听着他一脚又一脚踏在水泥路上的脚步声，就像锤子敲打石头一样，一锤一锤敲打在我的心头，让我的心好痛！

月光下，父亲的影子是高大的，却又显得苍老。一直以来，父亲在我心目中是知识渊博的，是宽厚的，是温暖善良的，如今我觉得父亲是坚强的，是我心中的骄傲！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们，一个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人生，面对生活，以至于现在的我们，身上都有父亲深深的影子。比如宽容大度，比如坚持不懈，比如热爱生活，热爱劳动……这些都像是一颗颗鲜活的种子，播种进我们的心灵，成为我们人生路上的精神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