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

作者: 安的梦 | 来源:发表于2018-07-30 08:00 被阅读98次

                              一

    旧事,美丽而苍凉,即便多年后只剩下一个名字,或一棵无花果树,或一条一起走过的街道,心中仍有那年的青春记忆,像一部老电影里的某些情节,某年后仍能记住它。

    又怎能忘记。

    那年,紫君曾经是我的好朋友。她和我一样爱薰衣草。

    在那个被韩国人投资各种工厂、酒店的海滨城市边缘的镇子上,有着繁华的大街,也有着细而长的深巷。一座座整齐的房子,门口石头刻彻的台阶,无花果树总是从院墙探出枝头来。天空很蓝,冬天灰沉沉的会飘着大雪。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窝,我甚至会展开美丽的想象,冰天雪地里会不会有一只白狐出现。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像一个独自离家出门的孩子,满眼孤单迷惘,认识了雪梅、刘琪和紫君。雪梅温柔体贴,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刘琪性格外向,大大咧咧有点女汉子的豪爽。而紫君则性格活泼,“咯咯咯咯!”一笑起来就止不住,她的笑声总让我想起《红搂梦》里爱笑的晴雯,笑得放肆又有点媚骨。

    我喜欢紫君的笑声,天真不做作。

    紫君极像晴雯,我一直这样认为。

    记得几年前看过一个选秀节目,金星说凡是叫君的女子,都很美丽。于是我想起紫君,这话我亦也这样认为。

    紫君明眸皓齿,皮肤白皙。有一对神赐给她的乌黑头发和大眼睛,不像从山村走出来的女孩子。

                              二

    那个傍晚,紫君又在旁无顾忌地笑,前俯后仰,像极了晴雯。

    原因是她刚给我涂的眼影和眼睫膏,在我看三毛流浪记时哭花了。

    黄昏,我们一起安静的坐在寝室里看电视,窗台上玻璃瓶里的薰衣草散发着香气,夕阳的光照从窗户上洒进来就像泼洒着牛奶和蜜。一起看电视的还有来窜门的王明辉和张行。

    我看到三毛去找妈妈的悲惨遭遇,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下来了。

    紫君一转脸,她看见了我哭花的脸,她用手指着我大笑起来,接着寝室里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开怀的对着我笑,王明辉和张行也望着我笑。

    “你太善良了。”王明辉说。

    “哭成薰衣草了。”张行打趣。

    我向来不喜欢化妆,可紫君非要用她的化妆笔给我试试。她说“本来一个好看的人,为什么偏偏黯然失色呢!”“就试试嘛!”紫君鼓动我。紫君在我脸上精妆细描,第一次在她的怂恿下化了妆。

    被她精心描涂的妆不差三十分钟就成了狼狈涂炭。

    我和紫君都有各自的画笔,我的画笔是用来画画的,她的画笔是用来画眉的。我们的人生姿态不一样,很奇怪,我们竟然成了亲密的好朋友。

    紫君爱化妆,她的衣物箱子里总不缺少眉笔、胭脂、唇膏之类的化妆品。但她只化淡妆,弯弯的细眉,浅红的唇,粉黛也抹的不浓不淡,恰恰自然。

                                三

    紫君的姑姑住在另一个镇子上,她嫁给了本地人,在镇子上开超市。

    紫君说十年前,姑姑在饭店当服务员,后来认识了常去饭店吃饭的老郭。老郭是个离异男人,自己开着一家杂货店。老郭挖墙角,把紫君姑姑挖到了他的杂货店当营业员。老郭不老,只有三十岁,于是后来二十岁的紫君姑姑就嫁给了他。他们的杂货店也经营成了超市。

    紫君每个周末都会去姑姑那儿,她每次从姑姑那儿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回一些好吃的,譬如,板粟、无花果、花生、豆包、油炸蛹。油炸蛹我们都怕,只远远的瞅着,没人敢吃。

    紫君望着我们胆小恐惧的样子,她就咯咯的笑,“瞧你们一个个小样!这蛹在当地可金贵着呢,贵客才肯给摆上桌,一只蛹的蛋白质抵两个鸡蛋呢!”

    随她怎么说,我们亦不敢吃这虫子。常到我们寝室窜门的张行来了,他是工程部的助理,平素极爱到我们的寝室。他捧起装蛹的饭盒,闻着说“好香!你们都不敢吃,可惜了!我敢吃,我晚上关着灯吃。”我们都笑得忍俊不禁。

    后来听说张行把蛹端到他的寝室,几个男生真的在夜晚关上灯吃,并且吃得满嘴香,都把蛹哄抢了。

    周末的黄昏,我喜欢在夕阳下去水房端盆清水洗头,清清爽爽地晾干,然后趴在二楼窗前往外面看。

    寝室楼的后面有一堵围墙,围墙之外是一块花田,紫色的薰衣草疯狂地香着,被风吹着一直香到我们的窗前。我时常对那块花田充满幻想,一个有着棱角分明又成熟的男人,长着黑黝黝的皮肤,每天戴着草帽在太阳底下修理着他的花田,有一天等来了他心爱的姑娘。

    我做着田螺姑娘的梦。

    “安!”紫君一声呼唤惊醒我。我回头吃惊的望着门前站立的女孩。

    紫君不知从什么时候去姑姑家变得频繁了,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隔日不见,她还是紫君吗?

    我有点怀疑我的视觉了,我认为魔鬼撒旦蒙蔽了我的眼晴,让我在吃惊中看到了它的魔力,是怎样用光的速度把一个清纯的女孩子脱胎换骨的。

    她把黑发染成了酒红色,紫色的眼影,鲜红的唇。坦着后背的吊带裙子,指尖细的高跟鞋。

    从前她只爱穿T恤和牛仔短裤。

    紫君把箱子里的衣物全部抖落在床上,从中挑了几件随意塞进手提袋里,然后依然不忘对我“咯咯咯咯!”笑几声。

    “我走了!安。拜拜,明天见!”

    她是回来拿衣物的,拿了又匆匆走了。

    我感觉她变了,变得很神。

                              四

    紫君不再在黄昏和我们一起挽着胳膊上街,不再漫步在幽深的巷子哈哈无所顾忌的笑着惊飞无花果树上的麻雀。

    公司每天五点半下班,紫君便在寝室里花四十刻钟化妆,然后挎上包对我们说声“拜拜!”便消失了。撇下我和雪梅、刘琪互相对视着猜疑的眼神。

    “紫君现在好神秘!”刘琪说。

    “她是不是在外面有男朋友了?”雪梅猜测。

    “紫君变了。”我有点失落。

    “我也感觉她变了。”

    “我也是。”

    我们三个谁也不再说话,各自怀着心思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窗台上,紫君插在玻璃瓶子里的薰衣草有些枯萎了。香味比平素淡了,隐约还有些干草的香气。


    紫君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的父亲是乡村小学教师,她没有母亲,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撇下她和哥哥弟弟跟父亲相依为命。紫君读完中专便投奔姑姑来到了这座城市。一提起家,紫君的眉头就会蹙了起来,她的哥哥早就结婚了,但哥哥似乎有点不务正业,一直过着懒散的日子。经常找借口哭穷给紫君要钱,紫君不给,他就在电话里数落紫君没良心,说当初他只读到初中就辍学了,是怎么去工地上搬砖给紫君挣的学费。紫君心软,一千两千的就给哥哥寄过去。

    后来,紫君不想再给他寄钱了。因为弟弟马上要读大学了,以父亲的工资是完全不够支撑弟弟的学费的。

    那次她回家,看到弟弟和父亲正吃着馒头就咸菜,弟弟说父亲为了给他攒上大学的钱,他们经常这样节省油水。紫君一个人跑到屋后面哭了。

    从此哥哥再打电话紫君便不接,过年她也不回去,她实在烦看哥哥嫂子找各种借口张口就向她要钱的一副讨好的俗脸,不给就摆脸子看。

    她和晴雯一样有着凄苦的命运,破落的家境。

                              五

    紫君一直神秘地来来去去。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意外的喊我出去,我才知道了她的秘密。我俩爬上寝室楼后面的围墙,像两个调皮的小女生,高高的坐在围墙上,吸着薰衣草的香气,我有些陶醉。

    紫君几次向着我欲言又止,我俩不说话,一直安静地坐着。

    终于她打破了平静,她说:“安,你不怀疑我这些天很神吗?”我说:“你总是神龙不见尾,天知道在作什么?”

    她说她每晚都去一个台湾人的大房子。

    台湾人是在姑姑家的朋友宴席上认识的,他四十多岁了,但他们一见如故,后来就在一起了……。台湾商人投资了一个厂房,还没有开业。他说工厂开业了,就让紫君去他的厂当部门总管,月薪一万。

    我吃惊的听着紫君讲着,就像在听天方夜谭。并且差一点从围墙上掉下来。

    和我一样爱薰衣草的紫君竟然在和人同居做别人的情人?

    薰衣草是多么纯洁的花!

    我想阻止紫君,想劝她不要这样。却找不到理由阻止她,她像一只飞蛾在扑火。

    “过一段时间我就离开这里了。”紫君幽幽地说。

    我不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薰衣草疯狂地香着,扑鼻。我看到花田的薰衣草有些被风吹着低下了头,薰衣草落泪了吗?

    从那以后,我开始变得忧伤,为紫君。

    终于有一天,紫君要走了。我和雪梅、白琴送她去站台。我们谁也不说话,都沉默着。去站台经过那块花田,花田主人不在,一直没有和花田主人谋过面,但总闻到他的薰衣草的香气,带给我无限幻想。

    现在花期过了,只剩下干枯的花枝。

    台湾商人的工厂开业了,紫君去了他那里。紫君邀请我们三个一起去,她说台湾商人会给我们每人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但我们都坚定的摇头,谁也不想去。

    “以后我会来看你们的!”紫君说着又“咯咯咯咯”的笑起来,她的笑依然像晴雯。但我突然有一丝悲伤,她做了别人的情人,她出卖了她的青春以及肉体。

    紫君拉着她的行力箱远去了,远处有一辆黑色的丰田停在那儿。

    我知道,从此那个和我一样爱薰衣草的女孩在我的生命里渐行渐远了。

    注: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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