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的春夜,细雨纷纷扬扬地飘洒。天空黑黝黝的,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象是夜的眼睛,闪烁在街边。
南方路储蓄所里,没有灯光,两个女子挤在一张窄小的值班床上,沉沉入睡。年轻的叫赵曼莉,二十四岁,长得很漂亮,脸上常挂笑容,讨人喜欢。另一个叫王凤,比赵曼莉年长四岁,已婚。本来今天不是她值班的。可是快下班时忽然有个储户一下子就存入八万元,那些钱又比较零碎,等她给他办好手续、已错过了将钱送往金库的时间。王凤看着保险柜今天收存的八万多元钱,急得直想哭,最后还是赵曼莉给她出主意:
“今晚你也一起来值班,守着钱就是了。”
王凤也别无他法,只得将情况报告了主任王泽新。王主任无可奈何,只得同意这么办了。王凤回家匆匆吃了饭,赶来储蓄所值班了。
她们看了一会儿电视,没什么好节目,赵曼莉又老是打呵欠,于是她们就关了电视,准备睡觉了。临睡前,王凤仔细地检查了遍门窗,确信没什么疏漏后,才放心上床去睡。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一辆小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行到储蓄所附近停住了,车门开后,走下了一个身穿雨衣:戴着口罩,只露两只眼睛的人。只见他走到储蓄所的铁门前,伸手往里面摸索了一阵,不一会便将铁门打开,溜了进去。
“好了吗?”一个男声问道。
“好了。”一个女声说。
“走吧。”两条黑影溜出铁门,钻进了停在街口的汽车。男的从女的手中拿过一只小皮箱,拍了拍,得意地笑了。他发动汽车,飞驰而去。
市公安局刑侦科的值班室里,仍然亮着一盏台灯,周军正在灯下攻读。
周军参加公安工作已经多年。前不久,公安部发来个通知,说是要尽快提高公安干警的素质,决定扩大警察学校的招生范围,凡二十五岁以下的干警都可以报考。这天,刑侦科长韩枫拿着通知找到他,说:“小周,你去读吧,这里除了我和你,其他都有红牌(毕业证书),可是我又老了,只有你去了。”
“我?”周军没有接通知;“韩科长,我不想离开大家。”
“傻话,”韩枫哈哈一笑,“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学不学无所谓了。而你再不学,就会被这突飞猛进的科学时代远远地抛在后面的。”
“走吧,而且一定要考上,读好,别给大家丢脸。”
“是。”周军象接受战斗任务一样。下班回家立即翻箱底,找出了中学时代的课本。从此,除了迫不得已,韩枫也不再安排他去办案了。
“叮,叮,叮,”墙上的自鸣钟敲响了十二下,周军收拾好课本,准备休息了
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周军抓起话筒:“请问哪里?什么事?”
“我……我是南方…南方路储蓄所 ……”话筒里传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南方路储蓄所,”周军不由得警觉起来,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话筒里再没有声音,不一会传出“啪”的一声,很显然是话筒掉到地上了。周军紧张起来,连声问道:“什么事?快说啊!”
话筒里死一般的寂静。周军立刻拿起了内线电话,接通了韩科长家。
十五分钟后,韩科长领着侦察员赶到了南方路储蓄所。这个所位于城市的西部,这一带是工业区。韩枫一看,储蓄所的铁门大开,屋里黑黝黝的,悄无声息。他在离门口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叫唐新打开汽车灯往门里一照,他看清楚了,电话机旁躺着一个人,话筒已掉在地上。
韩枫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脑海中迅速闪出两个字:抢劫。
自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后,凤城的治安明显好转,虽然一般盗窃、伤害案件仍然时有发生,但这样的抢劫银行案件可是绝无仅有啊。韩枫紧皱眉头,挥手叫马健和李云水去勘查现场,自己点上烟拿起手电筒在门口四周围转悠起来。
过了好一会,李云水走出门口对韩枫说:“韩科长,已拍照完毕。”
韩枫点点头,走进储蓄所。
倒在电话机旁的是王凤。她的胸口被刺了两刀,已经没气了。值班床上有血迹,看来,她是在熟睡中被人杀害的,而她竟还能支撑起身子去打报警电话。从值班床到电话机将近两米,地上留有爬蹭的血迹。这时,储蓄所主任王泽新赶来。宿舍就在隔壁,听到这里有动静,他起床来看是什么事。他一看所里的情景,脸色时变得苍白,拔腿就要往所里去。唐新伸手拦住他:“你是什么人?不准进去。”王主任一把推开唐新的手:“我是这个所的主任王泽新。”说罢又要往里走。
唐新毫不客气地拦住他说:“王主任,对不起,现在不能进去。”
“嘿。”王泽新无可奈何地站住了。
储蓄所分前后两间,外间是营业部,里间是仓库,面积较小,靠墙根并排放着三个保险柜。此刻保险柜的门都是打开的。有一只保险柜门上还挂着一串钥匙。
韩枫站在门口往里间端详了一会,便默不作声走了出来。在门口,唐新告诉他,储蓄所的王主任来了,韩枫和他握握手,说:“我是韩枫,我们到汽车上去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泽新一上车,急不可待地问道。
“很简单,你们值班员被杀了,三个保险柜全被打开了,里面分文全无。”
“啊!”王泽新叫一声,额角冒出了冷汗,
“什么,两个人?”韩枫一愣,“里面只有一个人,倒在电话机旁,她是在临死前给我们打的电话。”
“不,是两个人,是王凤和赵曼莉两个人值班的。”王泽新大声嚷起来。
韩枫掐灭烟蒂,一把将王泽新拉下车,“你去看看,电话机旁的是谁?”
“是王凤。”王泽新走进门一看便说。
韩枫拿起报话机通知周军,“传我的命令,立即在全城范围内搜查,务必找到赵曼莉。”
赵曼莉死了,静静躺在南公园的花丛里。韩枫驱车赶往现场时,法医李云水已基本勘验完毕。
韩枫一下车,李云水就告诉他:“死者的头部有多处凹陷,似是铁锤一类钝器造成,胸部还有重创刀伤一处。”
死者身穿时髦的柔纱连衣裙,被水淋湿后紧贴着苗条的身躯,尽管沾上斑斑血迹,仍可想象出,她走在街,该吸引多少异性的目光啊!韩枫皱了皱眉头,问道:
“小李,在现场还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只小手提包,里面有现款十二元三角二分,草纸一叠,卦克牌一副。”
韩枫要过卦克牌,仔细端详着。
李云水说:“从死者头部伤痕看,她受袭击时看来环境空间很窄小,所以凶手未能用力,只能形成轻度凹陷,致命的还是胸部那一刀。”
韩枫同意这个结论。但却很不满意,他又点上香烟“能不能假设在某一特定的空间里呢?”
“这个…”李云水略一沉思,说:“我只承认事实,不相信任何未经调查证明的东西。”
“学究派,把我的话当圣经念了。”韩枫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已无保留的必要,将尸体运走吧。”
“是。”李云水指挥人搬尸体去了。
韩枫把扑克牌塞进公文包,便和唐新沿着飞风路进行走访。
韩枫想,既然这里不是第一现场,那么凶手就得有运输工具。她到底是否在储蓄所被杀,但是如果在储蓄所被杀,就没有运到这里丢弃的必要了,因此,赵曼莉被害很可能是在车上,什么车?那些刑事专家们总认为破获凶杀案的唯一途径是凶手与死者的利害关系。韩枫并不想否认这一点,但就目前情况看,尽快找到运输工具才是最主要的。于是他便沿着通往公园的飞凤路进行走访。
风城纺织厂的门卫张老头是个退休工人,老伴早年去世,儿女都在外地工作。他退休后在厂守门口。当韩枫、唐新来到时,他正在值班室里。
“我从晚上八点一直到现在,今早七点钟时有人来打电话向公安局报案,你们就是为这事来的吧?”韩枫点点头说:“是的,昨晚过路的车多吗?”凤城纺织厂离弃尸现场仅有三百米,如果运尸体的车停车时,张老头能看到。
“不很多,大概有十辆,”张老头想了一下说,“大约十二点钟,雨稍停了一下,我走出门口看见一辆轿车摇摇晃晃开了过去。当时我还想,司机要不是技术有问题就是喝醉了酒。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什么都不怕。”
“张师傅,你看清是什么车子吗?”
“是轿车,什么牌子不清楚。”
你还记得准确时间吗?”
“记得,准十二点,当时我开着收音机,北京时间刚报时。”
“那辆轿车在前面停过吗?”
张老头摇了摇头,韩枫告辞去了。
马健坐镇刑侦科,指挥各路人马调查当晚夜出不归宿的汽车。
原来,韩枫访问了张老头后,已经形成赵曼莉是在汽车上被杀害的概念。所以他走出厂门后,立即用报话机通知马健,迅速查明全市汽车昨晚的行踪。
当韩枫回到刑侦科时,查车工作已基本完成。在发案时间里还没回单位的汽车,全市共有一百三十二辆,其中六十八辆是大卡车,四十二辆是面包车(旅行车),十八辆是出租汽车,还有四辆是外埠来车。在十八辆出租汽车中,有六辆是旅行社的,有四辆是各大饭店、宾馆的,还有八辆是汽车出租公司的。从调查中得知,当晚发案前后通过飞风路的汽车有八辆,其中有七辆是大卡车,一辆面包车,唯独没有小轿车。这就怪了,那么,那辆歪歪扭扭行驶的轿车是哪里来的?
东方微露曙色,各路侦察员都回来了。韩枫和马健交换了意见,便把侦查员们集中到会议室,分析研究案情。大家一致认为:罪犯一定拥有运输工具,而且很可能是劫了银行时杀了王凤,又将赵曼莉挟持上了汽车,在途中赵曼莉反抗,因此也遭杀害了。
会议快结束时,李云水匆匆赶到会议室,将勘验尸体结果向韩枫报告:根据死者头部受伤程度测定,死者头顶的空间高度最多不超过三十公分,因为死者身高一米五六,如果坐在大卡车的驾驶室,最少还有六十公分的空间高度。因此,排除了在大卡车上作案的可能,他还提出,那辆作案的车子很可能是一辆日本进口的德胜牌或是本田牌汽车。
“可是在发案的时间里没有小轿车通过飞凤路。”周军着急地说。在案件发生后,他已将课本一古脑几塞进抽屉里。
唐新说:“是啊,张老头看见的那辆歪歪扭扭行驶的小轿车我们查不到,它总不会是天外来的吧。”
韩枫一边吸烟,一边仔细听着侦察员们的意见。当大家的声音逐渐静下来时,他才缓缓地说:“我也认为这是一起内外勾结案。”
随后,韩枫讲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第一、罪犯能准确地知道储蓄所有那么多钱。第二、门和保险柜锁都没有敲砸的痕迹,罪犯却能轻易进了门。第三、罪犯在所里就杀害王凤,却把赵曼莉弄走后才杀害,从赵曼莉的死证明了罪犯拥有汽车。因此,下一步的工作是尽快找到那辆轿车,查清储蓄所所有人当晚的行踪,包括死者生前的活动情况。
储蓄所挂出了暂时停止营业的牌子。王泽新满脸愁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卷宗,递给韩枫,说:
“韩科长,小赵是个很好的同志,工作积极肯干,连年先进,去年她还夺得了全省银行系统速算营业员冠军呢。”
韩枫抬头看着挂满墙壁的镜框,共有十二个,看起来,这个储蓄所也是年年先进的了。
王主任,昨晚被劫了多少钱?”
“将近十万,具体数字要清帐才知道。”
“为什么留那么多钱在这里?”
“哎,都怪我一时糊涂。”王泽新叹了口气,“昨晚快下班时,王凤来对我说,她收存的八万多元钱因为错过了送库时间,实在没办法,只好放在所里了。”
“为什么不上报,不采取防范措施?”
韩枫一连串问题,问得王泽新如坐针毡,额头冒汗。
“都怪我糊涂。”
“这样吧,你组织人,先查她们的账目。王主任,你没发现她们账目有什么问题吗?”
王主王泽新“呼”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王主任,请冷静些,我们并不是说死者有什么问题,不过查一查她的账目,对于破案,抓住凶手可能是有好处的。”
这时候,市银行领导接到公安局的通知后,派保卫科长老李带着几名会计人员来到了储蓄所。查账工作迅速开始。经查,赵曼莉的账目清清楚楚毫无出入。王凤的账目混乱不堪,初步查出,从去年下半年以来,王凤采用空存实取和小额改大数的方式,伪造存折十八个,账页七张,填写金额达十一万多元,分十一次提取现金六万七千多元。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王泽新的额头浸出冷汗,不时掏出手绢擦拭。“我真没想到,我真……。”
“不,你是早知道的。”一个中年妇女站了出来。她是这个储蓄所的老营业员,“你早就知道了。去年八月十八日,我在整理账目时,发现前一天有个署名黄祥的人领了七千一百元钱,经手人是王凤,复核章却盖上我的。可是那天我休息没上班。于是我将情况报告了你,你却说,为了保住我们所的先进称号,大事化小事,只叫王凤退出那笔钱,写了个检讨。”
“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为了保住这个先进的镜框,可是她答应改的啊。我也偷偷查过几次,没发现问题嘛。”
“王凤贪污那么多钱干什么?”韩枫坐在汽车里,默默出神,“这个案件看来不简单。”
下午,马健和周军去了死者王风的家。
王凤住在三方街四十一号,丈夫高乃祥是金田贸易总公司的经理。他们原是邻居,自小青梅竹马。前几年,王凤的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六十多岁了,好在身体还健壮。高乃祥也只有个妹妹,她也出嫁了,他们干脆把墙壁打通,合成了一家。高乃祥原是风城机械厂的工人,后来国家实行经济改革,便退职不干,做起了小生意,开始时贩些香蕉、苹果、云耳、木薯片。王凤有空时还去帮忙照顾摊面。后来,高乃祥说是生意赚了钱,便又成立了一个金田贸易公司。王老太眼睛露出喜悦,向马健夸奖自己的女婿;“八二年底,他们结婚了,高乃祥的双亲早亡,家里没什么亲人,我就叫他来我们家一起过算了。他是很勤快的,下班回家,屋里屋外,忙个不停。”跟着叹道:“这半年来,他们夫妻有点异常,晚上经常出去,有时甚至夜不归家,我作为丈母娘的对这些事也不好过问,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女儿的眉头就常是紧锁着的。”
“他去哪儿知道吗?”马健问道。
“不知道,兴许女儿是知道的,但她不肯跟我说,有时候,乃祥前脚走,她也后脚跟出去,不知道他们去哪儿。”
“昨晚你女婿去了哪儿?”
“昨天晚上,他匆匆吃完饭就出去了。女儿也丢下饭碗跟了出去,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同志,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我总是心惊胆颤的。”
马健觉得这件事不需隐瞒,于是老老实实地告诉她:“你女儿昨晚被人杀害了,死因正在调查。”
王老太听罢,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管段民警小杨叫来邻居,好容易才把王老太叫醒了。她醒来后神情呆滞,两只眼睛扑扑地直掉眼泪。马健知道不能再问什么事,告辞出来。
高乃祥这半年时间到底干了些什么?即使王老太不知道,王凤肯定是知道的。她一直跟踪高乃祥,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看见了什么呢?高乃祥此刻又在哪里呢?
马健坐在车上,两眼眺望车窗外闪过的高楼大厦,心潮起伏,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马健回到科里,向韩枫详细汇报了王家的情况。
韩枫说:“你再辛苦一趟,去一下出租汽车公司。我去金田贸易公司,找高乃祥聊聊。”
金田贸易公司地址在朝阳路尾,紧靠城市的大门一火车站。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房。底层是商店,柜台里摆着电视机、收录机之类的商品。但这些商品都已微积灰尘,看来生意并不景气。二楼是会客厅,摆了几张沙发,三楼才是经理办公室。
韩枫去到时,只见两个女营业员坐在柜台里面,一边放着震耳欲聋的轻音乐,一边懒洋洋地打瞌睡。韩枫走近柜台,问道:
“同志高经理在吗?”
“你说什么?”一个苗条俊俏的女营业员问。她的脸上淡施脂粉,还涂上了唇膏。
“高经理在吗?”
“高经理,在,在,你是哪里来的?”韩枫穿着的便服,像一个不显眼的精瘦的老头,这副模样可能使营业员产生了某种疑心。
韩枫只得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递给她。营业员接过一看,脸上立刻现出了少见的笑容:“哟,你就是韩科长,凤城的福尔摩斯。我领你上去。不过,高经理精神不好,韩科长,你可要小心,他的脾气可大呢。”
看来这位营业员没少挨训,把自己的看法也强加给别人了。韩枫淡淡一笑,说:
“谢谢,我会小心的。”
高乃祥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眺望着远方如笋林立的楼群。
女营业员走到他的身边,说,“高经理,有人找你。”高乃祥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我早跟你说过,我今天什么人也不见。”
“是公安局来的。”女营业员慑慑地说;“他叫韩枫,说是一定要见你。”
高乃祥站起身,可是没回头,大概是在镇定一下情绪。当他回过头来时,立刻声泪俱下,哽咽地说“科长,你一定要抓住凶手,给她报仇啊。”
女营业员怔怔地站在旁边,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一会她才明白自己不应在这里,于是向大家点点头,下楼去了。
韩枫叫高乃祥坐下,自己也选了个正对着他的位置坐下了。
“高经理,我们一定尽快找到凶手,替他报仇。你可要节哀啊,不要弄伤身子。”
高乃祥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
韩枫说:“高经理,你还是把昨晚的情况谈谈吧。”
“昨天晚上,她吃完晚饭,就说要去值班。可是我记得,她是每十天值一次班的,前两天刚值过,于是我就问她,‘你是不是顶别人的班?’她说不是是因为今天收存的钱误了送交时间,所以要加强值班。我一听也没什么,她走了,我吃完饭,大概八点半钟,也来公司了,因为要和深圳的一个公司签合同,我得先准备准备。”高乃祥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份卷宗,抽出一叠稿纸,“这是我昨晚起草的合同书。”
合同书整整有十多页稿纸,字迹工整,文理清晰,韩枫不禁暗暗称赞:不愧是“老三届”
“你爱她吗?”韩枫问道。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她勤劳、善良,难得的好姑娘,好妻子啊,可她却先我而去了。”高乃祥说罢,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能说一下这段时间她的情况吗?比如说:这段时间你们经常晚上出去,都是去了哪儿?”
“哎,这个…”高乃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多,我就得常来加夜班。可她,你也知道,女人的心眼总是窄了点,她见我晚上常出来,就以为我有了外遇,所以常来跟踪我。这事她问过我,我也知道她这样做,我行得正,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们是相爱的啊”
王老太所说的疑团解开了。可是韩枫还是再问了一句:“这么说,你经常晚上来公司上班了?”
“不,像我这个小公司,总是求人的多,所以很少在公司里。”
“啊!这种情况你都和妻子讲清了?”
“是的,我们的矛盾已经解决了。”
“谢谢。”韩枫起身告辞了。
刑侦科里冷冷清清的。侦察员们都分头搞调查去了,唯有韩枫一人守在电话机旁,摆开了从赵曼莉提包里拿来的那副扑克牌,倒过来翻过去,一张一张仔细端详着。到快下班时,马健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找到了,找到车子了!”马健高兴地说。
“哦,”韩枫放下手中的牌,脸色平静,问“找到了什么车子?”
原来,今天下午马健和唐泽新去了出租汽车公司。公司潘经理知道他们的来意后,非常重视,首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昨天晚上出车的几个司机的情况,便按马健的要求把那些司机一一叫到了办公室。
最后走进办公室的是一个年轻的司机,肤色很白,一副书生模样。他一进门,很有礼貌地给潘经理打了个招呼,便落落大方地坐到椅子上。
潘经理说:“甘超,这是公安局来的同志,想向你了解些情况,你可要诚实地说。”
“一定,一定。”甘超很有礼貌地躬了躬身,朝马健等人笑了笑。
马健开门见山问道:“甘超,昨晚你出车走的是那条路线?”
甘超掏出一盒三五牌香烟,给每人分发了一支,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说:“昨晚大约九点十分,新亚饭店有个旅客打电话来租车。我开车去接他,把他送到省旅行社,我就回来了。”
“你把走过的路线说说。”
“从车队到新亚饭店,途经路线是新华街、解放路、凤城大桥、友谊路,从新亚饭店到省旅行社途经路线是华西路、华东路,建政路、中山路。后来我又照原路回到了车队。”
“没经过其他路线。”
“没……没有。”甘超额上渗出了汗珠,神情颇为紧张。
马健默默站起身走到窗口,好一会才回过头来说:“甘超,你在说谎。”
甘超哆嗦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旅行社回车队,根本不需要拐那么大个弯拐,这些弯最少多了四公里,对吗?说实话吧。”
甘超又掏出一支烟,狂吸起来。
“昨晚,我没有去接送什么客人,而是开车去会女朋友。但她没有来,害得我在公园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到十点半才驱车赶到了平等街何老四的家。那里有桌球,我打了两盘,已去了一个多小时,便急忙驾车回了车队,交车时间是零时三十五分。”
“这么说,你回来时没有经过飞风路啰?”马健问道。
“没有。”
“你的女朋友叫什么?”
“赵玉佩,风城棉纺厂的挡车工。
甘超已经二十八岁,可是经人介绍曾与六个姑娘见面,人家都是只见一面,再也不回头了。原因很简单,他身高只有一米六四,尽管五官端正,但比标准高度少了六公分,这要命的六公分啊,甘超曾为此惆怅,伤感。然而他和赵玉佩却一见钟情。他们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
经过几次挫折,甘超本来已经心灰意懒,不愿涉足情场,遭人奚落,徒惹烦恼。可是那一天,他刚出车回来,同班司机小方就叫住了他。
“甘超,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包你心情舒畅,烦恼全无。”
“什么地方?”甘超看着小方神秘的样子,疑惑不解。
“保证够刺激。”小方边说边做了个迪斯科舞的动作,嘴里打着节拍,“蓬嚓嚓,蓬嚓嚓。”甘超明白了:“去跳舞。”
“没错,去吧,说不定能交上好运。”
清明过后,风变得灼热起来。凤城的舞会之风也仿佛伴随着天气增加了热度,到处都办起了舞厅,连科学技术展览馆也凑起热闹,把展览厅的展品撤了,换上红绿相间的色灯,装上高级音响设备,贴出醒目海报,美其名曰为大龄青年铺路搭桥,实则敝开口袋大把捞钱。当晚,甘超跟着小方就是去科技馆的舞厅。
甘超虽然天天到处跑,但却没料到世间竟有这么神奇美妙的地方,那忽明忽暗,红绿相间的灯光;那顿挫抑扬,震耳欲聋的音响;那搂腰搭背、进退有方的男女,汇成了一股洪流,从耳朵,从眼睛涌进了他的心扉。他傻了,呆了,也醉了。
甘超呆呆地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忽然,他闻到了阵奇异的香味,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长得苗条俊俏的姑娘站在身边,她大约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姑娘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甘超脸一红。叫他开车倒桩越线,误差保证不超过一公分,但是跳舞真是从来没学过,他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我不会。”
“这有何难,一学就会。”姑娘伸出纤手拉起甘超走进舞池。
果然,甘超在姑娘的悉心教导下,不到半小时,就基本能跟上音乐的节拍了。
此后,他们经常在舞池相会,逐渐相熟,相爱了。
这个姑娘就是赵玉佩,是风城棉纺厂的挡车工。甘超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幸福,也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不安。
“小赵,现在的姑娘选‘美’的标准是一米七O以上,我,你不觉得……”有一次甘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赵玉佩没等他说完便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我爱你。”
甘超分明看到她的眼眶湿润了。他以为是自己的话伤了她的心,连忙陪礼认错。赵玉佩却强作笑颜,淡淡一笑说:“爱情是个怪物。”
爱情是个怪物,甘超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他隐隐觉得,这句话中有着他不知道也不愿知道的含义。
那天下午,甘超出车回来,她便打来电话,约晚上八点在南湖公园门口见面,可是过了十一点。她仍没来。甘超叹了口气,泱泱地朝停车场走去。他给看守停车场的俞老头验过车牌,便打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车子缓缓驶出门口,突然路旁有个人向他招呼,甘超打开车灯一照,看清楚了,原来是何老四。这么晚了,他还在这里,难道……,甘超听人说过何老四还没结婚,他和他在一起,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甘超刹住车,问道:“老何,你想去哪儿?”
“回家,送一段吧。”何老四不等甘超答应,自己打开车门上了车。
这当然没说的,他们是老朋友了。甘超将何老四送回家。何老四家开有桌球摊。甘超被何老四硬拉进去打了两盘。当天晚上,甘超回车队交车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甘超回到宿舍,和衣躺到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你没找她?”马健问道。
“没有,她说她在车间,打电话人家也不帮叫的,她也没告诉过我,她的家在哪儿。”
公园停车场看车的是俞老头,他证实当晚确有一轿车停放,到十一点时才开走的。甘超没有说谎。但是,城棉纺厂没有赵玉佩这个人,是人家骗他?还是他骗人?马健还是侧重相信后者,因为这是唯一的行踪可疑的车辆了。于是他立即赶回了刑侦科。
韩枫听完,收起扑克牌,问道:“小马,你找过何老四没有?”
“没有,不过我已通知立中派出所监视何老四的家。据黄所长说,何老四开了个桌球摊,群众反映有赌博活动,但一直没抓到证据。
“赌博?”韩枫眉毛一扬,将收拢的扑克牌又摊了开来。
近年来,几乎根绝的赌博歪风又在凤城市开始蔓延。公安机关早有察觉,采取行动,打击处理了一些赌徒,可是,即使何老四家是赌窝,与杀人抢劫案又有什么联系呢?
当晚,立中派出所黄所长给韩枫打来电话,告诉说何老四家确是个赌窝,现正有七、八个人在聚赌,而何老四本人却不知去向。
韩枫说:“黄所长,你带人去把这伙赌徒全部抓住,不许漏网一个。等会我就过去。”
韩枫、马健、周军去到立中派出所时,垂头丧气的赌徒已送了过来。韩枫轻扫了一眼,问道:“谁是何志兴?”
赌徒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显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韩枫不禁哑然失笑,赌徒们是不会知道何志兴的,他们只知道何老四,韩枫又问:“谁是何老四?一个赌徒立刻答道:“何老四在天刚黑时就出去了,去哪儿,不知道。”
有个住在本街的无业青年告诉韩枫,九月十二日晚他也去赌了。何老四很晚才回来,他是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起进屋的。那青年打桌球,打到什么时候,他就不清楚了。
韩枫心想,“看来,甘超的车被人“借”用过了。
这时,一个民警跑进来,说:“何老四回家了,但已喝得酩酊大醉。”
韩枫听完,似乎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呼地站起身拉着唐新就钻上汽车。当韩枫赶到何老四家时,只见何老四脸色蜡黄,满地打滚。韩枫叫唐新一起把何老四塞进汽车,送到了医院。
“好险,要是晚来一步,他就完了。”严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他是喝了一种名叫甲醇的酒精中毒的。甲醇又称木精,是工业用的酒精,人喝了十毫升就会双目失明,三十毫升就会致命。他怎么会喝这东西呢?”
严医生不明白,韩枫也不好直言相告,“事情还没弄清楚,严医生,他什么时候才能说话?”
“最少需要一天。幸亏抢救及时,要不他就没命了。
韩枫松了口气,“严医生,这个人和我们办的件案子有点关系,请您保保密,对别人只说他已经死了。
严医生已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了,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罪犯的行动好快啊,不但知道我们调查何老四,而且这么快就下毒手杀人灭口。”唐新边发动汽车边对韩枫说。
韩枫摇了摇头,说:“不,罪犯并不是察觉到我们的行动,而是有预谋地杀人灭口,光凭这一点,甘超就应该请客。”
“那凶手是谁呢?”
“何老四知道。”
甘超被查出私自开车去约会的事,不但被公司加倍罚了款,还扣发当月的奖金。这些他都无所谓。他伤心的是她为什么不来赴约,“女人心,真难以捉摸啊。”他自叹自艾,整天像个木头人。韩枫去找到他时,他正躺在床上呆呆出神呢。
“甘超,你从何老四家出来时,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韩枫严肃地问道。
甘超惊鄂地看了韩枫一眼,嗫嗫地说:“好像车子移动了位置,座椅似乎有点湿,我以为是雨飘进去了。”
韩枫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甘超。甘超接过翻看,突然指着赵曼莉的照片说,“就是她,她就是赵玉佩,你们怎会有她的照片?”
韩枫收回照片:“甘超,她不叫赵玉佩,她叫赵曼莉,她已经死了,就是跟你约会的那天晚上,在你的车里,被杀死的。”
“不,啊…呜,”他哭了,“不,她没死,她怎么会死,谁杀死了她?什么,在我的车里?你们怀疑是我杀她?”
韩枫等他哭够了,喊够了,才慢慢地说道:“甘超,你以前常去何老四家是吗?”
“唔。”甘超呆呆地点点头。
“那天晚上你输了多少钱?”
“八十元,何老四给垫了。”
韩枫严肃地说:“甘超,正因为你经常去赌博,坏人才钻了你的空子,赵曼莉确是死在你的车里的。就是在你赌兴正浓的时候,有人把车开走了,不但杀了人,还抢了银行。”
何老四死里逃生,醒来时得知救他的竟是他又恨又怕的人民警察时,不由得鼻子一酸,两滴眼泪滚出了眼眶。
何老四十六岁时父母双双病亡,他无人管教,与社会上那些流氓散仔混在了一起,学会了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曾三次进拘留所。十八岁那年,他参与了一起偷窃案件,还行凶打伤了失主,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刑满释放后,劣迹不改,又去偷盗,又蹲了六年监狱。八二年释放回来时,他已经三十六岁了。这三十六年时间,他竟有一半是在铁窗里度过的。桌球热的兴起,他申请办了个桌球摊,为了解决他的生活出路,有关部门同意了。开始,他还有所顾忌,哥儿们要赌两手,他还叫他们不要砸他的饭碗。可是,有一天,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混得挺不错呀。”
何老四回头一看,“‘瘦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
“怎么样?打两盘吧。”
“老四,兄弟今晚来,不为别的事,专为借车而来。”瘦鬼嘻嘻一笑说。
“借车,我哪儿有车?”何老四说。
“有,你马上到南湖公园停车场去,甘超的车停在那里,你叫他开回来,想办法留住他,车我偷偷借。至于钱嘛,他输多少我给多少。”瘦鬼说罢,掏出两百元塞到何老四的手里。
“你借车干什么?”
瘦鬼笑了笑说:“我交了个女朋友,想开车去和她玩玩。”
何老四去了,果然拦住了甘超的车,开了回来。何老四拦住甘超打了两盘桌球,到“瘦鬼”出现何老四才给甘超走。
“‘瘦鬼’经常跟你来往吗?”韩枫问
“不经常来。他来了也是转一圈就走,他很有钱,说是做生意赚来的。”
“他住哪儿?”
“他从来没告诉我他住哪儿,每次都是他来找我。前晚他叫我去喝酒,在吉利酒家,酒是他带的,是四特大曲,我喝了两杯酒头昏昏的了,他只喝香槟,他不会喝酒我是知道的。”
韩枫问道:“瘦鬼犯的什么案?”
“他告诉过我,是捅刀伤人,是七九年夏天的事了。”何老四休息了一下,继续说:“一个月前,‘瘦鬼’又来找我去玩,是坐出租汽车去的车子封严严实实,转了好几个弯,在一栋小楼前停住了,我不知是什么地方。”
“去玩什么?”
“赌钱,当晚我输了一千多。十赌九假,以后再不敢去。”
“和你赌的是些什么人?”
“一个男的,三十多岁,还有个女的,二十多岁,另外就是我和“瘦鬼”那个男的大家都叫他经理,女的叫什么“黑桃皇后”
“黑桃皇后” 韩枫心中蓦然一亮。
她的牌玩得可绝了,我三个人都输给她,那个叫经理的输得更惨,整整五多元,脸都白了。”
韩枫从公文包里掏出照片,何老四接过来一看,指着赵曼莉的照片说:
就是她,她就是“黑桃皇后”
马健和两名侦查员在档案室查阅档案,终于在七九年一月的档案中找到了“瘦鬼”。
原来,这是一伙赌徒,其中有一个赌徒输钱后赖账不给,引起斗殴,其中一个人被打伤,三人轻伤。“瘦鬼”参与斗殴,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这个“瘦鬼’叫李维忠,住环海路十二号,捕前在城毛织厂工作。
夜幕降临,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环海路十二号附近,多了几个陌生人。这是马健撒下的罗网,专网“瘦鬼”的。
直到天黑,仍未见“瘦鬼”的踪影,马健真有些急了,用报话机向韩枫报告了情况,请示是不是要进行全市搜查。韩枫认为没有必要:他暂时不会逃跑。马健无可奈何地嘟哝了一句:
“那就守株待兔吧。”
“瘦鬼”果然在晚上十点钟回了家,他刚走到家门,突然有两个人贴近了他,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手腕已被铐上了冰凉的手铐。
在炽白的日光灯下,“瘦鬼”的面色更加苍白,两只眼睛贼溜溜地乱转,扫视着这间仅有六平方米的审讯室。
马健悠闲地坐在桌前,两道威严的目光一直没离开“瘦鬼”的脸,沉默是对心灵的压迫,不知是哪本书讲的。马健隐约看到,“瘦鬼”的额上渗出了汗珠。他抓住时机,突然发问:
“李维忠,前晚你去了哪儿?”
“瘦鬼”的脸上掠过一缕惊恐:“我……我没去什么地方 ,我在家里。”
“撒谎,”马健轻蔑地说:“自己不会喝酒,却偏要请人喝酒,真是怪事。”
李维忠头上滚下豆大的汗 珠,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我说”
李维忠从劳改场回来,确实动过改恶从善的念头。派出所、居委会也向他伸出热情的手,为他解决生活出路问题,申领了一张小摊贩营业执照。李维忠很感动,决心争口气,老老实实地做生意,着实赚了点钱。
可是前不久,他和一个姑娘交上了朋友,经常出入舞厅酒馆,游山逛水。李维忠感到自己很走运,谁知正是这个美人把他拉入了罪恶的深渊。
有一天,她带李维忠去到一间布置得很整洁的房子。屋里正在放录像,几个男女坐在沙发上,边看录像边吞云吐雾。录像放完,他们便玩起了扑克牌,有人提出搞点刺激,赌上了,当晚李维忠赢了三十多元,心里甜滋滋的。第二天,她又来找他,说那些朋友要版本呢。李维忠一去竟输了五十多元,心里不服,第二天又去,这一回更惨,输了五百多,他输得眼都红了,晚上,又带了一千多元去,谁知这一千多元也换了主。就这样,不到半个月时间,李维忠做生意赚来的一万二千元统统流进了别人的口袋,他成了穷光蛋,连做生意的本钱也没有了。
李维忠垂头丧气回了家,连续两天没出家门。第三天,她来了,手上提着一只手提包,她一进门就说
“‘瘦鬼’,你想不想要回你的钱?”
有钱当然想要,李维忠输得一干二净,连吃饭也成了问题。她把手提包递给他,李继忠虽然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好的事,但仍伸出了手,可是她猛然又缩了回去。
“慢。”她说:“要钱可以,但不能再乱花了,你立即存到银行去。你啊,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去那个鬼地方了。”
李维忠徒步去到南方路储蓄所,将那手提包里的钱存进银行,那些钱也真够数的,八万多元钱竟数了一个多小时。
“存折上用谁的名字?”马健问道。
“王莉莉,就是她。还盖了印鉴,我拿存折,她拿印鉴,她说这是怕我再把这笔钱丢进水去。”
“王莉莉有没有参加赌博?”
“没有。她从来不赌,倒是有一个女的赌,每次她都是赢得。”
“那个女的叫什么?”
“黑桃皇后。”
又是她,赵曼莉。
“是谁叫你“借”车的?”
“王莉莉。”
“酒是谁给的?”
“在酒店买的。”
这时,韩枫走进了审讯室。原来,他刚从外面回来,他拿起审讯记录看了一遍,便朝马健打了个眼色。马健会意,叫人把李维忠押走了。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马健问道。
“还没有动静。”韩枫说。
“现在问题已经很清楚,”马健说:“王凤利用她的工作之便,贪污了储蓄所的大量现金,而这些钱都被她的丈夫高乃祥赌输了,而赢钱的就是赵曼莉。于是夫妻俩合谋伪造了一个抢劫银行的假戏,杀死赵曼莉,企图嫁祸甘超。其后立即斩断唯一的线索,毒死何老四,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韩枫点点头,说:“分析是对的,但赵曼莉赢了那么多钱,都去了哪儿?”
“很简单,挥霍掉了。”
夜静俏悄。韩枫和马健来到金田贸易公司对面的一栋新起的大楼里,上了三楼。唐新正贴在窗边向对面亮着灯光的窗户望。他看到韩枫和马健来了,摇摇头,轻声说,“他还在写东西。”
窗户下着窗帘,一个黑影投射在上面,不时晃动,韩枫看了一会,突然说:“他已经走了。”
果然,坐在办公椅上的只是个汽人,被电风扇吹得一摇一摆的。
一辆出租汽车在大街小巷转了几个圈,便来到了新亚饭店门前停住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西装革履的人。他就是高乃祥。
只见他到行李存放处领了一只皮箱,快步走回汽车。“去火车站。”
汽车徐徐起动,高乃祥闭上眼睛,一幕幕往事涌上脑际…
高乃祥原是个汽车修理工,粉碎“四人帮”后,随着党的经济政策的开放,他便辞职出来做小生意,赚了钱。他和妻子王凤又是自小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家庭生活很是美满。但他做生意后,便结识了一帮游手好闲的朋友。茶余饭后,称兄道弟,打麻将、玩扑克,搞点小玩意,输赢不大,只是为了消遣。
然而,赌博的诱惑就像学抽鸦片烟一样,随着无情岁月的推移,瘾头越来越大。高乃祥从赌博输赢几元、十元、百元,发展到成千上万,把几年来做生意赚来的钱都输光了。开始,王凤良言相劝,高乃祥却想:赌博是一种运气,不输即赢,何况已输了那么多的钱,怎能善罢甘休。王凤要制止他赌时,他就以死相威胁。王凤的心,太软弱了,她听信了丈夫的誓言,赢回来那些钱后不再赌了。可是上哪儿找赌本,高乃祥诡秘一笑,说:
“你不是管钱的嘛?”
王风惊愕:“叫我在储蓄所偷钱?”
“不,是借,赢了就还。”
王凤终于咬了咬牙,在储蓄所里用空存实取的手段拿来现款给丈夫去扳本,谁知竟又是“全军覆没”。到此时,高乃祥已是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了。王凤又气又恨又怕,有一次她跟着丈夫到了赌场,发现赢她丈夫钱的竟是同事赵曼莉。她没敢露面,等丈夫回了家,便将此事告诉了他。高乃祥一听,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经过几次追踪,得知赵曼莉正和甘超恋爱,他阴险地对妻子说:“赵曼莉,你叫我倾家荡产,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开始了阴谋的行动。首先他去准备了一袋的零钱,叫王凤去找输光了的赌棍李维忠拿去存,造成迫不得已将钱留在储蓄所的假象,然后又叫妻子冒充赵曼莉打电话约会甘超,叫瘦鬼去找何老四,说是要借甘超的车。一切准备就绪,当晚便去储蓄所,拿了王凤事先装好钱的皮箱,把赵曼莉挟持上汽车,在车上把她杀了,尸体扔到南湖公园的花丛里。
汽车颠了一下,猛然停住了。高乃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不禁愣住了:“这不是在公安局吗?”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真像一场梦。”高乃祥自言自语。
原来高乃祥杀了赵曼莉,他以为公安人员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他的,于是跟踪何老四到了吉祥酒家,乘隙下了毒。后来听说何老四死在医院,他暗暗高兴。
天有不测风云,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嘴里,听到了何老四没死的消息,他吓坏了,预感到了自己的末日到了。三十六计一走为上,他在办公椅上放了一个汽人,拖延公安人员发现他逃跑的时间。自己便从后窗拴绳爬了下来,跑到街上,刚好见有一辆出租汽车,叫司机开到新亚饭店取出存放在那里的皮箱,准备坐火车逃离凤城。岂知开出租汽车的却是周军,他奉韩枫之命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高乃祥被铐上手铐,押进审讯室,韩枫叫马健和唐新进行审讯,自己和周军开车又走了。
马健问了一遍犯案的经过,最后问道:“高乃祥,你为什么把王凤也杀了呢?”
“我没杀她,真的!”高乃祥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只用绳子捆在桌腿上。”
“这就怪了,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
确实杀害王凤的是另外一个人。韩枫急急忙忙去抓的就是他—王泽新。
此刻,王泽新坐在家里,自斟自饮,悠然自得。这个乘人之危,火中取栗的无耻之徒,万万没想到,韩枫会怀疑他。
自从那次王凤被捡举出有贪污行为之后,他悄悄地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私自找来王凤。
王凤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心惊胆颤,心想这回肯定要蹲监狱了。她走进办公室时,只见王泽新坐在椅子上,两眼直盯着她。
王凤强作镇定,嗫嗫地问道:“王主任,你找我有事?”
“王凤,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吗?”王泽新冷冷地说。
“知道。”
“知道就好,你准备怎么办?是私了还是公了?”王泽新狰狞一笑。
王凤开始是惊愕,继而看到了一线生机,“全凭王主任开恩。你想要什么?”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
王凤终于明白了,她抬头看了看这个年纪将五十,满脸横肉的糟老头,不禁一阵恐惧。但她知道,只要说一声“不”,就得去尝铁窗风味。
王凤艰难地点了点头,眼眶滚落了两滴眼泪。她象木偶一样,任由王泽新蹂躏。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那天下午,王凤冒充赵曼莉给甘超打电话时,王泽新又偷听到了。他先是以为王凤会另找他人,可是在下班时王凤却来找她 ,说是收存的钱无法送库。 他一听就知道王凤不但要贪污, 而且要偷窃了 。本来他完全可以制止这一起震惊凤城的恶性案件的 。可是他却想:“该我老王发财 。”
上,王凤把钱全部装进了提箱,放心的等丈夫来取走。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乃祥提了皮箱挟持赵曼丽刚走,王泽新就从楼上下来了。也进了里间,拿出一只皮鞋。
王泽新笑嘻嘻地对她说 :“想不到吧 ,你丈夫只拿走了一只空皮箱 。”
“你”王凤绝望了 ,张嘴就想喊 ,没等喊就已倒在血泊之中了,王泽新解开捆在她身上的绳套,出门扬长而去 。
王凤挣扎着爬到电话机前, 给刑侦科打了电话, 没讲完就断了气 。
“嘎。”汽车刹车声惊醒了王泽新。 不一会儿听到“当当当”的敲门声 。
“谁?”王泽新心中有鬼 ,颤声问道 。
“我,韩枫,案件已经破了,请你去一下。”
王泽新打开门 ,看到韩风满面笑容, 松了口气,“”请进来”说罢转身想往回走 。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嚓”一声,王泽新的手被铐上了,他一愣神,另一只手也被铐上了。
周军很快在衣柜里找出了那只装满钱的皮箱。
在回局的路上,周军不解地问:“韩科长,你是怎么发现王泽新的”
死者衣服上的一道血索印。这证明王凤被人绑过,找到绳子,就找到了杀害王凤的凶手。
你从什么时候怀疑他的呢?”
“我们正在勘验现场的时候,他来了,我和他握了手,他的手是湿的,刚洗手,可是有谁在发现异常情况,从床上爬起来时,还会想到先去洗手呢。另外,王凤打电话时还说了个“王”字,最后时刻,她应该先说的是谁杀了她,这才合情理。”
汽车飞驰,天空露出一湾春月。
一个月后,高乃祥和王泽新分别被判处死。
高级人民法院核准立即执行。
刑车驶过大街,开往刑场。
“高乃祥,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检察官走近高乃祥问道。
“赌博是绞索,赌博是坟墓,我罪有应得。”高乃祥说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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