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幻非幻

作者: 零肆幺零 | 来源:发表于2023-06-30 13:05 被阅读0次

窗外微风扫着树叶,洒在脸上的阳光似乎都不那么炙热,陆潮声轻轻抿着茶,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李医生自己的现状,“我觉得他好像想把我带走。”李曦握着手的笔一顿,抬头朝路潮生看去,眉眼间尽是愁容,“陆先生,您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听您之前的描述,他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

闻言陆潮声嘴角微微勾起,可眉梢却不曾有半分舒展的意思,“他唱戏很好听。”李曦朝陆潮声杯子里加了些水后,重新坐下后也顺着陆潮声的目光瞧向窗外,“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试着去接受他。”“接受?”陆威犹豫了片刻,看向窗外的眼睛不自主的湿润起来,可神情却又是那么的茫然,茶水被微风吹起的涟漪,让陆潮声心中生出一股暖意,细细柔柔的从心头滑过。

手慢慢的附上心口,面上虽是茫然可语气却似是笃定的说:“他让我的这里很闷,喘不上气。”闻言李曦终是在笔记上写下了:被害妄想。对于陆潮声的病情,李曦似乎也陷入了一个无底洞下的迷局,自从陆潮声到他这里来,他一直是他的心理医生,这么多年虽没见病情有所好转,但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像是加重了,他停下笔学着陆潮声的动作抿着茶,似是想从中得到点什么答案。

半个月以前。

“陆大夫下班啦?”说话的这个人是我的邻居,据说年轻时是在梨园里唱戏的,还是青衣旦角,传言祖上就是戏曲演员出身,我不是八卦的人,就也没打听过。不过这个邻居每日早晨坚持吊嗓子,这倒有点到让我对他有了些关注。

我是个爱静的人,可话说回来,这十余年,我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每日听着他的戏腔从梦中醒来,倒成了我每日最舒心的时刻。不过近些日子说来也怪,这位邻居近些日子突然热衷起找我聊天。

在我看来与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即使这样想,我还是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跟他熟络些,点头微笑,简单的来一声回应。原以为对话就该到此结束,谁知对方反而比之前更加热情起来,“陆大夫,前些日子我老单位送了两张票,你看你有没有空,今晚咱们一起去听听?”

照平常这种邀约我是会拒绝的,这种交朋友的事情我不是很热衷,一个人的独处会让我想起一些事来,即使十年都没有什么见好的迹象。可现下他问起,我反倒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看了眼腕表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今晚十二点值夜班。”

他见我答应了,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可置信,随后不知怎得看向我的神情里多了些许压抑。我你是知道的,总是很敏感,自然有捕捉到这一变化,可就是怕这是幻觉,你说过我可能会出现幻觉的。

李曦回身从柜子中拿出一个沙漏,这个动作打断了陆潮声的思路,他停下来看着李曦有些不解。可李曦只是朝他笑笑并未对此作出解释,微笑着示意他继续,而自己又重新提起笔有些犹豫的写着:焦虑。抬眼瞅向陆潮声后,又很是不确定的在“焦虑”的后边加了一个问号。

陆潮声这十年来他试着去妥协,去接受自己的不一样,心理医生也在为他治疗,可最近不知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让他觉得自己的病好像越来越重了,带着不安和疑惑陆潮声继续叙述着。

我站在外面等他收拾东西,想到刚才晃眼看见的那种压抑的神情,不知怎地我心中竟生出些愧疚来,不禁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我这些年来对待身边的人都太冷漠了吗?

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十年前的那场意外,使我家破人亡,也从那时我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经过多年治疗,我慢慢的学会接受和努力改变,这病已经并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这些李医生你是知道的。

闻言李曦点头应了一声,但并未打断陆潮声。可陆潮声看腕表的动作,却让他有些不安,笔尖来回地在那个问号周围徘徊,李曦非常不愿意把这个问号划掉,因为这意味着陆潮声的病情可能会到一种不可控的地步。

我在门外等的有些着急,想进去催一催,刚回身就见他走了出来。笑着冲我打招呼,“走吧。”见他身后鼓鼓囊囊的我有些慌神,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比起挡在我眼前的手,我更愿意去看他身后的背包,看起来像是装了很多东西。真不知道为什么去听个戏,他要背那么多东西。

见我眼神落在背包上,他低头不好意的笑道:“都是以前唱戏的时候用的东西,以后我怕是也用不到了。都是上了年头的,扔了可惜,但是放着不用落了灰也挺让人心疼的,这次带过去给园子里的小辈用。”

他解释了很多,但我却没怎么听进去,或许我真的不太适合跟人相处,低头看了眼表,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反倒让他误会了,只听他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陆大夫,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吧。”

见他误会,我却没有想解释,他确实也让我好等了一会儿。戏园子里我们的住处很近,步行的话也就二十分种,他身子板瘦弱,又背了那么大一个包,才走了一会儿就累得有些气喘。但又好像怕我听见似的,一直压抑着。

为了照顾他,我放慢了些步伐,他抬头有些感激的看了看我,见我也在看他,赶忙低下头避开与我对视,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谢谢。”忽然我有种熟悉感,好像他这份小心翼翼已经伴随我多年,心中若有若无的对他产生些怜惜之情。

“会不会是你患病之前的所认识的朋友?”李曦情绪突然有些起伏,十年来陆潮声从未向他提起过任何有关人的感情,这也是他这种疾病的一种特征,情感淡漠。这会儿他突然提起对一个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或许是一个好兆头,至少比焦虑的加重好多了。

闻言陆潮声摇摇头,“记不得了,那场意外之前的人和事我都记不起来了。或许认识吧......”说实话听到这样的答案,李曦是有点失落的,他是真希望陆潮声能记起些什么,或者说他希望自己能够治疗好他。

路途本就不远,过一个路口,在往前一个拐角就能看见剧院的大门了,我很少往这边来,这边都是些茶馆之类人员密集的地方。对我来说确实吵闹了些,但看着那些悠闲俩天的人,比较起来我确实有些孤僻了。

戏园子是个老建筑,据说民国时期一个爱戏如命的富家少爷给当时的名角建的。门楼雕花经过百年却依旧精致如初,想必那位公子是爱到了极致,才会将这戏楼建得如此用心。他见我瞧着门楼出神,小心翼翼的问道:“陆大夫?你是想起了什么吗?”他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我有些错愕,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我有些不解的看向他,瞧他超前迈了一步,挡在我与戏楼之间,阳光从他身后射来,刺得我有些慌神。“戏开场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解解闷吧。”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缕青烟飘进我的心里,挠得我心头痒痒的,也不知怎得像着了魔似的就答应了。

陆潮声刚才的叙述让李曦的神色越发沉重起来,孤僻?他竟用上了这个词。虽然不愿可还是将这个记录了下来,“然后呢?他讲了什么故事?”李曦帮着做记录,没瞧见陆潮声的一滴泪落入了杯中,“没什么?就是烂大街的大少爷与戏子的故事罢了。”李曦抬眼瞧他,见陆潮声低着头默默地捧着茶杯,叹了口气道:“茶凉了,需不需要我帮你续上?”

闻言陆潮声握着杯壁的手指加了些力度,泛白的指尖用力地摩擦着杯口,“李医生,我想接受药物治疗。”李曦没再多问点点头,“我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你最好的治疗。”随后将诊断报告推向他,“之前就诊断您为精神分裂症,典型症状有思维障碍,你已有被害妄想的症状出现。再者是情感障碍,认知功能障碍和意志行为障碍,这些在你早起犯病时就有发现,比如你反复看时间的焦虑不安和情感淡漠,以及选择性记忆,和离群独处行为被动等。但......”

李曦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见陆潮声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后,才又继续说道:“但我发现你出现了感知觉障碍,简单的说就是幻觉,或许你应该知道这位邻居并不存在,我们现在这座现代化城市里并没有百年戏楼。所以我给您的诊断结果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陆潮声在离开心理诊室时,语气很平淡的说:“他背囊里的东西是那位少爷送的。”李曦望着陆潮声淡淡的笑着,“你是想告诉我,你是那位爱戏痴狂的少爷吗?”原以为陆潮声会继续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苦涩的笑了起来,摆弄着手里拎着的药向李曦道别道:“我想今生不再是他。”李曦不解的望着转身离去的陆潮声,仿佛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他神情落寞的好像在说,我是一位病人。

让李曦意外的是陆潮声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诊断结果,看着他提着药走出诊室的背影,李曦恍然觉得,他好像去过另一个世界,那里他是一位医生,有着一位爱唱戏的邻居,他们的缘分早在百年前就被定下,那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少爷爱戏爱到至极。李曦倚在窗边,微风拂过窗台吹翻了窗台上的一本古书籍,他瞥眼看去,瞧见书中的一段故事。

民国二十四年的冬天冷的让人发怵,好在再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民国二十五年的春天或许会好过些,温澜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走出戏园子才瞧见街上空荡荡的,不禁有些无奈,这么冷的天儿,连黄包车都偷了懒。好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黄包车来,想着也只能走着回去了,本身他就瘦弱,没走两步就疲了,外加这厚雪盖路,一个不留神踩空了一脚,披在肩上的大氅就这样被雪水浸湿。

明日还要去给陆家小少爷唱堂会呢,可不能给冻着了,温澜这样想着赶紧把大氅解下来抱着,缓缓起身生怕扭了脚,他一个唱戏的,除了这一副好嗓子外,就靠这腿上功夫过活了。昨个还听孟先生说,陆家大少爷留洋回来了,也不知明日堂会会不会出席,听说他们这留洋学生都是不大爱听戏的。

不过他若去了,自己还真想见见这留洋的学生是个什么样子,像不像戏文里说的那样风流。他与孟先生是好友,瞧着孟先生的温润儒雅的样子,想必那陆少爷也应该是绅士有度。

温澜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竟没瞧见一辆车停在自己身边,车内的人摇下车窗,关切的问道:“温澜你没事吧。”是孟先生,回神仔细瞧了瞧车内还坐了一人,看身形似是有些熟悉,不过被车窗挡住了脸,瞧不真切。

他不是那么没有眼力劲儿的人,婉拒了孟先生的好意相送,慢慢悠悠的踏着雪在街上走着,瞅见街道两边一些趣人堆得雪人,他自己也突然来了兴致,蹲下身团了个雪球玩着。却不曾想这小小的雪球,竟给自己砸出一段孽缘来。

他叫潮生,世人都说他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但在温澜看来他就是个愣头青,被自己雪球砸了脑袋还好笑呵呵的傻愣着,不知道的还以为给自己砸傻了呢,“你真好看。”这是潮生见到温澜说的第一句话。温澜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不敢言语,可手却很熟练的帮他掸去身上的雪。

俩人就这样在雪夜中相遇,第二日又在陆家堂会相识,温澜才知晓潮生便是陆家大少爷,想到昨夜他牵着自己的手,夸他好看时,心中不禁有些发笑,这个陆少爷像不像世人说的才华横溢他不知道,但确实是很......风流。

就比如现在,自己正在着装,这个小子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一把抱住了自己,自己衣衫不整的窝在他怀里,不禁自己臊的慌,还羞的边上人都没眼看,“潮生,这样不妥的。”温澜轻轻推了推潮生,示意他快松手,谁知这愣头小子抱得更紧了,险些勒的自己喘不上起来。

转眼春节都过了,潮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往戏园子里跑,说是家里人催着他娶妻,觉得烦闷就来温澜这听听戏散散心。听到这话温澜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他这里成了接客的青楼,不过即使心里不悦,他也从未在潮生面前表露过,也算这世道教会他的东西吧。少说少听少看,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可潮生不一样,他生来就不需要去顾及别人的情绪,活得自在洒脱,就连家里给他备的彩礼钱,都被他拿来给温澜修了戏楼,说他愣头青吧,他还总不承认,这世间哪有把老婆本都用来捧戏子的。

说这是段孽缘吧却也有他让人向往的地方,潮生的洒脱自愈了温澜的小心翼翼,温澜的温柔贴心给了潮生归属感。可这终究是段孽缘,戏楼才刚开工,就被陆家的人连着宅基都给推了。

潮生觉得心中愧疚,跟家中吵了数日,最后在被赶出家门后,依旧不死心想着给温澜重建一座,典卖了自己名下所有家当,才将将够用。这座戏楼虽没被遭陆家的毒手,可终究还是没保住。

民国二十六年,那年夏天北京城里热的人心惶惶,潮生已经好几日没来过戏楼了,这几日温澜心中总有些不安,想着或许是有些中暑,就业没多在意。外边是捣乱,戏楼早就关了门,城里有权势的主走的走,跑的跑,不知道陆家是否也搬迁了。

想到这,温澜心中有些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怒火,气什么呢?气陆潮生不要自己了吗?这正是他惊讶的地方,自己竟然也有了这种怨妇的心态。

一日,两日,三日温澜一天天数着日子过,直到1937年7月的日历翻到了最后一页,北平沦陷第三天,潮生不会回来了对吧。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后边的几页被人为的撕毁,李曦也不想再看下去,历史上的乱世哪有什么好活法,更何况他一个社会底层的戏子。潮生没有出现之前他在生存,潮生出现后他在生活,而潮生走后他连生存的能力都不再有。

俩人的相识在雪夜也注定了这段缘分冻得让人心寒,两人分别在炎夏注定了这段缘分似火热烈纠缠不清。李曦依在窗边望着微风扫过的树叶将窗台的书吹翻了最后一页,不禁心中想到:潮声...潮生?会是一个人吗?或许自己应该问问那位邻居叫什么。

走出心理诊室,陆潮生在与李曦告别的那一霎那,仿佛二人之间隔着无数炮火,隔了看不见尽头尸海,隔着百年的记忆。

若是当年告诉温澜自己的去向会不会让他少怨自己一些;若是当初不那么着急把真相告诉李曦,刺激到他,现在他会不会已经接受自己。“温澜......李曦,不巧,这一世又让我找到了你。”

陆潮声慢慢的在自家楼下不远处的地方踱着步子,看了看腕表,时间算着李曦也应该到家了,探头瞧着他在楼下浇花,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伸手朝他唤道:“温澜”闻声李曦朝陆潮声望来,夕阳打在他的身上,镀了层金光带着脸上洋溢的笑一步步跑来,陆潮声很自然的伸手接住他。口袋里的处方药搁在两人之间,“谢谢帮我去取药,麻烦你了,今天想听什么戏?”这是李曦的药,在不明原因的刺激下他患上了很严重的人格分裂。

“温澜潮生是说人心中的那股暖流,可......温澜啊,你的潮生死在了战场。”

如果重来一次潮声想这么介绍自己,“嗨,李曦,我叫陆潮声,声音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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