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蝉

秋日的蝉

“吱吱吱……”

夕阳下的晚秋，温暖如故，却把悲伤落了一地。望着伐木工人忙碌的身影，那片 葱郁的桉树林，正渐渐地消失。

十五岁仲夏的蝉，她如花清浅的笑，埋藏心底的酸涩情意……

念及至此，不经意又在画板上，落下数笔浓炽的惆怅。一阵萧瑟的秋风拂过，如烟的童稚往事，我初次纯真的爱恋，终究随风而去，不再回来……

（1）

“一只，两只……”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拿着布袋，数着蝉蜕，穿过田野，继续往桉树林里走。

每年，到了炎热的夏季，那片林子，就是蝉鸣沸腾的地方。这是第一次，我和几个“知情”的小孩到这里捡蝉蜕。

所谓“知情”，其实就是把捡的蝉蜕，拿到镇上的中药房去换钱。那时，十个就能换上一毛钱，对于贫穷家庭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笔积少成多的零花钱。所以，关于蝉蜕的秘密，我们一直守口如瓶，对她，我也不曾透露半点。

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布袋已经装满了蝉蜕。闷热的风吹来，我想像着她诧异欢喜的样子，一股莫明的暖意，柔柔地流进了心坎。

“陆哲禹！你傻站在那干嘛？”

“啊，没……干嘛……”

听到她喊，我慌忙把布袋藏在身后，转身向她扮了个鬼脸。

她看着我搞怪的模样，稚嫩的鹅蛋脸不禁泛起了些许红昏。那双灿若星辰的美眸，却不停地打量着我，似乎要从我身上挖掘出什么秘密。

“哼哼！你倒好，把脚踏车往我家一扔，跑来林子里，鬼鬼祟祟的，还不从实招来？”

她推着脚踏车，一步步逼近，我退了几步，没站稳，一屁股栽下来，蝉蜕洒了一地。

“那是什么？”

“啊……那是蝉蜕，捡给爷爷熬凉茶的药材啦……”这是我第一次，对她撒起谎，心好像要蹦出来的感觉。

顿时，她脸色绯红，只好抹了抹脸蛋，弯下腰和我一起把蝉蜕一只只地捡回布袋。

望着她，我的脸火热地红起来。急忙从裤兜拿出一只断翅的蜡蝉递给她。

“哼哼！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捕蝉。不过，还挺漂亮的呢！”

她蹙眉望向我，像朵夕阳下的桃花。，我看得如痴如醉。

她抬手晃了晃，说道:“时候不早了，把药材拿回去给爷爷，就该上学了。”

“那你在这等我！”

我拿起布袋，便踩着脚踏车，消失在她面前。

“笨蛋！十足的笨蛋！”

她望着我远去的背影，甜甜地笑着……

（2）

傍晚，夕阳余晖拖动着无数青春洋溢的影子，渐渐落下帷幕。

我把藏在挎包里的蝉蜕，悄悄拿到中药房换了钱，买了一条老冰棍，和一扎星星折纸，放进布袋，踩着脚踏车悄悄挤进涌动的人群。

“婷！……”望着她熟悉的身影，我激动大喊。

她回头，倍感诧异，慢慢停了下来。

“呐！给你的……”我上前把布袋递给了她。

她伸手进去，摸了摸，惊喜地说:“星星折纸呀！还有……冰棍！”

她这一叫，把身旁的 同学都吸引了过来。

“哎哟！好酸的冰棍啊……”

“天呐！看你脸都红了……”

“婷姐，男女授受不亲哦！”

听着她们嗲声嗲气的调侃，顿时，她的脸蛋就红了起来。头也不回，羞涩地拿着老冰棍和折纸，跳上后座。让我载着她，任由别人投来羡慕、诧异的目光，一道说笑着来，说笑着回。

她吃着冰棍，依偎着我，甜甜地笑着。此时，流进我心坎的味道是酸涩的，亦是甜蜜柔暖的。也许，这就是懵懂年少，初次遇见爱情，最美丽的样子吧……

就这样，夏天里，总有她吃不完的老冰棍，和折不完的纸星星。春去秋来，四季更迭，蝉蜕藏着的秘密，她还傻傻不知。一晃眼，我们已经长大了……

（3）

时隔多年，她如愿地考上了城里的大学。长相出众的她，还成了众人仰慕的校园女神。而我，只不过是贫困潦倒，奄奄一息的落魄画家。

这些年来，我一直躲着她，但我和她的故事终宄要画上句号。只要她过得幸福快乐，我愿意把悲伤留给自己……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一个泛凉的秋季。

一次，她偶然听起，故乡那片桉树林要被砍光，建成游人观光的花园。便匆忙写信唤我回来，再去桉树林走一遍，寻找儿时最美丽的秋蝉。

那天，傍晚的秋色，一如既往地的温暖美丽，亦如此泛黄寂寥，满怀感伤。耳边响起的蝉音，伴随着她的出现，渐渐消失……

“哲禹，好久不见！这几年，你干嘛一直躲着我？”

她笑着走过来，像朵出水的芙蓉。缓缓的步伐，像极了当年欺负我的样子，那双染上秋水的美眸，满怀着期盼的色彩。

我望向她，停下了手中的画笔。内心的思念，早已泛滥成灾，强忍着揉了揉湿红的眼眶，淡淡地说:“哎哟！多年没见，婷大美女又长漂亮了，最近还好吗？”

“哎！别想岔开话题好不好？我问你，你干嘛躲着我？”她鼓着樱桃小嘴，白皙的脸庞渐渐红润起来，似乎生气了。

“我……近年比较忙嘛！以后有时间一样可以见面的啦！”

“我看你呀！画起画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将来……”

她走近我，望着面前那幅油画，欲言又止，眼眸泛起了泪光。

画中，夕阳西下，秋天的田野里，一家三口正坐在田间小道，望着那片葱郁桉树林，回忆着童稚的笑语欢声……

“这是你憧憬的未来吗？如果是……我……”

“是啊，这就是我喜欢的生活，不过已经实现了呢！”

我急忙打断她的话，还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她看着那张一家三口，温馨幸福的照片，沉默了起来。秀丽乌黑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庞，看不出喜与悲。一刹那，一颗晶莹的泪珠流淌下来，此刻，我听见我的心在滴血……

“你小子行啊！我得恭喜你了，悄悄地过得那么幸福……”她扭过头，说话的声音渐渐细微。

“谢谢！婷……你也会幸福的！”

“能带我再去捡一次蝉蜕吗？可能还会看到蜡蝉呢！”她抹着湿红的美眸，努力地笑着。

“蝉蜕又不值钱，捡来干嘛？秋季了，哪里还有蜡蝉？”我头也不回，无情地拒绝。

“笨蛋！你个笨蛋……”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

她哭了，伤心欲绝地扑进我的怀抱。

“对不起……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那时，你既然知道蝉蜕的秘密，为什么不拆穿？”我抱紧她，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因为……我想一直看到你，给予我快乐的笑容……”

她抬头，抹了抹泪水。甜甜地笑着，慢慢离开我的怀抱。

“忘了吧！我祝你幸福……”我强忍着，哭着笑了起来。

“也祝你幸福……”

她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从我生命中离开，再无交集……

此刻，我感到生命在流逝，心也跟着她一起漂洋过海，走了……

那片桉树林，在黑夜来临前，便彻底消失了。

画板上，我与她坐落黄昏一角，与蝉吟唱痴缠一生的绵绵初情……

如果，有来生。我愿化作美丽的秋蝉，为她吟唱，我生命中仅有的美丽。